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此人虽武功高强,到底不是真正的闵家人,他替闵氏做事不过也是受人之雇,侯爷想想,如果闵氏没了,此人还需要继续听命吗?”
谢晋双眸微睁:“你的意思是……”
王彦放下茶杯,双眸如清潭澄净透彻:“先斩后奏。”
第14章 献美
先斩后奏并非完全不可行,但是,风险太大。
一方面,皇上会不高兴,首辅大人会更不高兴。另一方面,想先斩后奏也要有这个能耐,闵家势大,别说那个绝世杀手,光是恶仆就有百几,仅凭杭州的官衙,能不能把闵氏一举拿下还真是个问题。
不过现下谢晋没有那个心思去担心此事可不可行的问题。
他如今想的是,王彦怎么敢提这种法子?
既非公卿世家出身,又是新官上任,他有什么底气去得罪张廉?
目光一转,落到王彦沉静如水的脸上,谢晋心念翻飞,电光火石间幡然醒悟。
正因为孑然一身,没有家族的牵绊负累,他才如此大胆!
这么想来,王彦先前口口声声说碍于首辅之故不好处置闵如晦,根本就是装的,为的只是拉他出来当这个刺头儿!
恐怕王彦早料到有今天,所以在当时就用计把他也拖下水。
如此一来,若真有个什么,他们二人就是同样都有过错,不论轻重,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能真把王彦罚得太过。
谢晋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心头像烧了一团火似的,恨不能在对面这人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好一个王彦,竟奸猾至此!
刘明远:“就凭咱们现在手头的这点人?我看不行。”
王彦:“下官听说,侯爷与浙广总督陆将军有几分交情,不知是真是假?”
谢晋心里冷笑,面上淡淡摇头:“假的。”
王彦:“既如此,就只能作罢了。”
谢晋觑着他,见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没有半分恼怒失望,不由更为警惕。
刘明远拍大腿:“唉,刚才你怎么就非得杀那姓曹的,留他一命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
王彦笑笑不语。
刘明远:“没想到你也有被逼急的时候,这小子是怎么你了你非要杀他?”
谢晋闻言也看过去。
王彦:“也没怎么,只是直觉此人不能留。”
谢晋眯起眼。
此时,衙从在门口禀报道:“大人,魏老爷又来了。”
王彦还没说话,刘明远便道:“不见,什么玩意儿,当衙门是他家不成?”
谢晋似笑非笑:“怎么回事?”
刘明远便将几日前的事一一诉出。
魏婧为了账本丢了性命,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王彦能保住魏家。而先前魏家之所以会为闵家所迫,是因魏家二公子在赌坊欠下巨债,闵家借给魏家五千两纹银,借此对魏家百般要挟。
这魏家小门小户,旁的没有,却有三位人比花娇的小姐。大小姐魏婧芳魂已逝,二小姐魏葶给闵如晦纳为良妾,如今只剩下一位刚满十三的魏三小姐魏菱。
王彦着人一查,立马就查出当时魏二公子赌运奇差实际是背后有人暗中操纵。赌坊老板与闵如晦是早有预谋、狼狈为奸,只因那闵如晦一早便看上了魏二小姐,想要借机纳入房中。
如今闵如晦已死,赌坊老板禁不起刘明远三两下恐吓,就把实情倒了出来,为免牢狱之灾,还拿出五千两纹银替魏家还了欠闵家的钱。
魏家自此便不再受闵家挟制。
本以为事情就该到此为止,岂知那魏老爷魏永宽三番五次地来登门道谢,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大恩无以为报,要把自家小女儿许给王侍郎作妾。
谢晋听得抚掌大笑:“有意思。”
刘明远:“这魏永宽一门心思把自己的女儿当筹码往外送,也怪不得当初魏……”话说一半生生止住,脸色有几分沉晦,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拢在袖中的断指。
谢晋摸摸下巴,幸灾乐祸道:“魏老爷的心思也不难猜,如今就算是没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他人也安不了心,只恨不得能挂在王大人的腰带上求个庇护呢。”
那衙从道:“大人,这回魏老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位姑娘。”
刘明远眼睛一突:“这可真是……”
王彦:“把人请进来。”
不多时,魏永宽和一名头戴帷帽的妙龄少女步入此间。
一看屋里有三位男子,他神色略变。刘明远早就见过,谢晋却是头回遇到,只觉这二人俱是仪表不凡、相貌堂堂,又能与王彦同座,想必也是大人物。当即就引着少女除去帷帽,与他一同行礼。
此女眉眼不及魏婧妍丽,但胜在皮肤雪白、身姿纤细,看起来水嫩青葱。
“大人,这是小女魏菱。”
魏菱给魏永宽眼色一示意,屈膝向三人福身行礼:“见过三位大人。”
王彦:“魏老爷该谢的已经谢过,此举为何?”
魏永宽镇定自若,只看了一下魏菱。魏菱柔声道:“小女子本就仰慕大人已久,今回魏家又得大人相助,脱离苦难,心中更是感激不尽。小女子别无所求,但求能在大人身边服侍一二,为奴为婢,以报大人恩德。”
王彦:“我并无此意。”
魏菱抬眸,看向他,只见是君子如玉、清雅端方,脸上红晕更甚:“还望大人成全,若非如此,小女子实难心安。菱儿不求名分,只求在大人身边尽一份心意。”
王彦道:“心意已领,但我如今无心嫁娶,恐怕会耽误小姐,良禽择木而栖,王彦非小姐良配。”
魏永宽没料到王彦当面见到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也分毫不动摇,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魏菱低泣道:“莫非大人是嫌菱儿不及大姐花容月貌,才……”
刘明远眉头一皱:“魏大小姐人已不在世,三小姐还是积点口德为好。”
魏菱小脸一白,又听谢晋道:“三小姐,王大人不要你,你看本侯如何?”
此言一出,几人都朝他看去。
能够自称本侯,又如此英俊挺拔,虽然微微带笑有几分邪气,不及王彦稳重端庄,却别有一番风流气度,更令人怦然心动,似乎也没有王彦给人那般“高不可攀”之感。
魏菱双颊绯红、不胜娇羞之态,几乎令刘明远目瞪口呆。
魏菱被男色冲昏头脑、一时无状,魏永宽的脑子可清楚得很。方才还说仰慕王彦、一心报恩,如今又跟另一个男人眉来眼去,岂不是自打脸面!
他沉着脸道:“侯爷说笑了,我们魏家虽说门户不大,也是正经人家,菱儿既说了一心仰慕王大人,岂会朝三暮四答应旁人?方才您的话,我们就当做玩笑了。”
魏菱身体轻颤,登时清醒过来。再看王彦,却见对方始终是淡淡而笑,毫无动容之色,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难堪。
谢晋笑而不语。
王彦摆手:“此事到此为止,魏老爷请罢。”语罢便喊衙从来送客。
魏永宽献女不成,恼羞成怒,拉着失魂落魄的魏菱拂袖而去。
刘明远看得七窍生烟:“竟还有这种事,帮了他们反倒给恨上了,这姓魏的太不要脸!”
王彦:“不必理睬,今日过后,他不会再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魏永宽纵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再纠缠下去。
谢晋这会儿明白过来,怪道王彦要当着他们的面请魏家父女进来,等的正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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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和风暖煦,雀声林然。院内外景致仍是如此,只听说外头桃花已渐渐少了,又开了海棠、月季一类的。
语嫣坐在院内的秋千上,依靠着秋千索,一边想着出去,一边望着檐尖上一朵紫红色的牵牛花,怔怔出神。
那花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从前还没有见过。
她想将那凭空冒出的花儿看个分明,头一扬忽觉刺痛,才发现是自己方才倚在秋千索上不小心把头发缠了进去。
“绿、韵,我的头发给缠住啦,快来帮帮我……”一时间疼得眼泪汪汪。
背后有一只手探了过来,手指翻飞,极为灵巧,三五下便解开了那千缠百结的头发丝。
语嫣扶着乱掉的发髻气喘吁吁地憨笑:“吓死人了……”
一回头,对上来人带笑的双眸,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
那人悠悠然对她一笑:“小丫头,你这是什么脸色,我好歹救了你,怎么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语嫣瞪了他片刻,才细声细气地道了一声谢。垂着头,红菱小嘴微微嘟起,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
谢晋看着直乐:“就这样?我想吃话梅你可还有么?”
语嫣仰起头,秀眉蹙着尖,一双盈盈然的大眼瞅着他:“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贪嘴这些呀?”
谢晋:“谁说大人就吃不得了,你这可没道理,再说你那王叔叔不是拿了你一整袋么,你怎么不说他?”
语嫣嘴巴一抿,腮帮子有些鼓,一副气到又说不出话的情形。
谢晋仰头一叹,一双风流多情的眼里竟有几分神伤:“唉,果然是你王叔叔比较讨人喜欢,人人都偏心于他……”最后几个字拉得又长又绵,带了几分幽怨。
语嫣嘴巴一张:“你、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的话梅呀?”
谢晋不说话,只叹气。
语嫣最是个容易心软的,一见如此,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只叹道:“那你等等,我进屋去给你拿好不好?”
谢晋心中直笑,对着她却是一脸忧郁地点头。
语嫣进屋去拿了一袋出来,走到院子里,就见那人大咧咧坐在她的小秋千上晃着两条大长腿。
她掩着嘴惊呼一声,小跑过去,围着他和秋千急得团团转:“你这么大个人,我的秋千可坐不动你的,要断掉的呀……”
谢晋懒洋洋地笑:“你把话梅都给了我,我就让开。”
语嫣瞪了他一眼,眼圈红红的满是委屈。
谢晋正要开口说话,院门口那边传来一道怒气腾腾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语嫣转头一望,看是陈瓒,愣了一愣,下一刻,就见他挥起拳头朝着谢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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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事起
城东府衙。
“大人,闵家二爷带着人过来了。”
王彦抬首:“他要如何?”
“那闵二爷与先前的闵如晦不同,人看着客气得很,只说来拜见您的,没说旁的。”
王彦低眸略一沉吟,片刻后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那位闵二爷领着小厮进了屋。
闵如晦样貌平庸,这闵二爷闵如贤却比他出众许多,生得眉目精秀,面貌昳丽阴柔。
“草民见过大人。”闵如贤撩起袍子就要下跪。
王彦抬手:“不必行此大礼。”
闵如贤轻不可察地打量王彦上下,微微笑道:“多谢大人。久仰您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彦:“哪里。”
闵如贤的目光落到书架隔层的竹箧上,转了一个圈,回到王彦身上:“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想向王大人讨回我闵家的一样东西。”
王彦:“这话又从何说起?”
闵如贤笑吟吟道:“大人就不要和草民打马虎眼了,只要大人愿意,那样的竹箧,别说是一个,十个百个,草民都能拿出来孝敬您。”他敲了敲桌案。
身后的小厮取出一个锦包,解开绳子,露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闵如贤观察着王彦神情,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此处,笑意更深,眼底却不可察觉地阴了一阴:“大人您看如何?”
王彦移开目光:“这是何意?”
“算上那个竹箧管缝里头的银票,一共是两万两,只要大人把账本还给我们闵家,钱就都是您的,而且我给您一句话,往后只要有您在,闵家在杭州绝不敢造次。”
室内安静无声。
默了片刻,王彦道:“那就要麻烦闵二爷和我走一趟了。”
“敢问大人是要去哪儿?”
王彦两手交握在膝前:“城郊,去取你想要的东西。”
闵如贤一笑:“大人不会是设下了什么陷阱在等着草民吧?”
王彦:“若闵二爷有此顾虑,那今日之事便罢了。”
说完举起茶杯一心品茗,垂眸睇杯之太态,分明透出个“慢走不送”的意思。
闵如贤脸上一僵:“不过一句玩笑,大人切莫当真。不过草民不比大哥,天生胆子就小,随大人去一趟虽说无妨,但若有官差跟去就有些吓人了。”
王彦抬眸极淡地一笑:“那本官不带任何人,单独和你过去,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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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瓒给人抬回陈家的时候,整个陈家都乱了套。这位打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主子爷,突然给人打得满头是血,还昏迷不醒地被抬回来,一干下人见了都魂飞魄散。
陈夫人冲到房里时,陈瓒面上的血迹已经给丫鬟擦干净,但是额头上缠着绷带,衣服上还染着血迹,这副模样落到爱子如命的陈夫人眼里,那可真是天崩地裂、肝肠寸断。
“到底怎么回事!”陈夫人浑身发抖,几乎晕厥,“去把石显给我叫来!”
石显被人架过来时瘫倒在地,面对陈夫人的震怒他一脸惊惧,哆嗦着嘴道:“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少爷今儿是去青山书院找宋家小姐,这进去没多久就……浑身是伤地给人抬出来了,有个一道出来的带大刀的人还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