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深听话的转身出去。
孟竹把锅里剩下的白苏鸡盛出来,一边吃一边道:“阿溪,我买了上好的玉簪粉了,等会我们再去试试。”
“多少钱啊?”
“八十文。”孟竹悄声道,“晚上我多做几个糕,偷偷把钱赚回来,我娘不会发现的。”
孟溪笑了:“你啊……”
“去试试嘛。”
“好。”始终是女子,对这些东西有种天然的喜欢。
两个人吃完往外走,却遇到来串门的郑秀梅。
孟家蒸蒸日上,邱氏也不拦着女儿过来了,她带着好些刚刚从林子里挖到的香蕈,打招呼道:“阿竹,阿溪……”
“正好,你也来!”孟竹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三个人你给我抹,我给你抹,看怎么样打扮最好看。
等时间差不多了,孟溪才洗把脸出门去仙游楼。
而此时的孟深早已坐着在听课。
他周围的同窗多是盐镇上的人,小到十一二岁,大到三四十岁,甚至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没办法,考学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天赋不好,不是念书的料,念到死都未必能考上举人。
孟深心想,可惜,聪明如他也不想考。
如果不是孟溪生气,不给他烧饭吃,不让他教她,鬼才来这里。
神游间,背上突然就挨了一下,蒋夫子在旁边喝道:“孟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老头一定是疯了,居然又打他,孟深冷声道:“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
“打不好好听课的。”蒋夫子理直气壮。
这年轻人太狂傲了,真以为写了一篇好时文就一定能中举?他就算是块美玉也得要有人来雕琢。
“你打得是宣……”差点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孟深恼火不已,站起来,“行,我答就我答,不过请问夫子,你刚才问得是何题?”
堂内一阵哄笑。
蒋夫子又把戒尺敲过来,这回孟深敏捷的躲过了。
旁边有个同窗轻声告知:“‘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说得飞快,但孟深听得几个字就知是什么,当下侃侃而谈。
蒋夫子拿戒尺在他桌上敲得几下,告诫道:“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
孟深皱眉。
这是在说他骄傲自大,即便有大才也无用?
呵。
蒋夫子是不知他的身份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堂堂一个侯爷,一旦恢复身份便是有权有势,何必真的要去参加会试?孟深不屑蒋夫子这番话。
午时的京都。
顾域刚刚央求好父亲替他谋份职务,出来后就看到随从鬼鬼祟祟的道:“公子,陈朴刚从盐镇回来。”
许是把事情做好了,顾域吩咐:“让他来书房。”
随从应声。
陈朴是他留在盐镇,想把孟竹毁了的人,顾域心想谁让那小丫头不识好歹,这世上,不顺从他的姑娘从来就只有一个结果。现在,她怕是后悔死了,可惜就算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残花败柳,就留着给他的手下享受吧。
“事情办得如何?”顾域看到陈朴过来,慢吞吞剥着一个橘子询问。
陈朴马上跪下来:“小的对不起公子,没办成。”
顾域手一顿,然后把橘子往他脸上扔去:“一个乡下野丫头,你竟然对付不了?”
“小的本来已经抓住她了,结果遇到一个捕快。”
“捕快你打不过?”
“是,”陈朴垂下头,“此人与小的不相上下,甚至比小的武功还高一些,小的怕被抓住连累公子故而……”当时形势很危险,他只能撤退。
“混账东西!”顾域一拍桌子站起,“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你也有脸回来?”走到陈朴跟前,指着他鼻子,“就算那次败了,后面就没机会了吗,他们孟家一家子是住在一个破院子里的吧,难道有护卫不成?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小的原本也这么想过,可惜林知县不止派出捕快搜捕小的,还在孟家埋伏衙役,等着小的自投罗网。”陈朴看顾域一眼,“小的后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这才赶紧回京都告知公子。”
“想明白什么?”顾域挑眉。
“林知县恐怕知道小的是谁的人,不然他岂会派人在孟家埋伏呢?公子想想,小人做得这事儿,寻常人只会觉得是为色,那盐镇那么多姑娘,劫不成孟姑娘,也可以劫李姑娘,可林知县并没有在街上增派多余人手,反而只盯着孟家,那是猜到小的与孟家有仇了,而此前公子你与孟家……”
“好你个林时远!”顾域大吼一声,差点将高几上一座瓷器砸掉。
他这表弟分明是对孟家的姑娘有私情,不然何至于袒护至此?他都已经回京都了,林时远还咬着他不放。
顾域喝道:“给我滚!”
陈朴急忙退下。
行,这次他就放过那个孟竹,可林时远这事儿他也记在心里了,往后一定会讨回来。
…………
早上孟奇要去买菜,孟竹抢着替他。
妹妹穿着碎花的薄袄,眉毛画得细细长长,脸颊抹了上好的玉簪粉,雪白娇嫩,头上戴着一只梅花银簪,孟奇道:“我咋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你眼花,我哪日不是这样的?”孟竹提着篮子就走。
孟奇在后面喊道:“记得买十斤猪肉回来。”
天冷了,堂妹要做腌肉。
孟竹道好。
走到街道上,她步子慢慢放小学着堂妹的样子,在她看来,堂妹哪一处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是走路,不管从侧面还是后面看都是摇曳多姿,动人心弦。可惜堂妹这模样偏偏选了做厨子,明明是个做官夫人的命!
孟竹又可惜起来。
一直走到集市,也没遇到想遇的人,孟竹先把别的东西买了,随即就选了一块新鲜的后腿肉,精瘦差不多是七比三,堂妹说这种肉最好。
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肉往回走。
结果就在路口,看到余靖迎面而来。
孟竹马上将肉塞入篮子。
本来这篮子就不轻,再加一块十几斤的猪肉,整个人就不平衡了,她哪里还能走得如此好看?
怎么办呢?
孟竹着急,后背都要出汗。
早知道就不买这么重的肉了,可惜那个刀手一刀砍下来,多了三斤,她瞧着肉好就没说什么。
小姑娘的动作都入了余靖的眼,他走过去问:“可是提不动?”
“对!”孟竹眼睛一亮,是不是提不动他就可以帮自己提了?可片刻之后,她放低声音,“也,也不是。”她不能把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
余靖的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又落在她的裙衫上,嘴角翘了翘:“我帮你吧,我正好要去你们那条街。”
“真的?”孟竹忍不住笑,垂头道,“那多谢余捕快你了。”
“不客气。”
余靖轻松的就将篮子提起来。
这个篮子快二十多斤了,孟竹心想他比哥哥的力气要大。不过他能把那劫匪打跑,肯定很厉害。
“对了,那个劫匪怎么样了?”
“我已将盐镇寻遍,并无踪迹,应是逃走了,你以后不必这般小心……当然,小姑娘走夜路还是要谨慎些。”
“嗯。”孟竹很高兴。
二人往回走。
余靖个高,步子也大,孟竹很快就不能装得很淑女,等到她发现自己也走得太快时不由懊恼,央求道:“余捕快,你能不能慢点。”
她刚才不是走得很快吗?
余靖心想,但很快他就笑了:“好。”
走到门口时,他把篮子递给她:“下回叫你哥哥一起出来吧。”
这点东西算什么,她两只手肯定提得动,不过是怕他觉得自己粗鲁,孟竹低声道:“我知道了……”又问,“你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不用,我还有事。”余靖告辞。
孟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屋。
“阿溪,猪肉我买回来了!”
孟溪闻声出来,瞧一眼肉,夸赞道:“这肉真好,不过怎么是你去买?”
“给哥哥多多休息。”
堂哥确实是太累了,孟溪道:“你把肉拿进来切成两块,再找个缸。”她进去炒盐。
锅内不放油,只烧热,然后将一大包盐倒入,还有少许花椒,务必炒得盐里水分全无,花椒生香才行。
等炒好了,凉透,孟溪把盐跟花椒仔细的抹在猪肉上,各个角落都揉搓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然后她把腌肉放在缸底,找一块大石头洗干净压在上方。
不出几日,就会有水出来,这个时候就得把肉拿起,在天晴的时候晒在竹竿上,等到腌肉表皮变干,微微缩紧时就收到阴凉之处。再过段时间,腌肉就成了。
“堂姐,你想不想吃熏肉?如果做熏肉,压三日就够了,然后晒上两日,用甘蔗渣跟米一起熏。”
孟竹没反应。
孟溪再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傻笑。
这么说起来,她刚才好像一直在神游,在笑?
“堂姐?”孟溪推推她。
孟竹才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啊。”
“我问你熏肉的事儿。”孟溪又重复了一遍。
孟竹道:“那我明儿再买十斤肉来,我们做点熏肉。今年过冬终于不用怕冷了,我们都多吃点,多长点肉!”
孟溪噗嗤一声。
过得几日,孟深早上起来就看到竹竿上挂了好几块肉,他闻一闻,眼睛都眯起来。
很香的腌肉和熏肉,既能蒸着吃也能炒着吃。
孟溪在身后道:“冬天就合适做这个,可以吃到过年。”
过年……
快要过年了吗?
孟深猛然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月了。
还有一个多月便到春节。
算算时间,他竟然留在盐镇块半年了,他眉头拧了起来,这宣宁侯他到底是当还是不当了?
孟溪把刚做好的韭黄肉丝春卷递给他:“哥哥,趁热吃吧。”
唔,好香。
算了,等过完年再说吧。
他看一眼孟溪,或者至少等她能看全菜谱,这样,她就不会让她的师兄去教她了。
此时孟家也差不多凑齐了聘礼钱,很快便去郑家提亲。
而今镇上谁不知道孟家能挣钱,不管是大房二房,都出了能干的闺女,邱翠当然不会反对,就是因之前的事儿,两家见面少不得有些尴尬。
王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老太太比较和善,跟邱翠道:“也不要再耽搁时间,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就在年前把亲成了,你看如何?”
邱翠瞅一眼脸红彤彤的女儿:“既然老太太你这么说,我看就定在下个月吧。”
王氏嗤的一笑。
这不要脸的现在肯定是怕婚事黄了,到手的肥鸭跑掉,比他们家还急呢。
生怕妻子把事搅了,孟方庆拉拉她袖子,示意她消气。儿子跟那郑秀梅两情相悦,就不要再生事了,以后这姑娘嫁到他们家里来,邱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给丈夫面子,王氏没再说什么。
吉日就定在十一月十二日。
始终是大喜事,一辈子一回,儿子住的地方老两口给好好修葺了下,再将新买来的家具搬进去,整个就焕然一新。老太太,孟溪轮流去参观了下,都觉得不错。
晚上孟溪来学字的时候还跟孟深提了一提。
“说是楠木做得,应该是很好的木料。”
孟深不屑。
楠木就是好木料啊,她是没见过紫檀木,沉香木,黄花梨吧?要是让她去看看宣宁侯府,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了。
不过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唔一声代表听见。
“堂哥成亲,我也得送份礼呢,你说送什么好?”
“教了他们做糕,还要送礼?”怕是脑壳坏了,孟深斜睨她一眼,“之前不是说一人一半的,怎么,你去仙游楼,这一半就全归他们了?他们可曾给过你一文,送个鬼的礼!”
孟溪嘴角翘起来。
“笑什么?”孟深皱眉。
“哥哥看着不沾烟火气,怎么说到这件事,身上就全是铜臭气了?”
他是为她好,不然谁有闲工夫管这些?孟深指着一个“谚”字,怒道:“给我抄写一百遍!”
孟溪差点笑出声。
“哥哥。”她搁下笔,认真说道,“虽然那一半钱我没分到,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大伯大伯母他们操心的,还有柴米油盐,每日的用度,我都不用出一分。再说了,我不休息的时候,你晚饭还在他们那儿吃呢,真要算得清清楚楚吗?哥哥,我们始终是一家子,我觉得大家伙儿都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行。”
傻,孟深懒得理她:“抄,继续抄。”
他肯定明白她说得道理。
他只是在替她不平而已,说到底,义兄还是因为关心她,孟溪笑了笑,继续写字。
第二日巳时到仙游楼时,她看到师父与小公子在,正要上去说话,却听到王海观的声音:“师父,你为何不同意我这道菜上菜谱?”
“你自己尝不出来吗?”
“徒儿以为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