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看到自己的门生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了,应纯之一时激动,上前就将秦九韶抱了个满怀,“听闻你在两淮战区屡出奇兵,打得金兵鬼哭狼嚎,真是给我长脸啊!”
秦九韶冷不丁被紧紧抱住,一时诧异了下,浑身僵硬。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应伯父还是把他当成孩子看待……
众人知道这是应纯之一贯的风格,大笑起来:“经略相公悠着点,别吓着人家了。”
应纯之嗤道:“去去去,酸什么,你打胜仗回来我也抱你!”
一旁的应迦月黑着脸,腹诽道:爹,你怎么可以抢我的戏??
她小心翼翼伸手扯了扯应纯之的袖子,小声道:“爹,这么多人看着呢。”
应纯之大笑了两声,这才松开了秦九韶,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问道:“一别数年,季槱兄如今过得可还好?”
“多谢应伯父记挂,家父如今在京中任职工部郎中、秘书少监,日子过得还算松快。”
“好好好,待我有空去临安,一定要同他喝上一杯。”应纯之同他聊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一旁傻站着的应迦月拉了过来,殷勤介绍道,“这是小女迦月,今年芳龄十七,尚未许配人家。”
应迦月:“……”
老爹,你这语气好像倾销什么库房里的滞销品一样。
好没面子啊!
秦九韶原本神情还算严肃,听到这话,憋住笑道:“伯父,我同迦月早在临安就认识了。”
“哦?”应纯之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两人,“早就认识了?也好也好。”
应迦月想说些什么,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讪笑了声。
于是秦九韶打圆场道:“伯父,外头风大,有什么话不如回府再说吧。”
贾涉终于在一旁清咳了几声,瞥了瞥应纯之:“是啊,纯甫兄,你就打算让我们在城外干站着啊?”
应纯之夸张地鞠了一躬:“下官哪里敢怠慢制置使大人,快请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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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府。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小厨房开始忙活了起来,端上来的大多都是楚州的特色菜,应迦月还未坐定,就被应纯之神神秘秘的拉了出来。
应迦月几乎是懵懵地跟着他走了一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爹,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方不答话,一直走到回廊处,应纯之才小声训道:“你看看你,穿得成什么样子?”
“啊?”
应迦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普通的浅色上襦下裙。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啊。”
应纯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爹前些日子送你的首饰呢?都拿出来戴上啊,留着吃灰么?你瞧你,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穿的跟藕一样素净,那人家秦九韶能瞧得上你吗?”
应迦月黑人问号脸:“???”
她爹这是啥意思?
见女儿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应纯之索性直白道:“秦九韶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正派,才华横溢,乃当世不可多得的俊才,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应迦月顿时眼睛一亮,抱拳道:“爹爹,英雄所见略同啊!”
应纯之严肃道:“我打算将你许配给他。”
听到这句话,应迦月简直热泪盈眶,觉得自己的人生太顺利了,还以为父亲这里是最难过的一关,然而……
先是自己强行碰瓷,再是父亲举家倒贴,碰上这一家子奇葩,秦九韶一定觉得心很累吧?
见女儿没有反对的意思,应纯之才敞亮道:“实不相瞒,爹早就找高人相过面了,这个秦九韶不简单啊。声名籍甚,百世不磨。只要他愿意,封王拜相就如探囊取物!”
应迦月颇有些嫌弃的瘪了瘪嘴,什么高人,江湖骗子才对吧,秦九韶啥时候封王拜相了?在她有限的记忆力,他好像没做过多大的官。
不过这个声名籍甚、百世不磨说的还挺准的,他的名声在后世确实大。
哪怕你再讨厌数学,你也不得不在数学书上看到这个名字……
可以说是非常痛苦了。
应纯之左右看了看,继续苦口婆心道:“你要是能嫁给他,爹这辈子也就不用操什么心了。”
应迦月扶额:“爹,你不用再劝我了。”
“怎么?”应纯之皱起眉, 以为是自己的劝说不够诚恳,仍在酝酿新的说词。
应迦月讪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这次来,应该是向你提亲的……”
第35章 提亲
饭桌上, 应纯之和贾涉多年未见, 各自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此时又正值天下动乱之际,两人聊起来简直叫一个忘乎所以。
贾涉虽然身体不好, 却也难得和挚友促膝长谈,硬是强撑着身子道:“金国内政衰弱,民愤渐起,外有蒙古鹰视狼顾, 竟还想着从我大宋补血,真是痴心妄想!”
应纯之放下手中的筷子,义愤填膺道:“此时便是北伐收复失地的最佳时机, 若是等蒙古灭了金,中间再无缓冲之地,我大宋岂不是岌岌可危?”
旁边吃着饭的应迦月佩服的看向应纯之, 觉得她爹实在是高瞻远瞩, 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几十年后的形势。
“我何尝不这么认为呢?”贾涉叹了一口气, 神情黯淡。
应纯之摇了摇头:“可惜啊, 咱们这位史丞相实在胆小如鼠,不仅驳回了我的北伐之请,还向官家递折子,要将我调离楚州!你说他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指望他?”贾涉一听到这个人, 便胸闷不已, “我与史弥远虽为连襟, 可政见却是完全不合。他担心李全背叛, 便百般讨好重赏,导致李全拥兵自重。完全打破了忠义军之间的平衡,咱们苦心节制多年,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沉默,秦九韶望着自己的碗没说话。
应迦月虽然不知道李全是谁,却也能听懂个大概。
贾涉越想越觉得心中悲凉,忍不住继续道:“待李全坐稳山东,势力绝非我一人能控制,若是他起兵反宋,那我就彻底成了大宋的罪人……”
应迦月夹了一块青菜到他碗里,安慰道:“不会的,叔父,你为了大宋付出了这么多的心力,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至于史丞相,自有后人去骂,咱们就不浪费唾沫了。”
“就是就是。”应纯之又给他夹了块肉,“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子,我把楚州最好的大夫都给你找过来了,就不信治不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顿了一下,一拍脑袋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想到什么?”贾涉轻轻抬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冲喜啊!”应纯之道,“我先前在洪州任职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的父亲生了重病,儿子当月娶亲冲喜,这病立马就好了。”
一听到冲喜两个字,应迦月的表情就有几分嫌弃,心想她这老爹还真是有点迷信,又是看相又是冲喜的……
没等应迦月发表自己的看法,应纯之就看向了坐在旁边的秦九韶,搓了搓手道:“贤婿,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
秦九韶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眉梢抽了抽:“……”
应迦月听到这话,差点一口饭喷出来。整张脸憋得通红:“爹,你胡说什么呢……”
一向严肃的贾涉顿时大笑起来,连日奔波,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痛快。
“我觉得,冲喜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九韶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应纯之面前拜了下来,诚恳道:“原想万事俱备、一应礼数俱全之后再来求亲,是以还未曾准备聘礼,实在委屈了迦月,万望伯父见谅。”
应纯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摆了摆手,声音粗粝豪迈:“不妨事不妨事,都是些虚礼!我同你父亲相识多年,聘礼什么的,我自个回头找他补上!”
秦九韶站直,目光斜睨了应迦月一眼。
应迦月顿时怂的将头垂了下去,脸都快要红到脖子根了。看现在这个情况,他一定知道是自己提前跟父亲说了,心里指不定在想些什么呢!
苍天啊。
太丢人了。
秦九韶虽然恼应迦月乱说话,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半点准备都没有就“被”提亲了,却还是垂下眼睑,拱手道:“请伯父放心,九韶日后定会好好珍惜迦月,今生今世,绝不负她。”
他的声音像是松木与玉石相遇般温润醇和,那样一句平静的话,当时说来,只是寻常。
可在往后无数的岁月里,他终究是每个字都做到了。
听他说完,低着头的应迦月心底泛起甜蜜,虽然知道他只是在长辈面前这么说说而已,却也极受用。
“好,好!”应纯之简直太高兴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后日吧!”
“……”
应迦月和秦九韶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两个巨大的问号。
眼看着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草率的就被决定了,应迦月决定还是稍微矜持一下:“爹,会不会太着急了?”
“怎么会着急呢?好了好了,我同你叔父还有话要说。”应纯之将女儿拉到一边道,“你就带着秦九韶在楚州转转,好好同他培养培养感情。”
“爹……”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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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韶走出房门,应迦月紧紧闭着眼睛跟在他身后,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狂风暴雨的责骂。
可没想到对方停下脚步,只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
“你呀。”
应迦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咬了咬下唇,诚恳道歉:“我没想到我爹他……对不起,你若是不想娶我,我这就回去求我爹收回成命,放你一条生路……”
话虽然这么说,但应迦月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
我就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啊,你别真让我去求我爹啊。
秦九韶淡淡睨着她:“行,你去。”
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应迦月脸一垮:“……好吧。”
然后磨磨唧唧地转过身,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试图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实在可爱,秦九韶索性抱拳倚在柱子上:“我若不想娶你,方才便直接拒绝了,何必等到现在?”
应迦月一听,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跑了回来:“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秦九韶摇了摇头,没说话,只转身往前走。
“你要去哪儿?”
“不是让咱们培养感情吗?还愣着干什么。”秦九韶没再多言,大步朝前走去,应迦月连忙提起裙摆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说好的让她带着他逛楚州,怎么好像反了似的?
这已经不是应迦月第一次逛楚州城了,比起秦九韶还是更熟悉几分,她终于找回了东道主的场子,一路给秦九韶介绍道:“这里是楚州重建的书院,这里的湖荡马上就要连成一片了……这条巷子里有家特别好吃的面馆,要不要去尝尝?”
秦九韶睇着她道:“不是刚吃完吗?”
应迦月终于察觉到自己有些没话找话,摸了摸鼻子道:“是哦。”
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尴尬的气氛,只好带着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路过一家店的时候,应迦月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年轻的相公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从身后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看着面前的佳人道:“娘子,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佳人定定地回望他:“只要是李郎送的,茉儿都喜欢。”
被唤作李郎的年轻男子闻言,轻轻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木簪:“我为你戴上可好?”
那木簪的木料极其名贵,雕刻也是精美非凡,佳人看了喜不自胜,羞涩地别过脸去。李郎为她戴上木簪,衬得她的脸更加明艳动人。
才子佳人,如诗如画。
应迦月站在原地,默默观看了一场原生态的现场古装大戏,不由得心驰神往。
由衷感叹道:“真好。”
忽然开始怀念起在现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剧的日子了,现在想看剧只能跑到大街上在线观看……
而秦九韶自然也目睹了全程,清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然道:“你也喜欢木簪么?”
应迦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送自己礼物,差点喜极而泣。
心想秦九韶送给自己一把防身的匕首,她都当成宝贝随身带着,睡觉还要压在枕头下面辟邪,这要正儿八经送自己一个礼物,还不得供起来啊。
但是簪子这种东西,她确实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她也不太喜欢梳妆打扮。
想到这里,应迦月道:“不是很喜欢。”
秦九韶从来没有送过女孩子东西,顿时扬眉:“那你喜欢什么?”
应迦月学着那佳人的样子,别过脸羞涩道:“只要是秦郎送的,月儿都喜欢。”
“……”
被这句秦郎震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九韶恢复了神色,忽然开口道:“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是这世上东西便可。”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倨傲,颇有些睥睨之态,好像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一样。
应迦月生了刁难之心,凑近他道:“我想要乐高,你能送我吗?”
她从小就喜欢玩乐高,房间里堆了一大堆没来得及拼完的。穿越到南宋之前,还差半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了,她老爸本来奖励她高考完就送她一套乐高,可惜这辈子都无缘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