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嗜——南加
时间:2020-01-17 08:56:32

  项绥进来指名点姓跟林昭说要见杨浩,但他只跟她提过是杨博的哥哥,并没透露过杨浩的名字。他将前后所有的事情联想了一下,大概可以理解为,她能准确知道,或许是她认识杨浩,甚至杨浩上午会突然过来自首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有她的原因在里头。而她昨晚被绑架,受伤进了医院,竟然选择不做追究,这跟她之前故意引出对方的举止相矛盾。
  之前没想过来看杨博,昨晚一被绑架,今早就特地从医院过来要看杨博,恐怕是知道杨浩会过来认罪,特地来看杨浩的。
  这其中的关系,怕是只有一个理由最能解释得通——
  带走项绥的人就是杨浩,而项绥得知杨博案子的真相,说服了杨浩来自首,或许是谈妥了条件,或许是项绥单方面的维护,总之她就是不追究杨浩的过错,甚至似乎还关心得很。
  其实结合她在国外时将陆元他们拉回正途的经历,如果当时她没说谎的话,这个解释,几乎没有破绽。
  五分钟后,项绥出来了,神色平静,跟进去时没什么两样。
  “林警官,谢谢你。”项绥道,面上挂着淡笑。
  林昭就不喜欢她这样。不管明里暗里给他们使过多少绊子,跟他们有多少不愉快的对立,她面对他们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带笑的看似温文无害的嘴脸,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过过节一般,其实心里不知道又在暗暗动什么歪心思。典型的笑面虎,虚伪!
  “谢我做什么,你要谢的是我们祁队。”林昭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道。
  项绥眸色一刹难辨,面色有瞬间的微顿,随即眉梢微扬,她一笑而过,只字不提祁嘉亦。
  “看你们似乎也不太乐意看到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走了。”她莞尔,跟他们摆了摆手,往门外走去。
  很多时候,她仪态总是得体,背脊总是挺直,宛如戈壁上一株傲然挺立的白杨。
  祁嘉亦跟林昭交代了几句,抬脚跟在她身后出去。
  感觉到身后尾随的人,项绥瞥了眼,又淡淡收回视线,“祁队长跟着我做什么?”
  “我出去办事,可以顺便载你回医院。”祁嘉亦答。他是真的有要出去一趟的必要,只不过原本可以晚一点再去,他调整了工作内容的先后顺序而已。
  “你在台阶下等着,我去拿车。”他说罢,出了门往另一个方向走。
  祁嘉亦不是会做一些无用之事的人,他送她回去,想必不会真只是单纯为了送她。项绥望一眼他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无所谓地望天。
  今天气温反常地回暖几度,天气有些好,下午时分,阳光还直逼眼睛地刺眼。项绥没按祁嘉亦说的在台阶下顶着太阳等,看他的车悠悠在视线内停下,她才迈步下去。
  她上车系好安全带,祁嘉亦启动车子离开。
  没有要跟祁嘉亦交流的意思,等车一动,项绥就倚着座椅靠背闭目休息。
  她也是真的有点累。昨晚便没怎么睡,早上在医院又醒得早,她白天不怎么容易入眠,身上带伤翻身都难,更是睡不着。
  祁嘉亦却没打算一路沉默。
  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他突然开口,“你认识杨浩。”不是疑问的语气,他斩钉截铁道。
  项绥眼睫微动,没应声。
  祁嘉亦也不管她,继续说,“你跟林昭提出要见杨浩时暴露了。我没跟你提过杨浩这个名字。”
  项绥缓缓睁眼,侧头盯着祁嘉亦。半晌,她轻笑出声。
  瞒不过祁嘉亦,她也不再刻意隐藏,“不愧是当警察的,心思真是敏感缜密得很。”别人随便说点什么都能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
  祁嘉亦当然不会把项绥的话当做是她的真心赞扬,对她的戏谑恍若未察,“昨晚带走你的那个人,是杨浩?”
  “祁队长会这么问,想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问我?”项绥缓缓道,“不追究的话,也没有讨论的必要吧。”
  “的确。”祁嘉亦打着方向盘,态度冷淡,“我只是很好奇,你对自己都不在乎,对绑架你伤害你的人都可以轻易放过,对我却耿耿于怀始终没有好脸色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你怎么想呢?对你提出的这个问题。”项绥反问。
  祁嘉亦抿唇。平心而论,项绥一开始给他的印象特别的差,无理取闹的典型,妨碍他工作,几次三番挑战他的底线。但慢慢的,他对她有了些不太一样的认识。她是乐于给他使绊子,但是除了膈应他给他找茬,其实她也没真正耽误过什么事,从他手上抢走杨博但也送到了警察手里,手里攥着靳自南无罪的证据刻意刁难他,但在她预感会出事前也把视频留下了给他。她似乎很讨厌他,但危险时刻,却会下意识推开他。林昭和许扬不给她好脸色,但也没见她对他们恶言相向,甚至会好脾气地打招呼。他也见过她跟陆元他们在一起的一面,是让他陌生的温柔明朗。
  唯独是对他而已。即便面上是时常挂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说话也是阴阳怪气。
  是不是曾经跟项绥有过过节而他不记得,他想知道的是这个,至少他对项绥并没有在此之前的印象,但项绥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愿意提起。
  “你看,你完全没有概念的一个问题,却总是追着我要答案。”项绥懒懒轻叹,重新缓缓阖上眼。
  这个话题再一次无疾而终。
  之后的一路,狭仄的车里再没交流。祁嘉亦将项绥送回了医院,自己驱车去办事。
  又回了趟局里处理一些工作才下班。回家路上驶过一家粥店,他想了想,又掉头回去买粥。
  项绥身边没有能照顾她的人,医院的伙食恐怕也不合她的口味,似乎目前她能倚仗的,也只剩他了。他不管她死活,就真的没人管她了,还挺可怜。
  哪知他带着一份热气腾腾打包完好的荠菜瘦肉粥到医院,却被护士告知项绥已经出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蹙眉。
  “没多久。”护士答。
  祁嘉亦谢过护士往医院外走,边给项绥打电话。
  电话响两声便接通了。
  “我听护士说你出院了?”他问项绥。
  “对。”项绥坦然答,“没到住院的地步,回到医院便办了出院手续。”
  祁嘉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他示好对方却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事情,让他现在的情绪并不那么美好。
  默了会儿,他说,“随便你。”缓了缓,又问,“我现在回去了,你要是有想吃的可以跟我说。”
  “不用了。”项绥在那端回绝,“祁队长,我从你那边搬回去了,你的钥匙我给你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祁嘉亦望一眼手里还拎着的那份特地给她带的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项绥做什么都潇洒干脆得很,他以为她需要照顾,但她似乎也没想过要他照顾,所以出院搬回她住的地方也没想跟他打个招呼。
  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
  “知道了。”他应一声,挂了电话。
  出院后去了一趟祁嘉亦那儿,项绥也是才回来没一会儿。几天不住人,家里需要收拾,她有伤在身,肩膀骨裂的那只手不敢动,另一只手被砸,也还不是很灵活,收拾得便有些慢。祁嘉亦的第二次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卧室里慢吞吞地单手拖地板。
  她接起电话,就听到祁嘉亦叫她下去一趟。
  她狐疑走到窗口往楼下看,果然看到祁嘉亦的车。
  “有事?”她问。
  祁嘉亦嗯一声,挂了电话。
  项绥还是下去了。
  祁嘉亦在车里看到她过来,拎过那份粥推门下车朝她走过去,在她跟前两步停下。
  “给你。”他把粥递过去,“不知道你出院了,所以给你买了粥。”
  项绥微怔,盯着他递过来的袋子,垂眸,两秒后才接。
  “一份粥而已,祁队长不用特地送过来。”她轻轻扯起唇角,缓缓道。
  “既然是买给你的,没有留下给自己的道理。”祁嘉亦面上表情很淡,那双狭长的黑眸也平静无波。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家的,最后开着车,还是往项绥这边过来了。
  因为各种事有交集的人,私下关系不算多好,但对方因为自己受了伤导致生活不便,他觉得他该承担部分责任。
  “手动会拉扯到肩膀的伤,在它恢复好一点之前,你还是当心一点的好。饭就先别做吧,这家店有外卖,口碑也不错,中午可以点这家店一些清淡的粥,晚上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可以下班的时候顺便带给你。”
  项绥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照顾。只是心里突然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一点莫可名状的苦涩和自嘲。如今他这种负责的态度,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都是何其的讽刺。
  讽刺到,让人心生悲凉凄哀。
  “祁队长何苦要做到这种程度呢?我说过,我救你是无心的。”
  “但结局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祁嘉亦不急不缓说,“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所以在你的伤完好之前,如果我对你很照顾,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项绥若有所思盯着他,一言不发。
  “没别的事了,你上楼吧,我回去了。”祁嘉亦说罢,朝项绥摆了摆手,率先转身上车,逐渐驶出她的视线。
 
 
第18章 
  项绥搬回去,房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祁嘉亦盯着玄关鞋架上的拖鞋,定定站了两秒,才俯身换鞋。
  项绥在的那几天,他每天回到家光着脚的时候都暗暗提醒自己第二天一定要去附近超市一趟再买一双拖鞋,但脑子里堆积了太多工作内容,这种生活琐事只穿过大脑皮层到达过头脑而已,转眼就忘记了,因而一直没买成。
  光了几天脚,重新踩上这双鞋,便感觉过去那几天都有点不真实起来。项绥也把她的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仿佛从没有来过这个家一样,没有一丁点儿她的气息。
  如同她这个人一般,走得干净利落。
  祁嘉亦倚着门框站在卧室门口,半晌,徐徐吐了口浊气。
  她不但做事干净利落,在人情方面也挺寡淡。打扰他几天,来时没有一句稍表歉意的谢谢,走时也没有跟他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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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做到,祁嘉亦连着几天都给项绥定了那家粥店的外卖,晚上也给项绥送晚饭。从项绥这个方向回家只是路绕一点而已,倒也无妨。
  而如他所说的,项绥索性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安静地把伤养好对她也好,等过几天去医院复查没事了,她再去一个地方,也打算回德国了。艾瑞克他们最近还是时常会联系她,说大家都很想念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以免他们担心,她也没敢告诉他们她受伤的事,只是反复告诉他们快了。
  这期间,她去过一次那栋别墅楼,跟往常一样,顶着晚上裹着秋意的夜风,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回德国的话,应该会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了,也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那世上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如今看着很好。那挺好,她挺知足的。
  项绥窝在沙发里盯着手机里保存的九迎连锁酒店创始人蔣楚振和他夫人的网图发呆,直到手机突然震起来,她一个哆嗦,这才回过神。
  祁嘉亦的例行电话,问她晚上要吃什么。
  以免伤口发炎,其实很多东西项绥不是很敢吃,而且祁嘉亦虽然每天都会周到地这么问,但给她带的也只会是那家粥店的东西,只是可以选择不同口味对伤口没有影响的粥而已。而她其实不是喜欢换着口味吃的人,所以这几天她让他带的都是同一口味——她搬回来那晚他带过来的荠菜瘦肉粥。
  连着几天,祁嘉亦似乎都没摸出来点规律。
  整理了情绪,项绥才启唇,“老规矩吧。”
  “行。”祁嘉亦说,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他正在文件柜里翻找资料,“今天应该能按时下班,不会像昨天那么晚。”昨晚他临时开会,也忘了跟项绥说一声,七八点散会了才想起来这个事儿。
  一整天也没怎么动,没什么体力消耗,其实项绥对那一顿晚饭并没有那么饿到非要吃的强烈念头。所以她兴致缺缺敷衍道,“祁队长看着办吧,不来也没事。”
  彼此间沉默了两秒。
  “那就这样吧。”祁嘉亦率先挂了电话。
  说实在的,他不太擅长跟女人打交道。像苏一沁这种是多年的朋友还好,感情已经像兄妹一样,但项绥于他而言是个另类的存在,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朋友似乎算不上,但关系又绝对比陌生人近。她因他受伤,他照顾她无可厚非,但偶尔,他会怀疑那时候他承诺负责她的饮食是不是责任心一时作祟,冲动过头了。以两个人不算友好的关系,这么若无其事地每天通话、见面,其实挺奇怪的。除了必要的交流,通话里出现的不论时间长短的空白都会让他有点不自在。
  好在项绥还有两天就可以去复查了,到时候没事的话,他们这奇奇怪怪的密切联系就可以结束了。
  他暗自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长长吐一口气,摒除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继续专心投入工作。
  提前跟项绥确认了下班后过去她那边的安排,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却突然接到了靳自南的电话。
  靳自南说今天恰好是周五,晚上叫上苏一沁一起,大家一起吃个饭,他最近发现一家新开的餐厅,应该不错。
  “你跟一沁去吧,我没空。”祁嘉亦想也不想就拒绝。
  苏一沁自己开了间工作室做服装设计,没有上班时间的限制,自由得很。
  靳自南当然不会告诉他就是苏一沁主张要叫上他一起的,“别呀,工作要紧,但偶尔也要学会放松,劳逸结合,说不准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他绞尽脑汁用自己能想到的说辞规劝他。
  祁嘉亦不为所动,“我真有事儿。”
  “有事也要吃饭不是?没有社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祁队长。”靳自南继续义正辞严外加引诱,“而且那家餐厅的素食听说不错,一起去尝尝。”
  祁嘉亦不作声了,似是在思考。
  片刻后,“有清淡的不?粥之类。”
  “那必须有。”靳自南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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