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侧帽饮水
时间:2020-01-30 09:57:16

  谢晋心中发笑,但看她如此郑重其事,也不好显露,只道:“你给我试试。”
  语嫣忙点头,举起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掐,嘴上还问他:“如何?”
  谢晋心说,你这根本不是止痛,明明是分散神思罢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只闭上了眼道:“还成。”
  语嫣就跟受了极大的鼓舞似的,掐得愈发卖力。
  那只软软的小手在他手上来回揉捏,虽然她自问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却感觉像是被猫挠了似的。
  痒痒的感觉,从他的手上,直达他心底。
  语嫣正用心给他“止痛”,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忙探头去看,果真见一行人出现在路尽头往这边走来。
  谢晋亦有所觉,他抬手将她的脑袋一按:“先别吱声。”
  那一行人很快便走近了,语嫣费力地抬眼望去,蓦地看到为首那人,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回过神,当即从谢晋身上跳了起来,冲着来人张臂挥手:“外祖父!”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不光光是因为她这满身血污、衣裙残破的狼狈情形,更因为她那一声横空而出的外祖父。
  张家哪里会有敢如此和张廉招呼的小姐?
  张廉身后的一众侍卫面面相觑,立马低下了头。
  “你这是怎么搞的!”张廉见她身上如此,脸色乍然阴寒。
  语嫣却顾不得这些,她急急忙忙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外祖父,侯爷受伤了,您快救救他。”
  张廉拧眉,朝她所指看去,果真见树杈底下坐着个血人。
  他看了语嫣一眼,略一抬手,身后的侍从会意,走出两人,上前去架起了谢晋。谢晋被扶到张廉跟前,扯出一个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着张大人。”
  张廉睨了一眼他身上的伤:“这可不是巧合,我是奉皇上之命,特意到恩觉寺来给侯爷收尸的,不过侯爷还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谢晋:“多亏您的外孙女仗义相救,没想到您这样残酷无情之人,倒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外孙。”
  张廉冷冷一哼,对扶着他的侍从道:“把他带下去治伤,叫他吃点苦头。”
  如此,几人就抬着谢晋往庙内去。
  张廉看了一眼语嫣,淡淡道:“他死不了。”
  语嫣点头,这才想起要向他福身见礼:“语嫣见过外祖父,外祖父大安。”
  张廉看着她这一身的狼狈,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飞虫:“你今儿可算让我大开眼界了,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也是能耐。”
  语嫣抿嘴:“我、我也不想的。”
  他脸一绷:“你还敢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岁数也是白长的,竟然还和从前一样敢动不动就和他顶嘴。
  语嫣脖子一紧:“不敢不敢。”
  张廉正要训斥几句,就见她抬起脸道:“外祖父,我手疼……”
  他目光一变:“手怎么了?”
  “不知道……先前摔了一下。”
  “那怎么现在才说!真是胡闹!”张廉骂了她一句,转头吩咐人带她去往庙里看伤。
  张廉的人从外头请了大夫来给语嫣看伤,大夫一诊,竟是摔断了骨头,必须马上要接骨。语嫣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吓得眼泪花花,险些就要哭出声来。
  张廉见她这样,愈发想狠狠地骂她一顿。
  “大人,晋王殿下的人过来了,要不要……”
  “让他们滚,”张廉扫了侍从一眼,“没见我正烦着么?”
  他一顿,又道:“他们可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好像晋王殿下派手下人在找……一位姑娘。”
  张廉嘴角一动,目光往屏风后一飘,随即转头冷冷道:“告诉他们,人在我这儿,不必再找。”
  侍从仍没有退下:“还有一事,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刑部尚书王大人半个时辰以前被锦衣卫下狱了。”
  张廉神色一凝:“什么罪名?”
  “杀人罪,”侍从道,“消息称,叶家大小姐被王大人亲手杀害,长公主已经到宫里去大闹了一回,非要皇上凌迟王大人不可。”
  “不可能!”
  张廉还未出声,就见语嫣一脸煞白,既惊又怒地看着他们:“王叔叔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第86章 死局...
  张廉看着她这副形容,面露不悦道:“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会?”
  语嫣:“就是不会。”
  张廉冷哼一声。
  到了这会儿,语嫣心里全是方才侍从传来的消息,心里又急又痛:“外祖父,王叔叔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虽然您与他不对付……但像您这般明察秋毫、日理万机,肯定知道此事绝不会是真的。”
  张廉:“你知道我与他不对付,还敢在我面前替他说话?我告诉你,这一回,皇上也救不了他,死的可是皇上的亲外甥,方才你也听到了,把王彦下狱的并非刑部,而是锦衣卫,进了锦衣卫的死牢,你那王叔叔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半层皮。”
  语嫣身子一抖,几乎坐立不住。
  张廉见着她这副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模样,眼睛一眯:“他一个男人,有手有脚,还用不着你一个小姑娘家替他操心。”
  他一顿,又道:“再者,一切有因就有果,管他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有人要害他也是他自个儿造的孽。”
  语嫣咬紧了嘴,不说话。
  张廉睨了她一眼:“你可别想动什么歪脑筋,如今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今儿在恩觉寺的事我还没好好地问你,你的那两个丫鬟已经给我安置了,今日之事是不是晋王搞的鬼?”
  “不是……殿下也是被人算计的。”
  “你怎知他不是装模作样地骗你?”
  语嫣见张廉目光咄咄、言辞犀利,无法,只有将先前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张廉黑着脸:“人家跟你说是宋家来的,你就信了?你小时候那点机灵劲去哪儿了?”
  语嫣:“我……”
  “宋家那个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真把她当一回事,病危又如何,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那老不死的,活着不过是浪费粮食。”
  “外祖父!”
  张廉眉毛一竖:“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语嫣叹了口气,垂下头不吱声了。
  张廉沉着脸看她片刻,偏过头对旁边的侍从道:“去查一查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侍从领命退下。
  他转过头,就见语嫣巴巴地望着自己:“我想回去了……”
  张廉抿了抿嘴:“过会儿我就使人送你回宋家,你给我安分着些,就待在府里头,哪儿也不许去,王彦的事你不许掺和,听到没有?”
  语嫣忙低头乖乖道:“听到了。”
  *
  刑部。
  一见刘明远从外头进来,方恒与赶忙上前:“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大人怎么可能……”
  刘明远铁青着脸坐下,把刀在案上重重一搁:“老子就知道这个劳什子的叶大小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死便死,还把王六拖下水,真是阴魂不散!”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凭什么指认王大人是凶手?”
  “今儿叶沐卿叫人送信到王家,说是知道杀害叶驸马的凶手是谁,要王六赶紧过去,”刘明远道,“王六得到消息就去了叶家,在叶府的秋芳阁和她见了面,哪知道之后守在外头的叶家人就听到叶沐卿发出惊叫,口口声声喊着王六要杀她,叫人去救命。”
  “这怎么可能!”
  刘明远摇头:“叶家人一进去,那位叶大小姐已经浑身是血地躺在了地上,屋里头只有她和王六两个人,这种情形,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方恒玉眼睛一突:“会不会是叶家的下人窜通起来诬陷王大人?”
  “不是没有可能,”刘明远道,“可是他们图什么?咱们知道王六不可能动手杀人,那好,杀害叶沐卿的就是另有其人,那叶家这群人算是怎么回事?他们连害死叶沐卿的真凶都无所谓是谁,难道就是一心想要逼死王六不成?”
  方恒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刘明远捏紧了拳头,恨得不行:“真是马失前蹄,他那样一个算无遗漏的人,到头来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王大人明明是给人栽赃陷害的,难道他真要为此……”
  “难说,现在这案子是交给了锦衣卫,最终还是得看皇上的态度……长公主和叶家人闹得厉害,张党的人也在那儿拼命地落井下石,逼迫皇上及早处置,但凡皇上有一丝不耐或是松动,这案子就很难细细地往下查,”刘明远看着他道,“这事要解决,皇上那边得稳住,更要紧是得找到真凶,不把案子破了,王六就得顶着这黑锅。”
  方恒玉一听这话,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这案子既然交给了锦衣卫,他们刑部就没有干涉的权利。可锦衣卫那批人,哪里晓得如何查案,他们只知道审讯逼供,王彦这回进到锦衣卫的牢狱,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且,那个叶沐卿是长公主的女儿,寻常仵作还验不得尸,要让宫里头的老嬷嬷验身,你想想,锦衣卫的人连尸首都看不到,还破个屁案!”
  两个人沉默着不说话,心都跌到了谷底。
  须臾,刘明远冷不丁道:“王家老太太那边……”
  “大人放心,我已经让我妹妹先过去陪着老夫人了。”
  刘明远叹了口气:“老夫人也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儿子,王六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最可怜的还是老太太……不过你妹妹到底也是个闺阁小姐,王家出这么大的事,你们家肯让她过去?”
  “咱们两家本就亲厚,这回也是妙玉自己说要亲自过去照看老夫人的,”方恒玉道,“再说了,我们都不信王大人会是杀人凶手。”
  刘明远拍拍他的肩膀,没再吭声。
  “大人,眼下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不等着还能如何?皇上下了令让锦衣卫办这个案子,刑部要是插手,反而会害了王六。”
  方恒玉:“难道除了刑部,就没有其他可以帮忙的人?”
  刘明远一顿,看他一眼:“你也知道王六这个人,他平素虽然不常得罪人,但也不喜结交党羽,如今这事儿一看就是一趟混水,没一点交情谁肯淌进来?”
  方恒玉脸色一黯,垂下了头。
  “有一个人倒是可以替他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刘明远忽道。
  “谁?”
  “淮阳侯。”
  方恒玉眼睛一亮:“那咱们不如赶紧去……”
  刘明远摆手:“他不一定会应承,先前他帮我们,到底是什么用意我跟王六还没琢磨出味儿来,眼下这事又不仅是帮个忙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你凭什么觉得他会答应?”
  “我……我可以去求他帮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屋里的两人举目望去,看到门外站着一名纤细娇秀的少女,俱是一愣。
  方恒玉回过神:“宋二小姐,你、你怎么会……这儿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刘明远抬手拦住方恒玉,只紧盯着语嫣道:“小丫头,你方才说什么?”
  语嫣定定地望着他们:“我去拜托侯爷,兴许会有用。”
  *
  淮阳侯府。
  谢晋在恩觉寺给人包扎过后,就被张廉的手下送回了侯府。得知王彦入狱的消息时,他人还歪在榻上。
  在他榻前,一名红衫女子正伺候他服用汤药。
  “王彦杀人?呵,我这条命也没算白拣,活着回来还能听到这种稀奇事……你怎么看?”他斜睨着身前之人。
  易玟举帕替他擦去嘴角的药汁:“我不信。”
  “为何不信?”
  “王大人不是那种人。”易玟道。
  谢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易玟垂眸,当年在杭州城郊私宅中的情形,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之事。
  “当年是我愚妄,若是知道王大人的心性,我绝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谢晋淡淡道:“你只需记住,自己如今是易家的三小姐。”
  “我明白。”
  谢晋看着她搭在勺子上的青葱玉指,想到了什么,目光几不可见地一柔:“她要是知道此事,多半又会掉金豆子了……”
  易玟一顿,不禁朝他看去。
  此时,屋外传来管事的通报声:“侯爷,刑部的人来找您,说是有要事求见。”
  谢晋:“就说我在睡觉,让他们明儿再来。”
  “还有一位宋家来的小公子,也是跟他们一起来的,要见侯爷一面。”
  谢晋垂落在身侧的手蓦地一动:“小公子?”
  易玟皱眉:“宋家唯一的那一位大少爷不是已经……”
  “那个小公子长什么模样?”谢晋问道。
  管事道:“漂亮极了,比那些个世家小姐还要好看。”
  谢晋一嗤:“你倒还见过不少世家小姐了?”
  管事咳嗽了一声:“小的就是随口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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