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蔚安抚地拍拍李翠芬的手背：“妈，先别想太多，您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吧。”
第二天上午，刘小军一家果然来了。
传说中的刘建国厂长看起来很和气，五官跟刘小军有七八分像，只是体型胖胖的，不似刘小军那样苍白瘦弱，一双小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也比刘小军那傻小子精明得多。
刘小军他妈曹丽华女士长了张伶俐的三角脸，身量不高，但行事作风很利索，说话也爽利。
李翠芬今天明显收敛了脾气，客气地招呼他们一家坐下喝茶。
小芳在她身后站着，垂着头不说话。
刘小军期期艾艾地站在一边，目光不住地朝小芳身上瞟，很遗憾地没得到回应，于是有点失望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还是能说会道的曹丽华女士先开了口：“李大姐，今天我们一家人过来拜访，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事儿。”
李翠芬矜持地点一点头。
曹丽华咳嗽一声，接着道：“大姐啊，我其实知道您心里对于咱们家小军有看法。说实话，我跟刘建国吧，对这事儿也不是很赞成。”
“哦？”李翠芬不满地挑了挑眉毛：“怎么说？就我们家小芳，模样好性情也好，还是工厂里有编制的正式职工。你十里八村去打听打听，就我们小芳这样条件的姑娘，能看上你家刘小军？”
曹丽华被噎得哽了哽，想发作，看了眼一脸祈求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又按捺下来：“李大姐，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小芳条件是不错，但我们小军也不差啊，对吧？别的不说，就我们老刘家这经济条件，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吧。”
李翠芬哼了一声没说话。
曹丽华接着道：“不过说实话，我们家老刘反对，也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怕您对小军有偏见，这回头俩孩子处对象还是会有矛盾不是？”
她叹了口气，指指刘小军：“不过孩子大了，反对也没啥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地认准小芳了，我们也是没办法。”
这话一出，迟蔚他们都朝刘小军看去。
刘小军的脸蹭地一下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瑟缩了下。
迟蔚细看他的脸，确实还有不少未退的红印，手臂露出来的皮肤上也看得见瘀痕。
看来昨天刘建国对儿子也是下了狠手的。
没想到这刘小军看着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弱不经风，却还是个挺能扛事儿的人。
都这样了也还是坚持要跟小芳在一起。
迟蔚不由得对刘小军生出些佩服。
再看看小芳，也是一脸纠结和感动。
李翠芬叹了口气：“小芳是我亲闺女，我当然也是盼着她过的开心、顺畅。她如果真心想跟小军在一起，我还能怎么样？”
曹丽华笑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啊，咱们两家能抛开那些陈年旧事，好好相处也不是坏事。儿大不由娘，人家城里现在都是流行自由恋爱的，年轻人的事我们就不要太干涉了。”
李翠芬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最后，十分有领导风范的刘厂长做了总结：“李大姐，反正两个孩子的事儿呢，我们就都不干涉，让他们自由发展。”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在自家儿子和小芳身上转了一圈：“如果半年后他们还是这么好，我们就再来跟您家提亲！”
李翠芬眼睛湿润了，她默默擦了擦眼角：“那我也不干涉！”
看了这样一出不顾父母阻挠的虐恋大戏，迟蔚也有些触动。
不管什么年代，真心疼爱子女的父母最后都还是会为了孩子的幸福妥协。
脑内剧情进度条缓缓走到了40%。
送走刘家人后，迟蔚拍了拍小芳的肩膀：“现在放心了吧？两家父母都没问题了。”
小芳眸光闪动，点了点头：“嗯！”
迟蔚关切地看着她：“这不是好事嘛，怎么不开心？来，笑一个！”
小芳抿着嘴朝她笑笑，声音有点哽咽：“嫂子，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妈。她……”
一旁的李翠芬看着她，眼里也有泪光闪动。
迟蔚心里也有些伤感：“没事的。咱妈最想看到的还是你的幸福，你如果以后跟刘小军在一起过得好，她慢慢也会真心接纳他的。”
小芳沉默地弯腰抱住李翠芬的肩膀，一滴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滑落。
之后几天，日子过得像白开水平淡无味。
迟蔚每天在家里料理料理家务，偶尔跟李翠芬一起到菜地里瞎忙活一阵。
赵翊顶了个学生的名头，又仗着李翠芬的宠爱，除了偷偷帮迟蔚做做家务以外没啥事干，偶尔到村头跟村民们聊聊八卦，要不就是在房里看看原角色留下的几本破书。
小芳回来的次数倒是变多了，有时工厂下了班，她也不待在宿舍，就回到村里，在家里吃饭，然后饭后顺理成章地去刘小军家约会。
剧情进度条也毫无意外地一动不动。
这天，放电影的班子来了自家村子，就在村口小卖部前面的空地上搭了台子。
而且据说还要放个爱情片。
十里八乡的小年轻们兴奋得不行，下午就开始占位置了。
小芳谈恋爱的事儿也是过了明路了，看电影再也不用拉着迟蔚强行参与，自顾自地出门找男朋友陪伴去了。
迟蔚扯扯嘴角，农村的夜生活实在太无聊，如今这电影班子就在村口，不去着实可惜。可是——如果去的话，不知道又算是“抛头露面”？
正琢磨着，李翠芬喊过赵翊：“二小，你今晚也去看看电影吧？”
赵翊想了想：“我？我不想去！”
李翠芬笑道：“你也听说是个什么谈恋爱的片子了吧？我就知道你不乐意一个人去。哎，迟蔚，你跟他一起。”
迟蔚惊愕地张大嘴巴，很是疑心这老太太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然后就听李翠芬指指东边的方向：“东村老黄家有个闺女，跟二小年纪相当，长得也好看。我昨天跟她妈都说好了，今晚她也去看电影，就坐在最后一排。你们待会也去，看到个穿红衣服的，就是她了。”
“二小，我可听说那闺女不错，你晚上多跟人家搭搭话，别太绷着了。”
说着还朝迟蔚挤挤眼：“迟蔚啊，妈去不合适。你就跟在旁边，帮你二弟参考参考。”
第54章 冷山（七）
这人生啊, 有时就是这么无奈。
比如, 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忽然变成追求者的大嫂, 还得陪着人家去相亲。
而你偏偏还对那个追求者动了心。
迟蔚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赵翊身后朝村口走。
赵翊瞅了瞅周围没什么人，放慢脚步。
“你不开心？”
声音透着关切。
迟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换了是你, 你会很开心？”
赵翊眨眨眼，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他摇摇头：“不, 不会开心。不过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游戏任务世界，所以——应该还好。”
迟蔚了然地点点头, 这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理智和清晰的头脑倒真的很好。
她耸耸肩，走到他前面去。
“迟蔚。”
赵翊在身后叫她。
迟蔚顿住脚步，没回头。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翊犹豫半天，什么也没说。
迟蔚背对着他十分潇洒地摆摆手：“走了！游戏世界嘛, 咱们看看你的相亲对象去。”
然后自顾自地朝电影放映点走去。
放映点跟上次邻村那个布置得一模一样, 同一套班子嘛，估计连板凳都是一模一样的。
迟蔚刚走过去就瞥见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身穿红色上衣的姑娘。
那姑娘烫了个时新的高刘海，两条麻花辫子垂在身前, 眉清目秀的，倒真是个挺好看的姑娘。
二人朝她走去, 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姑娘抬眼看了看迟蔚，目光又落到赵翊身上, 立即羞红了脸, 略带娇羞地低下头去。
赵翊则不动如山地坐在那儿。
一时谁也没开口。
迟蔚觉得自己这个陪客怎么着也算是气氛担当, 这会儿看他俩一个娇羞一个装死，能开口的只有自己了。
她试探着问那姑娘：“你是……黄家的妹子吧？我叫迟蔚，这是我家二弟赵翊。”
姑娘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迅速抬头看了迟蔚一眼，然后头垂的更低了，声音里带着紧张：“我……我叫黄亭亭，嫂子您好。”
“啊……你好你好！”迟蔚应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然后就听那姑娘朝赵翊看一眼，声音又娇又软：“赵家哥哥，你好！”
赵翊礼貌地欠欠身：“你好。”
迟蔚觉得农村姑娘的战斗力也十分惊人啊，这声哥哥喊得，自己一个女生听了都觉得身子酥了半边。
没来由又想起之前在赵翊手机里看到的那条信息里的称呼“赵翊哥”，有点烦躁。
哎，时代在变，经典称谓不能变！
三人随即又陷入沉默。
黄亭亭似乎对赵翊还是颇有一点兴趣的，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毕竟相亲能相到如此高颜值的对象也真的是不容易了。
奈何赵同学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姿态，对这姑娘完全不搭理。
迟蔚本来也不想搭理，可觉得气氛如此尴尬，也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回去以后恐怕在李翠芬那里也不好交代。
迟蔚想了想，随意挑了几个话题跟她闲聊：“亭亭你平时喜欢干什么啊？”
黄亭亭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喜欢看书！”
迟蔚点点头：“看书很好啊，你都喜欢看些什么书？”
黄亭亭挺开心地回答：“我喜欢看小说，最近刚看了一本《少女之心》。”
说完又有点娇羞地看了看赵翊，试探着问：“赵家哥哥喜欢看什么书？”
赵翊想了想，干巴巴地答道：“《机床的维护与保养》、《力矩与平面力偶系》之类的。刚看完《机构运动和自由力计算》。”
对了，他这个角色在学校好像是学机械的。
“啊？”黄亭亭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光里带着钦佩：“赵家哥哥您真博学！”
赵翊“嗯”了一声，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迟蔚觉得自己快要笑出声来，这都什么玩意儿，正常人会天天看这个？可这姑娘居然也不觉得他很无趣。
她猜到赵同学是想让那姑娘迅速打消对自己的兴趣——可惜好像不成功呢！
黄亭亭捧着小脸看赵翊：“那……赵家哥哥，你平时还喜欢干什么啊？”
赵翊咬着下唇想了想：“我喜欢抽烟喝酒打牌。”
黄亭亭愣了愣，干笑两声：“这样啊，年轻人喜欢这样的消遣也很正常的，呵呵。”
“嗯”赵翊应了声，补充道：“可惜我酒量很一般，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喜欢打人。”
黄亭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赵翊继续疯狂补刀：“我抽烟每天不少于两包。打牌的运气也不行，总输钱。”
黄亭亭：“……”
她脸色有点僵，询问的目光看向迟蔚。
迟蔚一把捂住脸：咱啥也不敢说，啥也不知道。
黄亭亭盯着赵翊俊逸的眉眼看了一会儿，还有点不死心，又问了句：“赵家哥哥，我听李大妈说你毕业后要留在城里工作对吧？”
赵翊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啊，我毕业打算回村里。我妈年纪大了，我得照顾她。不过……”
他唇角轻轻勾了勾：“如果找了个媳妇的话，就能在村里伺候我妈，那我倒是有可能留在城里工作。只不过，我家底薄，在城里安家落户比较难，大概过个十年八年的才能安置好，到时候再把媳妇和妈妈一起接到城里生活。”
黄亭亭不可置信地瞪着赵翊，嘴唇微微发颤，双眼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半天，最终气鼓鼓地憋出一句话：“那什么，你们先看电影吧，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了。”
看着那姑娘愤然离去的背影，迟蔚哭笑不得：“你这也太狠了，妥妥一个奇葩渣男形象，还相当生动。”
赵翊轻笑一声：“总要来点儿有效打击，不然会很麻烦。”
迟蔚忽然想到现实世界里的林薇，忍不住问：“那如果有人想要请你吃饭，你怎么回复？”
赵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得看是谁了？”
迟蔚咬咬嘴唇：“跟你最匹配的对象。”
赵翊看了她一会儿：“你看到林薇给我发的信息了？”
迟蔚有点尴尬垂了垂头：“那真不是我故意偷看的，不小心瞟到……”
这时电影即将开始，周围人多了起来，还有不少聚在他们周围。
赵翊朝迟蔚坐近一点，两人胳膊轻轻碰到。
赵翊压低了声音，清朗的声线顿时多了一些磁性：“我问她，能不能带女朋友一起去？”
迟蔚瞪大了眼睛：“你……”
赵翊赶紧补充：“我没女朋友！”
迟蔚噗呲一声笑出声：“我当然知道。”
赵翊看着女孩笑起来弯弯的眉眼，荧幕上光影变幻，映着她的一张小脸也明明寐寐，唯有一双眼睛，像是照进了漫天星光似的，阴霾散尽，盈盈动人。
他拉了拉她的胳膊：“不看电影了！”
迟蔚瞟了一眼荧幕上的老电影，也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力，跟着赵翊挤出了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