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侧帽饮水
时间:2020-01-30 09:57:16

  赵泽眯着眼睛笑起来:“张家我也知道,听说那张三小姐生得貌美如花,号称京城第一美人,不知何时有机缘能见上一见……”
  刘明远瞪他一眼。
  “我不过是夸她两句,你在这儿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和我龇牙咧嘴,敢情就你怜香惜玉,你看看人王大人说什么没?”
  谢晋把刀压在桌案上,刀鞘黑凝,寒气四溢。
  他懒洋洋笑道:“谁再吵,我剁谁。”
  屋内静了一静。
  王彦放下茶杯,接着道:“不仅仅是张家,官衙里很可能有闵氏派来的细作,不好轻举妄动。要想将他们一举拿下,最重要是的证据,没有闵氏勾结倭寇的铁证,有首辅大人在,我们动不了他们。”
  刘明远面露恍悟,又神色一变:“有细作?”
  “不错,”王彦看了一眼被绑在床头、昏迷不醒的魏婧,“魏姑娘派人送来盒子和信,衙从说发现时信放在盒子上,这不太对劲。”
  谢晋略微沉吟:“莫非因为这几日都是大风?”
  王彦道:“正如侯爷所言,这几日狂风时起,放东西的人不该如此粗心,把信直接放在上面,除非……”
  刘明远:“……除、非他就在附近。”
  “正是,不单是这盒子和信,先前闵如晦火烧官衙,放走闵昌忠,若无内应,根本办不到,”王彦道,“此人尚在官衙,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谢晋看一眼王彦,似笑非笑:“王大人还真是警觉得很,佩服佩服。”
  王彦假意拱手:“哪里。”
  刘明远:“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平素如此谨慎,怎么会让她轻易看到那封密信?”说着朝魏婧的方向看了一眼。
  王彦瞥了赵泽一眼:“这就要问赵兄了。”
  几人看向赵泽。
  赵泽干笑一声:“大人可别和我说笑,我脆弱得很,开不起玩笑。”
  刘明远反应过来,怒目而视道:“是你翻了密信?”
  赵泽看刘明远杀气毕露,更为心虚。和刘明远单打独斗他是分毫不怕的,可是旁边还有个随时想要他死的谢晋,若是这二人联手,那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有这么一封密信,这一时好奇么就……”
  “老子就因为你的好奇给那个臭娘们砍断了手指头!”
  咣的一声,寒光掠过,谢晋拔出了大刀,嘴角仍牵着:“聒噪。”
  屋内又是一静。
  王彦不紧不慢地抿着茶,回味片刻方道:“先前捉拿闵昌忠时手段有些过火,本是为刺激闵如晦,没想到连闵如晦都不是闵家真正的当家。”
  谢晋:“何以见得?”
  “若他是当家,如何会在回家以后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死?”
  默了片刻,谢晋道:“没有想到,闵家这种破烂府第还有这样的人物。”
  “你的意思,这位魏小姐也是那个人派来的?”赵泽道。
  王彦淡淡道:“八九不离十,栽赃我贪污是要我株连九族,比闵如晦想放火烧死我狠毒百倍。”
  赵泽:“既然如此,把她吊起来严刑逼供不就得了,你们要是怜香惜玉不忍心动手,我可很乐意代劳。”
  王彦:“以她的身份,不会知道些什么。”
  “那我们眼下如何?”刘明远问道。
  谢晋敲了敲桌子:“关键还是那个账本。”
  刘明远:“反正东西就在闵家,找人去偷来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这么要命的东西人家会放在大堂里给你偷不成?”赵泽不以为然。
  谢晋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连皇宫里的东西都偷得,一个小小的账本如何难得倒你?”
  赵泽给他笑得一寒:“那能一样么!”
  刘明远惊愕:“你还去皇宫偷过东西?”
  谢晋:“皇宫就跟他自家一样,别说御用的好酒好菜,就连妃嫔的肚兜他都偷得到。”
  刘明远那手指着赵泽,难以置信:“你……”
  赵泽:“奶奶的谢晋,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谢晋目光一寒,手已经按到了刀柄上。
  此时,沉默少倾的王彦忽而开口道:“倒也不是不行。”
  几人向他看去,就见他指了指魏婧:“就是需要魏姑娘帮个小忙。”
  谢晋挑眉:“王大人,你方才伤了人家的心,现在还能指望人家帮你?”
  王彦笑了笑:“她今日听到我们所言,连倭寇的事都知道了,回头不帮我们还能帮谁?不过,魏姑娘若是无所谓魏家一百多条人命的生死,倒也可以试试看不帮。”
  *******
  自从上回以后,宋常山来含香院的次数就日渐多了。以往语嫣还盼着他来,如今却巴不得他别来。
  原因无他,宋书长在书院里当先生还不够过瘾,回过头到她院子里还要教这教那。他实在是嫌弃自己女儿的字,近日几乎是早晚各来一趟,为的就是盯着她练字。
  练字本也无妨,可宋常山如今要语嫣每日练字起码凑够四个时辰,还严令紫扇、绿韵在旁看管,不许有半分懈怠。
  语嫣不是那等一委屈难受就会发作的娇小姐,只有含泪忍着,不敢说不。
  可一连好几日下来,一看绿韵将宣纸和厚厚的帖子铺好,她就怵得厉害,手酸得跟有千斤重似的。
  这日,趁着紫扇打盹的工夫,她便悄悄地溜出了院子,一路猫着个腰摸到了松泉阁。
  正值午后,好些人都在院里不出来,她在路上晃了这许久,也没遇着什么人。
  先前出来前语嫣左思右想,还是去松泉阁找王叔叔最好。若有他在,就算爹爹发现她逃跑偷懒,恐怕也能化险为夷。
  这么美滋滋地一想,语嫣看着这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觉得比平时顺眼百倍。
  松泉阁比方才她来时经过的小石径还静些,院内只有一张石桌和一棵大枣树。青翠的枝叶在风里左右荡漾,沙沙作响,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一股清甜的淡香。
  两个衙从见了语嫣来,有些惊讶。王彦方才吩咐,不许他们进屋打扰。没想到还未过多久,这宋家的小姑娘就来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说只是个小女孩,到底也是宋家的小姐,总不能赶人出去。再说,如今可是借了人家亲爹的地盘。
  “宋小姐,大人眼下在里头有正事,你等会儿可好?”话音里不自觉带了点诱哄的语气。
  语嫣却只冲他们咧嘴一笑:“知道啦,那我就在这儿等王叔叔。”
  两个衙从一愣,没想到这看似懵懂不知的小女孩这样好说话。
  又见她自顾自跳到树下,仰着小脸聚精会神地盯着树上看,眼神呆然,说不出的天真烂漫。二人便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笑。
  实际上语嫣可不是一门心思地在看枣树,她仰着头,思绪飘飞,暗道王叔叔是不是偷偷地在屋里打盹?他是不是和表哥一样,睡着了就会流口水,怕给人看见才躲起来睡呢?
  语嫣用手掩着嘴咯咯咯直笑,又猛地绷直嘴角摇摇头,心道不可能,王叔叔才不会这样呢!
  可是小脸才拉下来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两个衙从见那小小的人儿立在树荫底脆生生地笑,一双大眼睛水盈盈、明湛湛,仿佛能笑到人心坎上去,一时也跟着笑起来。
  什么大小姐,其实就是个孩子罢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一道清润微沉的嗓音响起。
  两个衙从一惊,回头见是王彦不知何时现在了屋门前,慌忙行礼:“大人。”
  他们离那枣树稍远,语嫣又正望着树顶傻乐,一时片刻竟也没发现王彦。
  方才王彦办完事出来,就见这院子里头,两大一小各自傻笑。
 
 
第12章 不许
  语嫣看到王彦就站在阶前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呀了一声:“王叔叔,你怎么出来啦?”
  王彦牵着她往里走:“你这时候过来,你爹可知道?”
  语嫣结结巴巴道:“知、知道。”
  王彦:“哦?”
  她脑袋一耷拉:“不知道……爹爹要我练字,练字好难,我就……反正不想练。”
  “以后不可如此,你招呼没打就跑出来,会把你爹急坏的。”
  语嫣懵懵然地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王彦笑笑,喊了衙从进来,吩咐他去含香院通报语嫣在松泉阁的消息,又对歪着头巴巴望着自己的语嫣道:“难得来了,你去写两个字给我看看。”
  语嫣没想到,自己费了这等九牛二虎之力溜到松泉阁,还是难逃厄运。
  王彦把笔递给她:“写写看。”
  语嫣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接过笔,摆正身子,右臂悬空下了笔。
  王彦看着纸上的字,温声道:“字有笔锋,落笔有轻重缓急,你只照着帖子依样画葫芦是没有用的,最主要是把握好力道。”
  语嫣似懂非懂应了两声,又一连提笔写了几个。
  王彦看了看,干脆握住她的手亲自带着她写了一回,何处该顿,何处该重,一一耐心与她解释。
  语嫣照着他的建议和教导,又写几张,渐渐地有些领悟,写出来的字颇有几分“渐入佳境”的意思。
  她看了看自己今儿最开头的那几个字,再看看后来那几个,登时眉开眼笑、洋洋得意。
  本来以为王彦会夸奖她几句,谁知他看了只道:“再练练。”
  语嫣只好再接着写。
  一气再写十几张,王彦依旧是叫她再练练。
  语嫣渐渐地觉出不对味来。
  王叔叔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半点也不比宋常山宽松,甚至语嫣还觉得,他比爹爹似乎还“不容情面”。
  写了大半个下午,手又酸得不行。语嫣看了一眼立在对面看书的王大人,鼓起勇气低声道:“王叔叔,我可不可以不写了?”
  王彦对上泪眼汪汪的小脸,轻轻一笑,还是那句话:“再练练。”
  语嫣委屈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写大字。
  此时,外头衙从禀报道:“大人,淮阳侯来了。”
  过片刻,谢晋走进屋。看到在桌案前写字的语嫣,他微微一愣:“小丫头怎么在这儿?”
  语嫣抬头一看是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你才小丫头,我是大姑娘了!”
  谢晋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萝卜头还大姑娘,要胸没胸,要屁股要屁股没屁股……”
  王彦轻咳一声:“侯爷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晋:“东西拿到了,不过……”他从袍袖底下取出一个锦布包裹,递给王彦。
  扫了一眼语嫣,谢晋道:“出去说。”
  语嫣瞪了他一眼,他反冲她咧嘴一笑。
  二人到外间坐下,王彦解开包裹一看,目光一凝:“这莫非是……”
  谢晋颔首:“不会弄错。”
  在王彦手中的,正是用以处置闵家的关键账本。
  王彦:“这么顺利,侯爷确信是真的?”
  谢晋深深地看他一眼:“不能说是顺利,赵泽取到账本的时候遇到一个绝顶高手,被罡气重伤,我与他认识这么久,从未见他伤到那个地步。”
  王彦:“看来闵家真是卧虎藏龙,赵兄他如何了?”
  “放心,他命硬,死不了,”谢晋道,“不过……死了一个魏婧。”
  王彦蹙眉。
  谢晋道:“赵泽说他本不能那么快脱身,就是这位魏小姐在关键时刻替他挡了几刀,她临死前留了两句话,希望你看在她这条性命的份上保住魏家。”
  王彦点头:“没有问题。”
  谢晋神色玩味:“我倒有些好奇,那日如果她实情以告,求你垂怜,而非愚蠢至威胁于你,你会不会就应了她?”
  “侯爷说笑了,世上哪有如果一说。”
  谢晋打量他神色:“红颜薄命、香消玉殒,王大人竟然只皱了一下眉头,还真是个无情之人呐。”
  王彦神色淡淡:“魏婧到底薄不薄命,想必侯爷比下官更清楚。”
  谢晋神色一闪,笑了笑:“王大人既然觉得她没死,为何还要答应保下魏家?”
  “这不是侯爷所希望的么?”
  谢晋:“啧,大人真是个无趣之人。”
  王彦并不搭腔,话锋一转道:“那个高手如何了?可知其身份?”
  “听赵泽所言,那人并非是闵家人,是闵家从外面请来的,”谢晋道,“至于身份,当时他蒙着面,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武功路数也十分古怪,赵泽无从可知,不过,那人的左肩受了赵泽一掌,应该伤得不轻。”
  王彦:“他是亡命之徒,如今没能护住账本,事必还会找上门来,届时侯爷和赵兄可要小心了。”
  谢晋哼笑:“说起来王大人这个靶子可比我们显眼多了,闵家人现在丢了堪比身家性命的账本,难免会狗急跳墙,况且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我看那人多半会来找你,你才应该小心。”
  王彦不动声色:“下官自会小心。”
  谢晋朝里屋瞟了一眼:“小丫头在你这做什么?”
  “练字。”
  “小女孩家家,练什么字,莫非宋常山想把他女儿培养成女先生?”
  王彦摇头:“那倒不至于。”
  谢晋:“最好不是,这小丫头活灵活现有几分意思,要是往后跟他爹似的成了个老古板就太倒人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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