云栖思来想去,想着六殿下近一个月来,一直都在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
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不得好好歇息,既伤元气又损精气,就算六殿下身体底子再好,也生生熬出了虚亏来。
得补一补,必须补一补。
云栖一拍案板,当即决定要祭出赵姑姑传授给她的,压箱底的一道大菜——秘制十全大补汤。
这道菜的名字乍一听来像是某种药,而事实上,这的确是一道药膳。
此汤由十种药材,以及十种食材炮制而成。
汤底可炖鸡鸭鹅,也能煲牛羊猪,还能煮鱼虾蟹。
总之,这十全大补汤底就如同万能卤汁,可以配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食材,以荤腥为佳。
云栖再三斟酌,觉得还是配鸡比较保险。
于是,云栖最后决定,亲手为楚恬炖一锅秘制十全大补鸡汤。
而除了大补汤以外,云栖还想再做一份糕点。
至于要做哪种糕点,云栖心里丝毫也没纠结,就决定要做她最经典的豆沙卷。
可豆沙卷这道点心虽然好吃,但因主料是糯米和红豆,所以很不好克化,并不适合作为晚膳后的糕点来吃。
云栖反复考虑,决定今晚就不做豆沙卷了,放到明日白天再做。
她呀其实并不需要急着将自己的厨艺,一下子全都向六殿下展示出来。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给六殿下做好吃的,有的是机会让六殿下为她的好厨艺一次一次惊艳不已。
这厢,云栖正专注的盯着锅里小火咕嘟着的十全大补汤,根本就没留神原本人来人往,忙得热火朝天的小厨房里,究竟何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当楚恬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云栖吓了一跳,但却没有挣扎。
只因在被拥住的同时,她清楚地嗅到了六殿下的气息。
不好不好,她精心准备的惊喜,竟然就这样被六殿下提前发现了……
不,她并没有在炖什么十全大补汤,她是饿了,来小厨房找吃的。
是,就是这样。
可谁知还没等云栖开口掩饰,耳边就响起六殿下的一声轻唤。
“云儿。”
楚恬这一声唤泛着浓重的鼻音,像极了在撒娇。
云栖只觉得骨头发酥,心都快化了。
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什么都答应你!
云栖心中躁动,尝试了几次才勉强定下心神。
她莞尔一笑,正准备抬手摸一摸楚恬的脸,却又听楚恬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殿下都知道什么了?
云栖正纳闷,忽然觉得脸颊一热。
吧嗒吧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她的脸颊和肩膀。
云栖想到一种可能。
这个猜测使得云栖心头巨震,蓦地瞪大了双眼。
她不确定的轻轻唤了一声“阿恬”,并试图转过身去看楚恬的脸。
楚恬却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看我,不要。”
云栖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殿下他哭了。
“阿恬,你……你……”
“我都听四姐说了。”楚恬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云栖还是能轻易的听出哭腔,“暴室的事,还有其他的事,四姐都跟我说了……云儿……我的云儿……”
楚恬唤她,明明唤得那么轻那么柔,却叫人听出一股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痛意。
楚恬从身后抱着云栖,却不敢抱得太紧。
他怕云栖疼。
他心里有好多话想问云栖,问云栖被独自关在暴室一定很怕吧?身上受的伤可都好了?夜里还有没有再做噩梦……
云儿不怕不怕啊,我回来了。
从今以后,除非我死了,否则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再让你经历那种事。
可当楚恬真真切切的见到云栖,抱紧云栖,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就好像被大火灼烧一般,他好疼。
光是忍住不哭,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云儿,肩膀再借我一下。”
云栖点头,任楚恬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头上。
她微微侧头,与楚恬脸贴着脸,极尽温柔的说:“阿恬,都过去了。你不知,我的胆子可大了,被关在暴室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我身上受的那些伤都是皮外伤,很轻很轻的,早就已经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还有,我这人心大得很,都没做什么噩梦,这阵子每夜都睡得很好很安稳。
真的,这都是真的,我不骗你……”云栖说着,甜甜一笑,抬手轻轻抚上楚恬的脸颊,“如今你回来了,有你护着,我更是什么都不怕了。”
“云儿。”
“嗯?”
“咱们成亲吧。”楚恬柔声道,“等六月你行了及笄之礼以后,咱们就成亲。”
六殿下这是在向她求……求婚呐!
云栖在一瞬间的惊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
与六殿下成亲,成为六殿下的妻子,与她来说就仿佛宿命,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是这世上最理所应当毫无悬念的事。
“好呀。”云栖应下,猫似的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恬的脸颊。
眼下已经是二月了,距离六月还有不到四个月光景。
真希望日子过的快些,再快些呀。
……
楚恬的接风宴,太子就只派人去邀请了四公主和五皇子二人。
之前在欣华苑,四公主楚意如实向楚恬坦白,坦白自己明知云栖身陷囹圄,有性命之忧,却因担心他们二哥救人不成,反而会被云栖连累,所以存心没去向二哥求救。
若非王醒找上他们二哥,如今云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四公主还与楚恬说:“六弟临走前将云栖托付于我,我却有负六弟所托,我对不住六弟,也对不住云栖。”
听完四公主的话,楚恬静默良久才道:“我不怪四姐。”
四公主心里有数,如今云栖还好好活着,六弟才能说出不怪她的话。
倘若云栖真有个好歹,她只怕将永远失去这个弟弟。
是她言而无信,终究是她错了。
就算云栖说不怪她,六弟也说不怪她,她却无法原谅自己。
四公主只觉得无颜面对云栖和她六弟,至少眼下她还无法做到旁若无事的与两人谈笑风生。
于是,四公主与北宸宫前来传信的宫人说,说她身子不适,就不出席六殿下的接风宴了。
而五皇子那边,回的消息也是来不了。
第347章
据前去开阳殿传信的宫人报, 说五皇子是被皇后娘娘叫了去,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于是,出席晚间楚恬接风宴的人,除了楚恬自己以外, 就只有云栖和太子夫妇。
人少是少了一点儿,但气氛却热络。
席上,楚恬与众人讲了不少他这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云栖从旁听的认真, 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她本就因楚恬的缘故,对宁州心生向往,如今越听就越觉得心痒,恨不能立刻赶在烟花三月, 同楚恬再下一趟宁州。
而有烟花三月下宁州这个念头的人, 并不只云栖。
太子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定,等眼前的事全都解决干净了以后,他便带着太子妃出去走走。
他们可以先走水路去宁州一游, 然后再一直往东, 去济州看海,之后再北上幽州,去丰泽草原欣赏“天苍苍, 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大夏国疆土广袤, 美景无数, 可多得是好去处呢。
接风宴上, 酒下的不多, 菜却吃的不少。
尤其是云栖亲手熬制的那一锅秘制十全大补鸡汤,最后一滴都没剩下。
太子和太子妃都对云栖的厨艺赞不绝口,楚恬更是给出了“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这种高到不能再高的评价。
在太子的调笑打趣中,楚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加十分诚恳的说,他并不是为向云栖献殷勤才故意这么说,他心里是真的这么觉得。
在一片赞扬声中,云栖备受鼓舞。
她决定以后每日都要亲自下厨,为六殿下做点儿好吃的。
六殿下明显比三个多月前离宫时瘦了不少。
身上落下的虚亏,必须都得补养回来才行。
这件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
饭后,楚恬并不急着回瑶光殿。
四人又挪去暖阁,守着一桌瓜果蜜饯小糕点闲话家常。
直到宫人提醒,说宵禁的时辰近了,楚恬方才起身告辞。
云栖也随楚恬一道起身,说想送楚恬到门口,北宸宫的大门口。
楚恬巴不得能再与云栖多待会儿,但这二月的春风,堪比锋利的剪刀,尤其是夜风,与冬日凛冽的北风威力不相上下,吹在身上刀刮似的,冷得彻骨。
楚恬迟疑,不舍得云栖出去挨冻,“外头怪冷的。”
云栖心意已决,“我穿得多,不冷的。”
于是,在别过太子和太子妃以后,楚恬挥退了前呼后拥的宫人,并要来一盏灯笼。
一手提着灯笼照亮,一手牵着云栖向北宸宫的大门处走去。
月照花林,空里流霜,楚恬与云栖二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穿过庭院。
两人很有默契,都有意放缓了脚步,走的很慢很慢。
可任两人走的再慢,也终究是走到了北宸宫的门口。
得了吩咐,侯在大门处,等着掌灯送楚恬回瑶光殿的小太监进喜,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可他瞧着六殿下与云栖姑娘这依依惜别的样子,他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会儿。
“父皇念我舟车劳顿辛苦,叫我多歇上几日,不必急着去尚文馆。这几日,我便能日|日都过来陪你了。”楚恬温声说,望着云栖的目光中尽是缱绻旖旎的情谊。
云栖喜上眉梢。
能一连数日,每日都见到六殿下,与六殿下腻在一起,好呀,真好呀。
见云栖笑了,笑得爽朗而明媚,楚恬心里暖暖的,胀胀的,好想抱起笑得比春日花朵还要好看不知多少倍的云栖转上几圈。
世上怎么会有如云栖这般惹人怜爱的姑娘,他已经不能更喜欢了。
楚恬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方才在席间,二嫂说你曾在四哥生辰那日,代我去慎思堂探望四哥,还亲手为四哥做了一碗长寿面。云儿,真是谢谢你。”
“应该的,没什么好谢。”云栖莞尔一笑,“据说,我做的长寿面可好吃,回头也做给阿恬吃好不好?”
“好。”楚恬一口应下,却又立刻改口,“和面,揉面,擀面都是力气活,累着你可怎么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能为你下厨,我高兴。”云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若是怕我累着,阿恬可以在一旁帮帮我呀。”
“好好好。”楚恬赶忙答应,“只要云儿不嫌我笨。”
“殿下哪有笨。”云栖又急又认真的说。
他就是笨,笨到人神共愤,楚恬心里如是想。
若不是笨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留云栖独自一人在宫里受了这么多苦。
倘若他此番回来后,见云栖真有什么不好,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楚恬想着,心又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灯笼,将云栖拉入怀中。
这就是他唯一的解药啊。
进喜以及守在不远处的看门宫人都表示,今晚月色真美,我们都只顾着举头望明月,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像牵手和拥抱这种事,头一回害羞的要命,第二回依旧无比紧张,第三回仍然十分悸动……
但这种事儿做得越多,就越熟练,并且还会上瘾呢。
楚恬深深觉得,在云栖面前,他是做不成君子了。
好在云栖肯包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矜持。
楚恬珍惜云栖,他既想与云栖亲近,又舍不得太唐突了云栖,于是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把人松开了。
“太医院一众人等,皆对四哥的耳疾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北游能有办法。”楚恬与云栖说,双眉轻蹙,眼中除了满溢的担忧以外,还有些挣扎之色。
“北游陪我奔波千里,才刚回来。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府上多歇些日子,再回太医院复职。可四哥的耳疾却不能再拖了,越拖下去,治愈的机会就越是渺茫。
早些时候,我派人去张府捎信,请北游明日入宫一趟,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六殿下有请,张太医怎么会不来呢?
云栖立即道:“殿下与张太医感情笃深,张太医又是医者仁心,听闻四殿下病情危急,张太医不会不来。”
“他若醒着自然会来,若睡不醒……”楚恬不禁微微摇头,与云栖说,“这事儿我是听张老院判讲的。
据张老院判说,北游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曾奉命随他一道前往济州,为承恩侯医治眼疾。
当时正逢雨季,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便耽误了不少行程。
为了能按时抵达济州,他们只能趁天晴的时候,日夜兼程的赶路。
北游是那种饭可以不吃,但觉绝对不能不够睡的人。
于是,在一行抵达济州以后,北游倒头就睡了三天三夜。
张老院判觉得不能任由北游这么睡下去,几针将人给扎醒了,否则他只怕还能再睡个三天三夜。”
听完楚恬的话,云栖不禁感慨,张太医是真的挺能睡的。
倘若张太医回府以后,真睡得不省人事,那明日……
“我觉得张老院判那边得到殿下的信儿,明日一早一定会施针将张太医扎起来,张太医明日一定会来。”云栖推断说。
楚恬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那我可就真对不住北游了。不过我也不会白白让他辛苦,我会把我那份柿饼分他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