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盯着眼前这个笑面虎,几乎站立不住。
先是陆家,再是晋王,倒是一前一后,来得正巧。
“东西和话,小的就撂这儿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夫人和小姐千万别忘了和方大人说,一准把他给高兴坏了。”
那管事领着一干人出了方家的院子,留下一堂子的聘礼,还有目瞪口呆的方夫人和脸色惨白的方妙玉。
方夫人回过神,蓦地看向方妙玉:“你、你是什么时候……”
妙玉:“不是您想的那样,晋王这分明是要强逼女儿嫁他。”
“你不肯嫁?”方夫人当即拧眉,“人家做到这个地步,就是由不得你不嫁的意思,咱们方家有个几斤几两,还能和晋王对着干不成?”
妙玉冷笑道:“晋王又怎么样?身为王爷,莫非就能如此无法无天?要我嫁他,除非是我死了,大不了……我就去宫里告御状。”
方夫人很少看到妙玉如此动气,听她提及“告御状”的法子,心中登时一动。虽然这个继女于她而言,是巴不得能早早嫁出去的烫手山芋,可晋王此等行径,分明是欺负到他们方家的头上来,若真让妙玉这么嫁过去,也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方贺林再怎么说也是个堂堂尚书,他们方家也不是人家随随便便就好欺侮的。
妙玉见方夫人目光闪动,便心头一松。方贺林自幼疼她,绝不会如此就将她嫁给晋王。
她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聘礼,眸光一寒,正要开口在方夫人心头加一把火,却见有个侍从急急忙忙地跑上前道:“夫人,大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给人检举调戏良家妇女,被……被下了刑部大牢……”
第90章 诏令...
方贺林是个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当官的都知道几分。虽然不及宋常山板正,但也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否则凭他的出身,光有才干,也没法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坐稳。
这日,方贺林照例和同僚去澜沧楼喝酒。这个澜沧楼不过是个寻常酒楼,就连唱小曲儿的没有,干净得没法再干净了。喝完酒走出澜沧楼,与同僚告别后,方贺林就要打道回府。谁知这时候,上来一个卖花女郎,磕头流泪地求他救命。
这女郎衣衫破旧,头发散乱,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她一边磕头,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小巷急哭,说自家妹妹给一个醉汉围在墙角,眼看就要出事,求方贺林一定要去救人。
兴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方贺林一听如此暴行,顿时气冲天灵盖,没有多想就跟着这卖花女郎过去了。谁知甫一转进小巷,什么都没见到,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两眼一睁,竟见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间窄屋里头,身上各处隐隐刺疼,低头一看,竟全是大大小小的抓痕。而在他的身侧,有一个同样不着寸缕、浑身青紫的女子,正在那儿哭哭啼啼、呜咽不休。
方贺林心中咯噔,立马就知道事情不对,可是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七八个官差就提刀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他架了出去。
眼下方贺林被拘在刑部大牢候审,那名女子也给带到了刑部受官差盘问。
因为方贺林是方贺林的亲父,所以这个案子方恒玉须得避讳,不能参与。得知此事后,方恒玉立马赶回了方府,一家人都在堂内,见他回来,二房、三房的几个长辈忙上前询问情形。
旁人不清楚,方家自家人对他们的这位大老爷是再了解不过,屋里头连一个妾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大罪?这么做,简直无异于自毁前程。
方夫人甫一听到消息,就给吓晕了过去,如今还在屋里躺着。
案子刚立,方恒玉身为方家人,也不能向办案的同僚多问,具体情形无从知晓,只能劝慰家中上下。
方家几个小姐垂首立在那儿,各自惶惶不安。方惜玉无意瞥见身旁方妙玉全无血色的面孔,心头一跳:“姐姐,你可还好?”
方妙玉摇头不语。
这会儿方贺林突然给人陷害入狱,除了晋王,她想不到还会是谁做的。
陆家没有那样的胆子,宋家还不知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晋王。
可是晋王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先是逼婚于她,再是陷害她父亲,就因为……她撺掇陆夫人设计他和宋语嫣?
妙玉的身子微微一晃,唇都给她咬得泛出了血痕。
宋语嫣,又是宋语嫣!
她浑身颤抖,怨愤之气直冲鼻腔,让她一阵阵发晕。
此时,靠近的几个丫鬟也看出她的不对来,忙问了几句。方恒玉听见,打量她一眼,想到她先前才为了王家的事劳心费力,如今又发生了这等事,必是难以承受。念及此,他心中疼惜,便命人扶她先回院歇息。
妙玉由下人扶着离开了大堂,却没有回到院里。
她握了握百螺的手,压低声道:“去叫人备好马车,小心着些,到后门去,别让人发觉了。”
百螺不解:“小姐这是……”
妙玉目光一冷,缓缓道:“我要去一趟晋王府。”
*
方贺林出事,并未在京城掀起什么大浪。只因事出不多久,皇帝就颁布了一道石破天惊的诏令。
诏令所言种种,不过两件事。
其一,淮阳侯谢晋实际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其母乃是早逝的丽嫔。皇帝登基十数年,曾有过四位皇子,但不知因何之故,这四位皇子没有一位能活过三岁,都是幼年早折。一国之君,没有可继位的子嗣,不仅是天家颜面的问题,更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当年丽嫔诞下谢晋后,皇帝立即对外假称此子出生即夭折,实际却把孩子送出宫外,交由淮阳侯夫妇抚养。
如今谢晋早已及冠,皇帝自觉时机已到,便将此事昭告天下。谢晋自此改名为司徒晋,淮阳侯夫妇虽然一个已不在世,一个远走,但庇护皇嗣,立下大功,皇帝擢升其爵位为一等淮阳伯,令分支的二房承袭此爵。
其二,司徒晋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认祖归宗后,自然是一国储君的不二之选,诏令有言,封司徒晋为太子,择日册封行礼。
两件事,头一件已经足够骇人听闻,第二件更是在朝中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对于司徒晋的血统,自没有人敢出声质疑。毕竟皇帝已经亲口承认,这时候再对此纠缠不休,那就是不要命了。
但对这第二件事,朝中上下却有不少人反对。
当然,一般情况下,太子都是皇帝的儿子来当。可这位皇子,可说是横空出世,朝臣对其不是一无所知,而是还停留在他身为小谢侯时在京中横行无忌的种种,如此,一时自然无法接受立储一事。
不过皇帝并没有因此发怒,恰恰相反,在朝堂上听了几位元老声泪俱下的劝谏后,皇帝非但不怒,还带了几分笑意轻描淡写道:“既然几位爱卿心有顾忌,朕也不能一意孤行。”
几个老臣正心底一松,却听上头人接着道:“这样,这个太子呢,先册立了再说,至于作不作数,那还得看之后晋儿的表现……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往后晋儿的一言一行都在你们眼里,要是他这个太子当得不好,那你们也可以像如今这般上表请奏,朕绝不会拦你们。”
皇帝笑如春风,端的是一个和颜悦色,底下几个臣子却觉得阴风阵阵似的。
什么叫作先立了再说?还作数不作数?
一旦是行过册封大礼,那这一位就是当朝太子,他们哪里还能轻易上奏?
这位皇帝平素说话就是如此,最长于三两拨千金,是个真真正正的笑面虎。他笑得愈温和,就愈发叫人觉得害怕。
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是他这个天子在跟他们讲道理似的,其实根本就是蛮不讲理,根本没法回话,还不如雷霆震怒。
看看左边的张廉,眼观鼻鼻关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再看看右边的晋王,低着眸喜怒难辨,好像全然没听到似的。
几人面面相觑,顶着皇帝这样的目光,说话最有分量的两个人却不管不顾,如此,谁还敢置喙半句?只有俯首妥协的份。
第91章 怨毒...
底下人都知道,今日下朝回来以后,晋王心情不佳。
打从回府起,他就孤坐在书房,没有出过半步门,就连那位盛宠的张侧妃都吃了闭门羹。
晋王今儿的确是郁闷至极,谁能想到他那位皇兄竟然暗地里留了这么一手?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世人所传的什么淮阳侯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其实不过是为了给这二人的亲近打掩护,恐怕就是皇帝有意为之。
不过,既然皇帝要借淮阳侯府护着司徒晋,那就表明的确有人在暗中对皇嗣行不利之事,恐怕先前早夭的四位皇子都不是死于意外。若非如此,皇帝何必将人特意送出宫去抚养?如今他用的什么方士所云、风水相克的借口,一听就是假的。
“殿下,有人求见。”
晋王脸色一冷,不耐道:“什么人这么不识相?不是说了孤谁也不见么,叫他滚。”
“是方家的大小姐来了。”侍从忖着,这位方家大小姐不日就要入晋王府为侧妃,今日特意登门求见,总要通禀一声。
晋王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缓缓道:“让她进来。”
须臾,方妙玉步入书房,对着晋王盈盈下拜:“臣女方妙玉,拜见殿下,殿下大安。”
晋王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方大小姐所为何事?”
方妙玉顿了顿:“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晋王:“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罢,孤可不是个好人。”
妙玉一噎,捏紧帕子,妙目盈盈地望过去:“求殿下……救救我爹,只要殿下点头,臣女愿意入王府侍奉左右。”
她本就样貌不俗,如此泪眼朦胧、要哭不哭,却比真个掉下眼泪更为楚楚动人。
晋王淡淡睨着她:“方大小姐不要弄错了,如今是你愿意得进府,不愿意也得进府,孤可不是在求你。”
妙玉一滞:“殿下为何要娶我?”
“自然是因你才貌双全,品性纯良。”晋王语气平平,眼里却掠过一丝讥讽。
妙玉看在眼里,脸色微变。
“想必你这是盘算着先求孤应下,等方贺林出来以后再作打算,是也不是?”晋王道。
妙玉看他笑意冷嘲,不由心底发凉,只强笑道:“殿下误会了,臣女不敢。”
“先前恩觉寺的事,是你算计了孤,如今你倒还敢来求孤帮你们方家……”晋王摸着下巴,“莫非你以为你爹这破事是孤叫人做的?”
妙玉一震,直直地看向他。
晋王哼笑一声,几步逼近她,捏住她下巴道:“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是谁使的坏,孤就找谁,方贺林和孤无冤无仇,孤可不会去给他下绊子,倒是你……”
妙玉轻轻一颤,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去,却给他一把拽入怀中。
晋王的手径直探入她衣襟,直接触碰到她的肌肤,粗粝的手指摩挲得她战栗连连:“殿下,求求您……”
他看到她眼里极力遮掩却难以掩饰的厌惧之色,心头浮现出似曾相识的一幕,恼恨直冲胸臆。
抬手扯开杏色的衣带,轻软华美的衣裳顿时如雪一般簌簌扑落。
妙玉惊恐地睁大了眼,几乎不能信,当即惊叫出声:“你要做什么!”
晋王:“晋王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自作聪明是要付出代价的……做什么?自然是做你希望孤对小丫头做的事。”
话音落下,他便将人举到腰间,径直入了进去。
妙玉刹那间失语,惊痛冲击得她一片空白,眼前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晋王却根本没看她一眼,也丝毫不顾及她疼痛与否,只一声不吭地猛烈冲撞了起来。
身体愈来愈热,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却分毫也感觉不到了。
此时此刻在她脑中,只有一句话反复回响。
怎么会这样?
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他动作,眼里的光芒一点点地寂灭。
半个时辰以后,这场令人绝望的噩梦才渐渐止了。
晋王略一整衣,轻扫了榻上人一眼,突然俯身贴近她耳朵道:“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冰清玉洁的方大小姐成亲以前就失了贞,往后孤要你过来,你就得过来,否则……”
妙玉猛然一抖,少顷,转头看他道:“不知我爹的事,殿下能不能……”
晋王在她臀上重重一捏,淡淡一笑道:“让他自求多福吧。”
妙玉默然,过片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知道了。”
晋王起身,走了几步,忽地回头扫视了她一眼,又往回走去。妙玉瞥见他动作,慌忙一缩,却见他用手轻挑起散落在床脚的淡蓝色肚兜,纳入袖中。
她一惊:“殿下!”
晋王却并不理睬,当即转身,大步而去。
妙玉两手抠住床沿,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怨毒。
*
叶沐卿一案事发后翌日,锦衣卫指挥使许藏锋向皇帝请示要给叶沐卿验尸,皇帝还未应允,另一头长公主得了消息,当下便急急进宫,说什么也不答应。皇帝无法,只有回绝许藏锋。
本以为此事暂且揭过,谁知当日夜里,叶家起火,后东院尽数烧毁,停放叶沐卿尸身的那一间不巧竟也在其中,一夜过去,小半个叶家都烧作了灰烬,叶沐卿的尸身也付之一炬。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立马派人彻查。
经由调查,这场大火并非是意外,而是叶家的一名下人心生不轨,有意纵火。官差的人进到下人屋中时,她已上吊自尽,俨然一副畏罪自杀之相。
长公主因此昏了一场,醒后高热不断,竟是一病不起,皇帝当即派出宫中太医,到叶家为长公主看诊。
刑部。
刘明远回时,见方恒玉面有倦容,便想到前日方贺林之事,往他肩上一搭:“你爹的为人,咱们都知道,只要此事不是他所为,刑部必然会还他清白。”
方恒玉点头一叹:“此事不说也罢,大人可探得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