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略微颤抖,娇得令人酥骨。
王彦退开少许,俯首望着她不说话。
语嫣原本看他退开,正松了口气,见他目光如此,又忐忑起来。
王彦却忽然一笑:“把手给我。”
她眉心一蹙,不解地看着他,大眼忽闪,有几分警惕似的。
他眉头一挑,略微凑近作势又要亲她。
语嫣吓了一大跳,赶忙伸出了手,挡在他脸上,且一脸羞恼地瞪着他不说话。
王彦一笑,握住她的手掌,与她掌心相贴,轻轻滑过。语嫣感觉到掌心一凉,定睛一看,才见手掌上躺着一个玉扳指。
她一怔:“这不是……”
“这个交给你,你出去以后,去一趟王家,我母亲看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语嫣看他一脸正色,且知道这玉扳指是他贴身之物,想必这么做必有深意,就没有多问,只应了声好,将东西收入怀中。随后仰头看他道:“还有旁的么?”
他道:“你附耳过来。”
语嫣没有迟疑,在他怀中坐直了些,方便他说话。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往后不许再去找淮阳侯。”
语嫣一愣,歪头看他:“为何?”
王彦淡淡道:“没有为何,不许就是不许。”
她愈发迷惑:“您到底……”
话未说完,眼前一暗,她陡然睁大了眼。
没想到他竟又……
就在此时,铁门一响,开始缓缓推动。
王彦却分毫也未抽离,仍牢牢地吻着她。
语嫣忙将他推开,惊恼地瞪着他:“王叔叔!”
他却笑了笑,清润的面容因这一笑竟似添了几分风流,令人不敢多看。
她眼角余光已瞥见轮椅的一角,慌慌忙忙地就从王彦身上挣扎下来。王彦知她天性极易害羞,也怕真个惹恼了她,便只坐那儿浅浅而笑,并不阻拦。
待大门洞开,许藏锋就见王彦坐在榻上,语嫣立在一边。他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王彦给揉得有些发皱的衣襟和语嫣唇颊上的殷红。
即便牢房昏暗,也丝毫不妨碍他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方才在问外听到的异响,他眼角一突,无法不对王彦生出“刮目相看”之意。
张廉有一句话没有骂错,这个王尚书,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良善。
“语嫣,你先到门外,我还有几句话要和指挥使说。”王彦抬手抚了抚衣襟。
语嫣见他这看似无意的动作,想到方才种种,心头猛地一跳,忙低头走了出去。
原本她心中忧急得无以复加,与他相见后,心中竟安定了下来。她隐隐地感觉,此次叶大小姐被杀一事,王叔叔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取出那个玉扳指,团在掌心,整个人都跟活过来了似的。
牢房内,许藏锋看着王彦似笑非笑:“今日王大人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王彦淡笑以应:“彼此彼此,指挥使和淮阳侯竟有如此深的交情,这也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若我没有记错,你这膝盖明明是拜他所赐,怎么如今竟愿意替他做这种事?”
许藏锋面不改色:“侯爷既然能开这个口,就是不怕大人知道的意思。”
王彦:“果然如此。”
从前谢晋与许藏锋的那些不和传闻,果然都是有意安排,并非事实。
“如此说来,指挥使膝盖受伤的事,也是假的了。”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许藏锋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不知大人还猜到了什么,不妨一一说出来,我好印证印证。”
王彦不语。
许藏锋道:“大人还怕我们杀人灭口不成?”
王彦摇头:“若真是如此,你们就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语嫣送来了。”
“想要将大人的心拉拢,不光光是侯爷和我的意思,更是那一位的意思,以你的聪明,绝不会猜不出这背后的缘由,”许藏锋压低声道,“王大人,我们都知道你不想淌这趟浑水,可事情早就由不得你……就看你,是怎么选的了。”
王彦脸上的笑意极淡:“你们不是都已经替我选好了么。”
许藏锋神色一动:“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这回的麻烦也捆不了您多久,等您从地牢出来,咱们再找个机会好好地喝一杯。”
王彦点头,又道:“劳烦指挥使带语嫣出去,顺便告诉侯爷,往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并不会感激他所作所为。”
许藏锋目光一顿,随即一笑:“没问题。”
许藏锋推着轮椅往外去。
语嫣站在门口,直直地望着里面的人,看到他朝自己望过来,便忍着泪意回了他一笑。
铁门又被重重关上,许藏锋没有片刻停留,径直往前而去:“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大牢,眼前豁然开朗。
许藏锋瞟了一眼身侧之人,想到方才王彦最后那一句,嘴角轻扬。
没有想到,那样的一个人,竟也是个情种。
当日谢晋把这女孩交给他的时候,虽然表面故作寻常,但还是露了几分端倪。
想必他也对这女孩生出了几分心思,不过幸亏……
若是寻常姑娘家,自然是,他喜欢就能纳去,可眼前这个却不同。
她不仅是张廉的外孙,还是王彦的心上人。
动心便罢了,却绝不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上。
许藏锋眼底掠过一丝杀机,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第89章 连环...
语嫣到王家时,王老夫人正在前厅由妙玉陪坐着。自王彦下狱后,老夫人就一直在此,为的是及早等到消息。
下人通禀语嫣来了,坐在老夫人身旁的妙玉登时两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摔了。
几人望去,就见语嫣穿着小厮的常服步入厅中,俱是一愣。
语嫣先前在刑部就听方恒玉提及,妙玉眼下陪在王老夫人身边,因而见她在此,并不惊讶,反倒是妙玉,看她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却脸色发白,有几分惊疑不定似的。
语嫣向前向她们行礼,随后对老夫人道:“我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是……是关于王叔叔的。”
王老夫人面色一变,注视她片刻,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挥手屏退了一干下人。妙玉目光一闪,也跟着起身道:“如此,我也……”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令她坐下:“不必,你也是自己人,坐着便好。”
语嫣从怀中取出玉扳指递给了老夫人:“这是王叔叔要我给您的,他说您一看到这个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二人一惊,老夫人直直地看向语嫣:“你不会是……实在是胡闹,若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语嫣垂了头:“往后……往后不会了,我实在是担心……”
老夫人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妙玉并不比老夫人好上多少。
语嫣平素看着娇怯,偶尔胆大,也顶多可称是淘气而已,如今却为了王彦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来。
“这回算是你福大命大,可下次绝不能如此,你要是为了他有个三长两短,又要他如何自处?”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语嫣垂首应了,眼里有几分湿意。王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她,到这个地步,仍不忘知会她这些。
一旁的妙玉听了老夫人所言“无法自处”一句,心头巨震,久久无法回神。
老夫人没有去接扳指,反牵住语嫣,将人拉到近前,拿帕子给她拭去泪花:“真是个笨丫头……他既让你将这扳指给我,想必你是允了他了。”
语嫣一颤,抬起泪眼冲她看去:“您、您怎么知道?”
老夫人竟笑了出来:“这个扳指,是我母亲的东西,我给他,是要他留给自己的媳妇的。”
没有想到王彦叫她转交这个玉扳指竟是允婚之意,语嫣愣了片刻,又觉得分外惘然:“王叔叔他如今自己生死未卜,怎的还想着这些……”
“说你笨你还别不信,”老夫人道,“以他的性子,若这回真是凶多吉少,怎么可能把玉扳指给你,他这意思,就是要你乖乖地等他回来娶你呢……”
语嫣一时语塞。
旁边默然许久的妙玉突然对她道:“真是恭喜妹妹了。”
如今王彦身在大牢,凶案未破,语嫣却乍然听到有人对自己道了一句恭喜,感觉还真是说不出的古怪:“我……”
妙玉牵唇一笑:“还好大人心有成算,想来这回风波总能过去,老夫人也能安心了。”
老夫人点头不语,自看到语嫣手里的扳指,她就放宽了心。
语嫣由下人领着去往别屋换衣服,换好再回来时,才知妙玉身子乏力,已经向老夫人告辞离开了王家。
妙玉一坐上自家的马车,就浑身瘫软,跌坐了在软垫上。
从看到语嫣安然出现的刹那,她就知道陆夫人没能成事。毕竟依照语嫣的性子,若真被晋王强占,绝不可能做得到粉饰太平、若无其事。
她捏紧了帕子,心底一阵阵地冒着寒气。
想到那个玉扳指,心头除却冰寒,更添了一丝钻心的疼,过往的一幕幕像针一样朝她刺过来。
从六年前开始,她就有所感觉,没有想到,当时那一点点的不快,真会一步步演变为今日的如鲠在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孩纯净无邪的模样,令她一旦想起,就觉得心头滞闷,恨不能……亲手刮花了那张脸。
只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勿动妄念。毕竟以那人的性子,若她真做了什么,必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没想到,她始终是忍不住。
从前她从未将叶沐卿放在眼里,毕竟以王彦的性子,绝不可能看得上那样的女子。叶沐卿越是霸道刁蛮,她反倒越是自得雀跃,有时都恨不能为这个愚蠢无知的女人拍手叫好。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半途会出来一个宋语嫣。
嫉恨和不甘,像蜘蛛丝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的心,令她无法透过气来。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百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小姐,到了。”
妙玉深吸一口气,掀起车帐走了下去。百螺、百丝见她脸色难看,不由都吓了一跳:“小姐,您是不是哪儿难受了?”
她淡淡摇头:“无妨,有些困罢了。”
两个丫头见如此,也不敢多问,忙扶着她往府里去。谁知还未到院里,方夫人就派了人来,半路将人叫了过去。
堂内,方夫人独自坐着,脸色并不好看。妙玉一进去,就看到了方夫人跟前堆着的大小礼盒,不禁神色一凝。
“你总算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玉没有吭声。
方夫人一看她如此,愈发急了:“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这些东西,这分明是咱们几趟去陆家做客送给人家的东西,如今却给陆夫人原封不动、一样不少地退回来了,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陆家打好关系,如今倒好,陆夫人来这么一手,分明是要跟方家各走各路的意思,那怎么行?
“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母亲叫我过来,莫非是怀疑我不成?”
方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我并没有这么说,可是无端端的,陆家怎么会如此?最近也就是你到陆夫人那儿去了几回,我总要找你来问问明白。”
妙玉眉头一蹙,神色惶惑:“女儿近几回去陆家,陆夫人都是笑脸相迎的模样,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会不会是爹或者大哥他们在外头得罪了陆家人?”
方夫人一怔:“那你爹怎么不与我提?”
“这……女儿就无从得知了。”
方夫人一看她这柔弱无依的情态,有心拿她发作都不好说什么,若是传出去人家多半指摘她虐待继女。毕竟方妙玉贤名在外,但凡母女俩有个不好,外头人肯定以为是她这当继母的心肠狠毒。
就在此时,下人通禀,说是晋王府来人,要见方夫人。
妙玉心里一突,当即攥紧了帕子。
方夫人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无缘无故的,晋王会派人到方家来,找的还是她?
未过多久,就见晋王府的一干下人抬着系红绸彩带的箱子浩浩荡荡地搬进了大堂。方夫人几乎是瞠目结舌,打头的人上前来对着她拱手作揖,笑意盈盈道:“这位就是方夫人吧?小的是晋王府的管事,这回过来,是得了王爷的吩咐,到贵府来下聘礼的。”
方妙玉当场变色,方夫人也是心头惊跳。
敢情这些东西都是聘礼?可她这个当家主母怎么不知道自家还跟晋王府攀了亲?
“这位管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们府里似乎并没有和王府……”
管事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王爷久闻大小姐贤德之名,爱慕已久,因此特特派小的过来,奉上聘礼,只等下月初九,将贵府大小姐迎娶进王府作侧妃。”
方夫人一噎。
不光光是下聘,竟说什么……下月初九就成亲?这简直是强抢……
方妙玉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缓缓道:“成亲之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爷如此不管不顾,又置我于何地?”
管事的朝她略一打量,拱手行礼,仍是一脸的笑:“王爷说了,请帖已经发了出去,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这桩喜事,届时,大小姐是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您若抵死不从,倒也不是不行……”
“若抵死不从,又怎么?”方夫人咽了口唾沫道。
“咱们王爷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您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罢了,不过帖子发也发了,不管您嫁还是不嫁,这个侧妃的名头算是坐实了,”管事道,“小的奉劝您二位一句,不要想不开,能够进晋王府当侧妃,是多少人想得都得不来的福气,您这光让人以为您是侧妃,却得不到实在的好处,那多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