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坚持,那就……算了吧。
祁嘉亦抿唇,面色沉冷下去。
不去想跟项绥有关的事,祁嘉亦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在工作中,比以往更雷厉风行,不苟言笑。
他自己没感觉,手底下工作的人却是感受颇深的。林昭后知后觉察觉似乎是那天在食堂祁嘉亦借了他的手机后才开始变得冷酷起来的,想着应该是给谁打了电话后惹他心烦了。担心祁嘉亦一直这么压抑着情绪某天会突然爆发,他十分有见地地主动献上自己的手机给祁嘉亦再打电话,想着以毒攻毒,让他的情绪能得到一点释放。没想到只得到祁嘉亦一句冷冰冰的“不要就丢了”,林昭便再也没敢轻举妄动。
但让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忙碌起来,时间也只是刚过了一个星期,距离他从葛州回来那天。
他感觉离那天很远了。
宋茹把饭厅收拾干净,回来厨房看到祁嘉亦戴着手套还站在洗碗池边发呆一动不动,走过来脱下他手里的手套戴在自己手上,轻轻将他推到一旁,低头拿过洗碗布开始擦洗碗碟餐具。
“你好像有心事。”她温声开口。
从国外回来后便说一起吃饭,一家三口竟是这会儿才对上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没去外面吃,宋茹鲜少地下厨,祁嘉亦帮忙打下下手,饭后洗碗。
祁嘉亦望她一眼,才掀了唇缓声答,“没有,妈。”
“虽然我们两母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儿子是不是有心事,当妈的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宋茹抬头望他一眼,笑得温婉,“你情绪不高,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发呆了。”
他有这么明显吗?
祁嘉亦顿了下,无奈笑笑,“算不上是心事。”有点令他烦躁而已。
像小时候一样,宋茹稍微打探,他自己就很自觉坦白说了。但成年人了,跟小时候到底不同,有些事不好说得过于详细,因而他只是道,“有个朋友,我们最近闹了点矛盾。”
“女孩子吧。”宋茹没抬头,淡笑道。
祁嘉亦微微诧异看她。
“女朋友吗?”宋茹继续问。
“不是。”祁嘉亦想也不想就否认。
“那是喜欢的女孩子?”
“不是。”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惦记一个女孩子?”宋茹好奇看他,眼底却是噙着了然的笑意。
“……”祁嘉亦语塞了。他自己没往这方面考虑过,被宋茹这么拿出来调侃,他有点不自在,目光躲闪,最后干脆低头徒手帮忙一起刷碗。
“我和她的关系挺复杂……”他说。舔了舔唇,他转移话题,“妈和爸,以前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们算是同事,一起做研究,彼此有好感,在一起再结婚,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也没经历过挫折,跟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感情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曲折和轰烈。”
宋茹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她和祁英来的感情婚姻,没有情节性,祁嘉亦听着,末了才发现宋茹已经说完了。
“平平淡淡的,挺好。”他中肯评价道。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宋茹问。
“……”话题一转又回到项绥身上,祁嘉亦难得有点窘迫,耳根也微烫,“我没喜欢她……”
“不喜欢也能跟妈谈谈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吧?”宋茹也不按头让他承认,只当闲谈般道。
这个祁嘉亦还真没有理由拒绝。他垂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挺特别的。她内心很强大,有主见,够冷静,长得没有攻击性,但是防御性强,不过也有温柔随和的一面。”不是对他而已。
“听起来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宋茹点点头,“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祁嘉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们俩的关系,好像没到谈喜欢的地步,但实际又远超单纯谈喜欢与否的界限,难以去定义。
于是他说,“她很讨厌我。”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宋茹沥着手里的盘子的水,抬眼问他。
祁嘉亦望着她,一滞。半晌,
“妈,我不……”
“好,妈知道了,你不喜欢她。”宋茹笑着从他面前转身,将盘子拿去碗柜搁置好。
祁嘉亦冲洗着剩下的碗,抿唇。
宋茹有一句话,是让他不敢去深思的。不喜欢的话,好像确实不应该去惦记一个女孩子。而他对项绥,是惦记的,即便她总是冷言冷语,不给他一点余地。这一点,他没法自欺欺人。
-
项绥在葛州肃平凤宅待了好些天,都是白天过去,晚上就回她在附近定下的旅馆。
凤家老宅是她姥爷和姥姥现在住的地方。年轻人在外头有房有工作,回来的时候不多,宅子里时常是这两位老人和一个老管家。项绥假装是蒋念的朋友,白天便过来陪他们。她能说出很多蒋念的事,老人家便消除了疑心,真的把她当自家小辈一样相处。
和老人待一起每天聊聊天,看看花草,悠闲自在,她是真的有些舍不得离开。她姥姥姥爷难得有年轻人陪,心情也舒畅,每天乐呵呵的,她也实在不忍心提出离开。这么一拖,便过了小半个月。
祁嘉亦没再联系她,倒是艾瑞克的电话和信息开始频繁了。她原计划还有一站索际岛要去,之后才会回德国。艾瑞克知道她还没动身去索际岛,急坏了,在电话里便叫叫嚷嚷要过来监督她。
项绥听着他委屈巴巴的控诉,笑了。
“我明天到索际岛,你要过来玩吗?”她用英文忍笑问他。
艾瑞克一听,顿时声音都清亮了,像个孩子般透着雀跃,“去,老大,我现在就买票。”
项绥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无声笑。果真是个孩子。
已经连着被催好多天了,她也总是要离开的,所以白天的时候,她跟她姥姥姥爷告别了。说要回去工作,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他们。老人家不舍,但也不好挽留,毕竟只是“蒋念的朋友”,不好耽误她的计划。
明天的航班动身去索际岛,再之后,她就要回德国了。
回去吧。也该回去了。她长叹口气,熄灯睡觉。
一晚安睡。
第二天中午,项绥坐上了去往索际岛的航班。
索际岛是国内热门旅游圣地,从她小时候便是。她那时在电视上看到这个地方,还跟她爸爸妈妈说等放暑假了要跟他们一起去玩。可惜没到暑假,她就出了事。
那时候没能完成的愿望,即便隔了十几年,对如今的她并没有多非凡的意义,但她也总想去圆满一下,走走她那时候想走的路。
行李托运了,背着个小包,她轻松找到自己的位置。
低头正系着安全带,一道男性嗓音从头顶传下来,“你往里坐,我想做靠窗的位置。”
“不好意思,先生,这个位置是……”项绥边抬头边说,话没说完,目光瞥到高高站在她那排座位边的人,她微诧过后,面色淡了下来。
“祁队长,这么巧。”
“不巧。”看项绥也没有要换座位的意思,祁嘉亦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是为了你来的。”他说。
第28章
祁嘉亦还是决定来找项绥。
那次跟她通话后没再联系,有负气的成分在里头,也是以为可以真的就那么算了,也真的打算就那么算了。
那个时候,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放不下。只是很多天过去,他还是会想到她。
是从未体验过的那种对一个人的惦记——或者可以更通俗地称之为想念。迷茫,心情持续性低落,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只能用工作填满时间的空缺,麻痹自己的思绪。
但见缝插针地,他还是会想到项绥。他知道她离开榆临市,这一趟旅途的最终目的地会是德国。她说老死不相往来,怕是离开后,就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山高水远,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或许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每次这个认知在脑子里清晰,他就禁不住有种百爪挠心的空虚和不安,怅然若失的迷惘仿佛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那天回家吃饭,他妈宋茹有意无意地提点和试探,他羞于提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所有困扰他的情绪,都不过是因为放不下项绥罢了。并非将她摆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所以两人发生关系没让他慌乱,反而隐隐有种安心,她一再冷言拒绝他要对她负责任的立场,他也置若罔闻做着两个人的安排。
他潜意识不希望她离开,即便她口口声声说着恨他讨厌他的话,他也想将她留下来。
这种没皮没脸的事他第一次做,为项绥。
他妈没说错,不喜欢的话,他不会为一个女孩儿做到这种地步,不喜欢的话,他不会在没醉的情况下放弃理智和她亲密。
细究起来,什么时候产生的这种感情转变呢?从她几次三番挑衅他和他作对,他们一起住在他家朝夕相处,她为了他受伤,还是她离开榆临市前凄哀又冷静地让他给她一个道歉?他也不知道。
但就是不知不觉地,喜欢了。
项绥连他这个人都不接受,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放手。他32岁了,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项绥不让他负责,他至少该对自己的感情负责。
所以他休了年假。入职以来,第一次休年假。得到上头的批准,他第二天就赶到了葛州。没法跟项绥取得联系,原本想知道她具体的位置会有点困难,但查到她当天从葛州飞索际岛的航班,他找到她就容易得多。
身边的人落座,属于他独有的气息顷刻间也团团聚拢过来,将项绥困在他和窗户之间。存在感太强。
没想过他会这么阴魂不散,项绥蹙眉,往窗户边挪了挪,撇开视线不去理会他。
没得到回应,祁嘉亦重复,“项绥,我说我是为了你来的。”
“哦,我听到了。”项绥面无表情侧眸看他,“祁队长想要我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祁嘉亦盯着她,片刻后,唇角微扬,收回视线。
“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看到项绥那一刻,心里由衷的踏实感和可察的如释重负,他就知道,他这趟没有来错。
她在他这里的分量,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重一点。
而他的突然出现完全在项绥的意料之外。他说是为她来的,为她什么呢?还想着要对她负责任吗?
她倒是不知道他是会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这么执着的人。
原本轻松的心情也因为祁嘉亦的存在而荡然无存,甚至是烦闷,无心再做别的,项绥索性拿出眼罩戴上睡觉。
也睡不着。昨晚休息得不错,如今时间还早,还完全没有睡意。只是作出睡觉的模样,杜绝祁嘉亦跟她交流的可能而已。她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是真的不想跟他进行任何交流。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柔软的毯子贴在了身上。项绥脑袋动了动,她还没开口,就听到祁嘉亦说,“别紧张,我只是给你盖个毯子。”
项绥微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有点抵触他对她表现的体贴而已。她会想起不开心的事。
而祁嘉亦自那一句话后就什么都没说了,不一会儿,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便悠然传到项绥耳里。
项绥不动声色,恍若未闻。
好半晌,那呼吸声也没有变节奏。项绥暗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掀起眼罩,往旁边的人看去。
祁嘉亦是真睡着了,双眼紧紧阖着,眉心微蹙成褶,眼睛下方的青黑有些重,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一脸疲态。
她找他麻烦的那段时间也没见他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她不找他麻烦了,他反而过成了这样。他总是这样,能轻易把别人变成一个笑话。不管是那时候她死心塌地对他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是如今她带着对他的怨恨决然离开。
项绥眸色复杂盯着他许久,终究只是收敛了神色,重新将眼罩覆在眼睛上。
飞机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索际岛机场。
项绥去取行李箱,祁嘉亦很自觉跟过去帮忙拎。项绥刚把行李箱拿到手,就被他大手一伸轻易夺了过去。
她看着他,面上表情有了皲裂。
“祁队长,能别这样吗?”她克制道,“你已经影响到我了。”不管是心情上还是生活上。
“那就给我个机会吧。”祁嘉亦凝着她,认真道,“我说过,我是为了你来的。这不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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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机会呢?像你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跟你一起过日子的机会吗?”项绥问。并不需要祁嘉亦的回答,她顿了下,说,“你还是开玩笑的好,这个机会烫手。”丢下意味深长的一句,她也不管他了,到路边拦车。
她反应过大反而显得他对她来说不是无所谓的存在。跟着吧,反正索际岛是她最后一站,有本事就跟到德国去。床都上过,也没什么比这个还让她心烦气躁的了。况且,是他对不起她,她没有理由对他在意到避如蛇蝎。
两人同乘一辆出租车前往酒店。项绥提前选好了要落脚的酒店,艾瑞克比他们先到了,在酒店门口等着她。
祁嘉亦不知道艾瑞克也会来索际岛,出租车缓缓在酒店门前的马路边停下,祁嘉亦透过车窗看到百无聊赖坐在一只小号行李箱上的艾瑞克,不禁蹙了眉。
“他为什么也在?你们是约好的?”项绥那些外籍朋友太多了,陆元的名字记得,艾瑞克见的次数不多,他有点混淆了。
“当然。不然是跟祁队长约好的吗?”项绥挑衅又薄凉冲他抿唇一笑,推开车门下车。
艾瑞克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也不办理入住,在酒店门口干巴巴等着项绥。他年纪不大,五官立体好看,皮肤在男生中是中上的白皙,黄金身材比例。作为一大群人里年纪最小的,把他纳入大家庭一起生活后,大家就很爱护他,以致他返老还童般,褪去少年时的张狂叛逆,竟然愈发天真烂漫起来。偶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淄溜溜转四处张望找人,小奶狗属性不自觉暴露,吸引了不少过路女孩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