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侧帽饮水
时间:2020-01-30 09:57:16

  “说什么!”
  “说……咱们少爷对淮阳侯不敬,这是小惩大诫,还说这事没完……”
  陈夫人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你说是谁?”
  “淮、淮阳侯。”
  “管他什么侯,把我儿打得这样,我……我……”
  嬷嬷忙道:“夫人息怒啊,无缘无故的,咱家少爷怎么会和淮阳侯有牵扯,淮阳侯敢放这样的话出来,指不定也在咱们少爷手里吃了亏,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夫人可千万不要心急,此事还是先禀报给老爷的好!”
  石显忽道:“夫人,少爷说是去看宋家小姐,此事说不定她知道什么,不如……”
  陈夫人眼睛一眯:“这个小扫把星!不管是不是她的缘故,瓒儿若不是为着去看她,如何会遭此横祸?要是瓒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她!”
  与纷乱的陈府不同,此时的含香院却静得可怕。
  宋常山刚回来,听完语嫣的交待,脸色沉冷,半晌没有说话。
  语嫣也没有似往日那般哭哭啼啼的,只站在宋常山跟前垂着头,格外安静。
  宋常山凝视她惶惑畏惧的面容,缓缓道:“语嫣,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内疚。”
  语嫣一呆,直愣愣地看着他。
  宋常山:“要说错,那也是为父看管不力的错。”
  语嫣用力地摇头:“爹爹也没有错,表哥和谢侯爷又不是小孩子,他们做什么还要旁人来看管?是他们自己……”
  宋常山望着她明净的眸子,心中百转千回。
  当初那个人也睁着一双相似的妙眸,对自己说着相似的话。
  “老爷,陈家夫人带人来了,说要见您和小姐。”仆从禀报道。
  宋常山目光微凝,没有再多说,即刻带着语嫣去往前院。
  陈夫人在前院堂内坐着,身边站着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嬷嬷。她远远望见宋常山父女过来,目光落到后面的宋语嫣身上,微微一冷。
  翠眉秋瞳,肌肤如雪,真真是冰雪玉雕般的女孩。她那双眼睛落在人身上,欲说还休。那个娇柔可人的小模样,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两厢行过礼,宋常山道:“瓒儿如何?”
  陈夫人红着眼睛:“还能如何,到现在都没睁眼,给人打得头破血流,险些没了命,瓒儿是在你这儿受的伤,此事你说什么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宋常山见她如此,沉着脸道:“瓒儿既没有醒,你如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是他先动手,冒犯人在先,淮阳侯让了他两招,是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
  陈夫人哼声道:“你也不在场,难道你就知道?还是说你忌惮那淮阳侯的势力,故意这么说?我是知道的,这个姓谢的侯爷,在京城就是个混不吝的角色,无法无天惯了,他欺到别人头上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打伤瓒儿!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宋常山脸色铁青:“原来在大姐眼里,我宋常山就是这等是非不分、恃强凌弱之人,那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
  “姑母……真的是表哥先动的手,但这是一场误会,小侯爷和我说着话,表哥以为他在欺负我,才……”语嫣急忙开口。
  陈夫人自上而下地扫视了她一眼,并不理睬她,只对宋常山冷笑道:“二弟,你该不会信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胡话?虽说语嫣是你女儿,但到底还不知事,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出来人家会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表哥打了小侯爷好几回,小侯爷恼了才把他推倒的,然后表哥才会跌进那个花丛里被扎出了血……”
  陈夫人斜了一眼她:“二弟,你养的好女儿,自家亲表哥给人打了,还帮着外人说话,真是小小年纪就知道迎高踩低了,也不知是像了谁。”
  宋常山冷冷道:“我看大姐是忧心瓒儿,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这样说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你还是先回家去照看瓒儿的好。”
  陈夫人还欲再说,却见宋常山拉着女儿拂袖而去,走得极快,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陈夫人想用舌战妇孺的本事和自家二弟打口水仗,逼其就范,原本想的是说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宋常山不按她想的出牌,书生气性一上来,懒得与她纠缠,径直而去!
  陈夫人先是目瞪口呆,而后气血上涌,破口大骂了几声才算解气。
  粗喘了几口气,陈夫人忽然脸色一寒道:“淮阳侯,是不是就在这书院里头?”
  *******
  杭城郊外,一辆青帐马车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孤宅前停下。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正是王彦与闵如贤。
  闵如贤看着这宅邸,面露惊讶道:“没想到杭州城外还有这样的地方,王大人可真是会找。”
  王彦:“也是机缘巧合。”
  闵如贤给那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打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们二人站在院外看着。
  王彦望了闵如贤一眼,闵如贤拱手笑笑:“大人别见怪,做生意的都这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彦摇头淡淡道:“无妨。”
  那小厮进屋后,王彦握拳轻咳了一声。
  闵如贤登时一个激灵。
  王彦笑笑:“这几日嗓子不太舒服。”
  闵如贤十分关切道:“春天花粉多,这也是常事,大人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须臾,小厮出来,对闵如贤点了点头。
  闵如贤神情一松。
  王彦:“这宅子年久失修,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闵如贤忙说不会,心中道:若是为了账本,别说是座老宅,就算是狗窝他都钻得。
  两人随小厮进到宅邸,王彦的目光似不经意从那小厮脸上掠过:“你这个下人倒很能干,既能驱车驾马,又会武功。”
  闵如贤蓦地侧头看向王彦,片刻后道:“马马虎虎,也不过比寻常奴才好些,不过,大人怎么知道我这奴才会武?”
  王彦睨着他:“若不是有些武功底子,你方才会叫他打头阵?”
  闵如贤一叹:“原来如此……”
  走进屋,王彦一指小堂正前供奉菩萨的半祠:“东西就在那后面。”
 
 
第16章 博弈
  闵如贤与小厮对视一眼,仍是那小厮先上前探手去摸纸菩萨。
  王彦道:“闵二爷,我们不如站远一些,这里头灰不少。”
  闵如贤眼睛一转,这话实在引人浮想联翩,站远些做什么,莫非是……
  “自然好,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闵如贤心想,只要是与王彦贴得近些,就不怕那些个魑魅魍魉,王彦总不会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
  他们二人退后了十几步,那个打头阵的小厮也比先前警惕百倍。
  那层纸被他一点点揭开,小心翼翼,生怕引发什么机关。纸被揭开,背后是一个暗格,格中有一个锦布包裹。
  闵如贤眼睛闪烁,死死压着冲上前一看究竟的冲动,强自镇定地站在王彦身边道:“打开。”
  小厮听命打开,锦布裹了数层,拆解许久才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本账本,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小厮将账本翻开,一团细尘飘飞,他一手拎着本抖了数下,来回翻看,确认没有威胁,才将书递给闵如贤。
  闵如贤正要伸手接过,忽然脸色一紫,两腿软倒。
  小厮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自腰间抽出软剑,剑指王彦咽喉。
  王彦看他一眼:“如此机敏,果然不同寻常。”
  朱戬看他半晌,忽道:“在官衙你就发觉了我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闵如贤还以为王彦是对银票有兴趣,事实却并非如此。
  王彦:“你上回和赵泽过招留下的肩伤还没好。”
  朱戬一震,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没想到此人眼睛如此毒辣,竟能看出一二。
  闵如贤面色紫涨,几回想要起身,都站立不得,惊怒交加,当即凶光毕露:“王彦,你果然是……成心设计!混账!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王彦云淡风轻道:“放心,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
  闵如贤:“你这……看来王大人还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我是什么处境?那可要劳烦闵二爷说与我听了。”王彦道。
  “此处只有我们三人,你以为给我下毒我就奈何不了你?若我死了,你也会被朱戬一剑毙命。”
  王彦:“我说了,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朱戬微微用力,剑尖抵住了王彦的脖子:“解药,拿出来。”
  王彦不语。
  那股酸麻之意仿佛从小腿慢慢地蔓延至膝盖,闵如贤大怒:“给我卸了他一条腿!”
  朱戬眼睫一动,毫不犹豫地挥剑向下。
  不成想,眼前之人就在他挥剑之际,极快地飞身而过,衣袍翻飞间退出数丈,落在门外。
  朱戬未料到他轻功如此厉害,眼神大变,正要提步追上,却见王彦不知从哪儿拉出一根绳头捏在虎口处:“想死的话,动一下试试。”
  闵如贤用手支着地,费力地爬过去,看到王彦手中的绳子,浑身一震,随后恨恨道:“曹永华这个蠢货!”
  朱戬:“二爷,这是……”
  闵如贤几乎是吼道:“不要轻举妄动,那是火.药!”
  朱戬脸上一沉。
  王彦:“俗话说,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你命曹永华埋火.药,想把官衙夷为平地,礼尚往来,今日我便将这大礼悉数奉还。”
  “你……想怎么样?”闵如贤咬牙切齿。
  王彦:“你们两个人,能活着出来的只有一个。闵如贤,你选哪一个?”
  朱戬缓缓看向王彦,眼里透着阴冷的杀气。
  闵如贤惊愕了一阵,半晌才回过味来。
  选他自己,以他眼下的情形,没有朱戬在,简直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更遑论取回账本。若不选自己……
  这简直就是,让他在自己和闵氏之间做出选择!
  闵如贤胸口滞闷,恨意汹涌。
  王彦忽道:“你就不好奇,方才自己是何时中的毒?”
  闵如贤一愣,没料到他会话锋一转提及这个。心中暗道这是个拖延的机会,便顺着王彦的话问:“什么时候?”
  王彦悠悠然道:“闵二爷还记不记得,刚刚在院子外头,我咳嗽了一声?”
  “那又如何?”
  当然记得,当时他还以为是王彦在四下设了杀手,那声咳嗽是个发动的暗号,谁知到头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聪明反被聪明误,”王彦道,“你一心提防着几丈外子虚乌有的埋伏,反没有察觉我将毒针扎进了你的侯阳穴。”
  闵如贤闻言一窒,胸口那股恶气近乎涌到了他的嗓子眼。
  朱戬忍无可忍,向前一步:“要不要试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手快?”
  “不必试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随即,便见两道身影先后飘落在王彦身前。
  此二人,正是刘明远和赵泽。
  闵如贤与朱戬还未反应,就见王彦手上一松,扔了绳子。
  “你……那不是……”
  王彦负手在后,气定神闲:“那不过是缓兵之计。”
  赵泽笑笑:“幸亏刘侍卫长机敏过人,一听衙从提及王大人是孤身与你们出去,就知道这当中有不对劲。”
  原来方才那种种不过是他有意拖延……
  闵如贤只觉那股郁气再压不住,涌上喉头,腥甜入齿:“给、给我杀了他!”
  朱戬噔地扬剑,剑气逼人,迎风呼啸,直刺向王彦。
  刘明远提刀相接,刀剑相撞发出巨响:“老子来会会你!”
  二人很快就缠斗一处。
  赵泽走上前看了眼脸色奇差的闵如贤,回头对王彦笑道:“王大人,这姓闵的好像快给你气死了。”
  王彦:“麻烦赵兄拔了他身上的针。”
  赵泽搓手:“哎呀王大人说话就是客气,咱哥俩谁和谁。”他伸手摸到闵如贤的侯阳穴位置,略施力道,就听闵如贤发出一阵惊天惨叫。
  朱戬的剑随之一颤。
  赵泽轻飘飘道:“我前几日受了伤,手有些抖,控制不住,得罪了。”
  闵如贤已经疼得昏死过去,根本无法应声。
  赵泽扔了银针,走到王彦身边观战:“大人,依你看,谁会胜?”
  王彦:“难说。”
  “这可不行,刘侍卫长要是败了,剩下我们两个,一个文弱,一个伤残,哪里打得过那小子,你想想法子。”
  刘明远与朱戬虽在恶斗,旁边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刘明远恨不得先回头劈了赵泽。
  王彦不说话,目光落到可闵如贤身上。
  赵泽一见,心领神会。他走到昏迷不醒的闵如贤旁边,一只脚踩到他后脑上,扬声对着朱戬道:“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踩死这闵如贤。”
  朱戬的剑果然慢了下来,不过也只是一瞬。他顿了顿,然后突然横剑一扫,真气铺天盖地,刘明远被逼得连连后退。
  趁此间隙,朱戬迅猛抽身,飞身而去,一瞬之间化为天际的一个小小黑点,消失无踪。
  刘明远勃然大怒:“你他妈的!姓赵的,要你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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