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时眠瞳孔一缩,终于有了焦距。
东霜见她回神:“姑娘,刚才来人,公子叫你去一趟前院。”
第62章 (捉虫)
进入深秋之后, 天色早早的就暗了下来, 时眠镇住心神, 她起身, 东霜从木施上取下披风后扶住她:“姑娘,外面起风了,将这个披上。”
时眠摆摆手,目光穿过雕花窗台:“不,寒冷,使我清醒。”
说罢,她眼底带着一抹决绝, 厉声道:“诸承煜,白羽,千万注意警戒!”
房梁上传下一道细微的声响,时眠这才踏出房门。
前院。
麻良亲自给时庭深端上茶水,他和蔼的笑道:“公子,外面寒,喝点热茶暖暖胃。”
时庭深双眸微眯,两息之后端起茶杯, 饮了口。
顿住。
“这是什么茶?”
麻良走到一旁坐下:“公子品不出来?”
时庭深指间微卷, 缓缓放下茶杯,轻笑道:“庭深才蔽识浅, 让麻叔见笑了。”
麻良浅浅的笑了笑不语,嘴角的褶皱带着淡淡的宠溺。
时眠姗姗来迟,踏进大堂的步子顿了顿。
堂中的人不少, 除了时庭深和良直,还有不少的婢女和小厮。她朝堂上的两人拂了拂身:“哥哥,麻叔。”
麻良一见来人,顺势便站了起来,走到时眠身旁亲切的拉住她:“姑娘哦,怎么不带件衣裳,刚才麻叔来的时候,可见那个风大!”
麻良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时眠坐到自己的身边。
时庭深见状,笑意渐深。
时眠望着麻良的笑容,心里划过沉思。
麻良早年是爹爹的贴身校尉,后来在荛山战役中被敌人砍断了脊梁,虽然后来医好了,却留下的病根,所以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跟在爹爹身边做起了管家。
麻良此时不该是这个反应。
时眠坐下,一边关注麻良的神态,一边时不时朝时庭深撇去一眼,她将目光中的恨意深深掩埋,即便如此,落在时庭深身上依旧带着冷意。
“轰隆——”
门外突然炸响一道响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涌进门房,良直和东霜同时走到门边将门关上。
暴雨前的狂风像一支支锋利的箭,在门掩上的那一刻,带着晚秋的落叶射到时眠的脚边。
时眠不动如山。
堂中点起了烛火,影影绰绰,时庭深终于开口:“眠儿,前线传来消息。”
时眠猛地攥紧了袖子:“什么消息?”
时庭深:“父亲他……战亡了。”
时眠:“尸体呢?”
时庭深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他没想到时眠竟是这个反应。奇异的骄傲感在他心中腾起,时庭深接着道:“父亲他掉进了蟾于峡谷,掉进那个峡谷的人,从未生还。”
时眠视线直直的:“所以尸体呢?”
时庭深沉默。
“呵……”时眠突然毫无征兆的笑起来,“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的?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
时眠大笑,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水溢出她的眼眶。
她和爹爹说了,爹爹却走了,似乎并不在意时庭深的异样。
她去找过皇上,皇上好像了明于心却按兵不动。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知道皇上和爹爹在谋划着什么。
万一、万一她打草惊蛇了……
可是她等到现在,等来了什么?
时眠抹掉脸上的泪水,带着两分讥讽:“我该叫你时庭深,马翼亨,还是纪公子?”
时庭深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袖中大手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自然是叫哥哥的。”
“到了此时,你还要装吗?纪公子!”
时庭深轻轻笑了一声,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柔:“眠儿,你成长的如此之快,哥哥很欣慰。”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时眠的平静被打破,她激动的站起来,面目划过一丝狰狞,东霜急忙拉住她:“姑娘!冷静!”
时眠:“我如何冷静!如何冷静!许儿溺死!爹爹战死!母亲的凶手就站在我眼前!你叫我如何冷静!啊——”
“轰隆——”这一道雷声,惊天动地!
时眠崩溃的跪坐在地上,神智恍惚,发叉散落,妆容被哭花,忠武侯府的天空上,乌云密布,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时庭深浅笑:“将他们按住。”
大堂中的小厮们突然朝他们涌来,个个身手利落!
麻良神色凝重,他脚步堪堪动了一分,猛地顿住。
时眠掩在群摆下的小手,死死按住了他的鞋面。
东霜只会一点简单的招式,轻而易举的就被人按住,麻良对上巴都,本就凝重的脸色更加沉了一分,随后佯装不敌被扣住。
时眠扬起头,咬牙切齿的质问:“我这样,你很开心?”
时庭深眼神迷幻:“开心,当然开心啊……”
他走到时眠跟前,低眉而望,居高临下:
“作为时庭深和马惜玉的女儿,你难道不该和我一样?眠儿,你生来,就是要和我一样的!”
“亲人一个一个离你而去,眼睁睁的却无能无力,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你也该尝尝。”
“什么天真?无忧?善良?她马惜玉的女儿,配?”
“现在的你,狡猾,阴沉,手段狠辣,你终于和我一样了!我们是兄妹,眠儿,变得和哥哥一样不好吗?”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你该高兴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呀?哥哥若不是这样,怎么能陪着眠儿长大呢?”
……
他说到最后,缓缓蹲下,伸出纤长的手,掌心的印子泛着血丝,冰凉的指腹擦上时眠的脸颊,极其怜爱:“眠儿,哥哥爱你啊。你永远是哥哥心里最好的妹妹。”
时眠撇过脸,从他的手中挣脱。
再侧过脸的时候,面容平静,眸中波澜不惊。
时庭深一愣。
时眠起身,素手轻抚裙摆:“你说完了吗?”
时庭深怔怔的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动作,听到她的话仰头。
时眠与他擦身而过,长长的袖摆拂过他的额角,她款步向前,时庭深只望见她娇小的背影,最后时眠在时庭深方才的位置上落座。
时庭深蓦地起身,厉声喝道:“良直!”
良直闻声而动!
时眠:“拦住他。”
诸承煜眨眼间出现在良直身后,五指成爪,掐住了良直的脖子。
时眠望向他的眼神,淡淡的,轻轻的,仿佛时庭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说完,便该我说了。”
第63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屋檐下犹如瀑布。
“哥哥。”时眠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脸上的妆容, 露出姣好的皮肤, 东霜默不作声的上前替她打理发髻。
“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哥哥。今日起, 我们便不在有干系了。”
时庭深长长的睫毛微颤:“我伴你长大十五年,岂是你一句没有干系便能结束的了的。”
时眠:“心中无你,便能。”
时庭深呼吸一滞,他勾唇:“我若是不呢?”
时眠:“你如何与我无干。我只要你,偿还我一家的性命。”
“麻叔,动手!”
时眠突然一声令下,麻良脚尖一转, 反手给了巴都一掌,两人瞬间打斗起来。拳风扬起时庭深的发梢,他面上一抹阴沉,眼角的阴影带着恶意:“除了时眠,都杀了。”
巴都平稳的回答:“是。”
麻良额间慢慢渗出汗水,他早年受过伤,动作不如年轻人灵敏,唯一占优势的便是深厚的内力。可是眼前这人, 内力之深连他都看不透!
时眠:“白羽协助麻叔, 萨科保护东霜,其余人, 捉拿时庭深,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不知道是不是这四个字刺痛了时庭深,他的脸色有一瞬的惨白。
有了白羽的加入, 麻良才觉得一口气喘了上来,巴都对抗两个武功不凡的人渐渐有点吃力起来。堂中的下人远不及弓禁队的人,眼见落于下风。
时眠紧绷的心终于稍稍松了一些。
突然!
时庭深猛地扑向时眠,原地留下一抹他的残影,时眠几乎同一时间起身,拔出腰间的匕首!
“锵——”
时眠被震得向后划去,整只手连带着手腕和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白羽一惊:“少主!”
时眠咬牙咽下喉咙涌出的热意:“不必顾忌我!”
时庭深的武功,竟如此高深!
他从袖中拿出一支玲珑的小刀,就夹在指间与她对抗!仅仅如此,她险些没抗下来!
不过一息之间,时眠再次提起匕首,运气轻功,乍然出现在时庭深侧面,一刀扎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时庭深侧过脸,瞳孔漆黑,身子未动,只是一只手举起,便擒住了时眠刺向他的手腕!
下一刻,时眠顺势,捉着手腕就被甩了出去!
莲叶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扇形,时眠在空中腾了个圈,时庭深另一只手微动,小刀滑进袖中,他伸手扶住时眠的腰肢,将人一翻,时眠纤细的后背他的怀中。
时眠心中一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右手一挣,手腕上留下被时庭深的指甲划出数道血痕,她未看一眼,从腰侧直直刺去!
两人靠的太近,时庭深避之不及,匕首划破他的青衫,他只能松开时眠,后退了两步。
他是擦过腰间,望着指间上的血液,忽然笑了:“眠儿真厉害,哥哥很高兴。眠儿乖,等哥哥处理完事情再和你玩耍可以吗?”
时眠背过手,警惕的看着时庭深,而她身后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汗水流到时眠的嘴角,她轻抿,刺激的咸味在舌头上炸开。
时庭深叹了口气:“真不乖。”
话音一落,时庭深转向其他人。
时眠瞳孔睁大:“麻叔!”
麻良在这一刻,浑身一凉,几乎本能的避开背后,却被面前的巴都一掌拍至胸口,根本来不及避开!
同时,他脊背骤痛。
“噗通——”
麻良倒地,白羽一人不敌,也被巴都打伤。
“咳咳咳……”麻良呕出几口血,他断断续续的道:“荆、荆刺小刀,你、你是纪向阳的后人!”
当年荛山战役里,他的脊背就是被纪向阳的荆刺小刀砍断的!
时庭深嘴角咧开,森森的恶意缠住麻良:“你想起来了?”
麻良艰难的撑起身子:“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之事全凭天意,你父亲是死在荛山之谷中,与将军,与时家何干!”
“全凭天意?全凭天意!你们时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四个字!”时庭深语调骤高,面容有一丝丝扭曲,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温柔起来,“不愧是小姨,看你们时家人,一个个都这么蠢,到了现在你们都不知道小姨是何人。”
麻良怔住:“你小姨是……”
“姑娘!”白羽破音叫道,地上的人倒了一片,护着东霜的人不知死活,东霜艰难而缓慢的朝门口爬去,没人在意她。
因为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擒住了时眠!
白羽捂着胸口,匍匐在地上,地上的血像一个小湾,他在里面拼命叫道:“姑娘!姑娘!”
麻良深吸一口气,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捡起地上的刀甩向巴都!
时庭深不屑的冷笑一声,堪堪举手,突然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噗——”
巴都一愣:“纪纪?”
麻良双目一亮:“白羽,趁现在,带姑娘走!”
白羽趁机夺过时眠,护着她就往门口冲去!
时庭深:“巴都,我没事。”
巴都眼中一狠,臂膀上的肌肉崩起,原地留下一抹残影,他抬脚——
“咚——”
白羽被他一脚踹出,身子就要撞上柱子,诸承煜及时来到他身后,两人一齐撞上柱子,虽性命还在,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巴都手下不再留情,反扣住时眠的一只手。
“巴都。”时庭深淡淡唤道。
巴都手劲一松,咬牙,阴沉的盯着时眠。
时眠死死咬着下唇,无数的嘶吼被她吞入腹中。
时庭深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眠儿,你看着,哥哥是怎么,将这些人送进地狱的。”
时眠一张嘴,淤血涌出,大片大片的落在时庭深的手背上:“你!你住、住手!我任你处置,你住手……”
时庭深目光一滞,他手一缩:“巴都,你下手太重了。”
巴都瘪了瘪嘴:“我错了纪纪,你别生气……”
时庭深:“回去领鞭二十。”
巴都:“好……”
时庭深已经来到麻良身边,他回首朝时眠浅浅勾唇,抬脚。
麻良:“恩……”
麻良闷哼一声,时庭深脚下重重的碾着:“这点毒,不算什么。”
那杯茶是庄朝特产的祁文茶,他在里面下了无色无味的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