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心头一紧,几乎能想见当时的情形。
“然后呢?”
“我没有应她,她就发出喊叫,甚至举刀刺向自己。”
叶沐卿嘴巴一动,似要开口,可一想到方才贸然开口付出的代价,还是没有出声。
“你说她真刺了自己,那如今她怎么会活生生地站在堂上?”
王彦:“因为她刺的那一下并非真刺,在叶家,她是诈死。”
此言一出,堂内微微一静。
过片刻,许藏锋缓缓开口道:“若她是诈死,又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
“她叫我去叶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王彦道,“她事先所想,若我应下她是最好,若我不应,就诈死陷害于我。至于如何诈死,其实不难,当时叶家人看到的血不过是事先备好、随身若带,她那一刀下去,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藏血的袋子。事出突然,叶家人一见她流了这许多血不省人事,自然不会怀疑她是真死还是假死。”
“就算你说得都对,之后她又是如何通过验尸那一关?更不提,后来尸身还在叶家停放了数日,难道叶家上上下下,就没有人发觉?”
“尸身停放在叶家期间,是闭在棺中,没有人能看见,不管是到宫中验尸也好,还是后来在叶家也罢,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尸体,也只有一个人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买通宫中的嬷嬷帮忙说假话。”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许藏锋却装傻道:“不知此人是哪一位?”
王彦淡淡道:“长公主。”
话音一落,叶沐卿目光一变,屏风后面的人也仿佛动了一动。
言下之意,这整件事都是长公主母女二人共同策划,逼婚不成,就转而想要他的性命。
许藏锋看向王彦,悠悠道:“王大人,你说她是叶家大小姐,有何凭证?”
“据闻,叶大小姐幼时曾不慎碰到茶炉,在右腿上留下了一个圆形伤疤,大人可让人当堂查验。”王彦道。
叶沐卿瞪大眼,不可置信:“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许藏锋:“有没有,解开看了才知道,来人——”
眼看方才那两个官差又要上前来,叶沐卿吓得面如土色,要她当堂脱下裤子给这么多人查验,还不如干脆杀了她!
“不要过来!”她连连后退,捂紧了衣领,惊惶不已,“我……我认了。”
“认什么?”
叶沐卿声音发抖:“我是……叶沐卿。”
许藏锋眼睛一转:“这就奇了,你是叶沐卿,那前几日在叶家给烧得尸骨无存的又是谁?”
“……是我的贴身侍女碧环。”
“叶大小姐,你唱的这一出,是为哪般?”
叶沐卿咬牙:“是王彦对我欲行不轨,我为了自保,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据我所知,当日是你派人给王大人捎信引他前去,”许藏锋轻飘飘道,“而且,你要自保,喊几声救命便是,何必要闹到诈死这一步?今日若非你给我的人当场抓住,再拖个几日,恐怕王大人就真的要冤死在大牢里了。”
叶沐卿:“我一个闺中女子,哪知道这些,再者,他如今人好好地在这儿,并未有什么差池,难道你们还要我为此偿命不成?”
司徒晋闻言,面露讥讽之色。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叶沐卿自幼受宠,性格跋扈,如今身置公堂,竟还耍如此不入流的无赖手段,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眉心一动,叶沐卿是个蠢货不假,可长公主也没高明到哪里去,这个诈死的法子绝不是她们两个能想出来的。
他看向堂内立着的王彦,看来,是有人千方百计地要弄死这位尚书大人。
许藏锋:“这么说,叶大小姐是认罪了?”
叶沐卿:“王彦人还好好的,我也不过是杀了一个贴身奴才,何罪之有?”
许藏锋淡淡道:“栽赃朝廷命官,再加一条欺君惘法。”
叶沐卿瞳仁一缩。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会搭上这样的罪名,这和先前所想完全不同。本以为就算此事泄露也不会如何,却没想到……
可那又如何?
她毕竟是叶家长女,又是长公主的独女,皇上是她的亲舅舅,他还会治她欺君不成?
“来人,把叶大小姐带下去关押。”
叶沐卿神色大变:“谁敢!许藏锋,你大胆!”
许藏锋丝毫不为所动:“为何不敢?”
叶沐卿冷笑:“你们敢如此对我,皇上和长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藏锋一挥手:“把她带下去。”
官差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起。叶沐卿终于面露三分惧意,她看到王彦沉静无波的侧影,惊怕之外,更添不甘怨尤:“你们是故意设下陷阱,引我现身,什么身染疟疾、奄奄一息,都是假的!这难道就不是欺君?我要见皇上!”
从王彦病重的消息传出,到后来他被转移到刑部,不过都是为了引她现身抛出的诱饵。
王彦是算准了,她会沉不住气,偷偷来看他。
此时,屏风后人影晃动,有一人大步走出。
此人年过四十,双鬓带灰,面貌却极其俊美。凤眼细长,薄唇轻抿,眉眼唇鼻皆如刀削斧刻。
叶沐卿面色一喜:“舅舅!”
堂内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皇帝的脸色看似平淡,目光却隐含威怒,他看着底下的叶沐卿,声音沉沉道:“把她押下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敢包庇,论罪同处!”
叶沐卿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不等她反应,那两个官差已经将人架起,往后拖去。
她此时才明白过来,他们今日这一出瓮中捉鳖,根本就是皇帝默许的。
叶沐卿陡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奋力一挣,几乎是用身体将左右二人生生撞开,随后竟从腰间拔出一根金钗,直冲王彦扑去!
众人皆惊,一时都呆在原地。
王彦有所醒觉,下意识往后退去。但是先前二人本就靠近,而叶沐卿又直直扑来、来势极猛,这一刺简直是避无可避。
正此时,一抹宝蓝色竟猛然扑住了王彦,挡在了他跟前。
司徒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彦目光骤冷,双手抱住来人,在那钗尖触及怀中人之前,他长腿一伸,一脚将叶沐卿踹飞在地。
叶沐卿吃痛跌倒在地,手中金钗应声落地,整个人在地上蜷缩起来,捂着被踹的下腹痛苦□□。
皇帝大怒:“孽障!给朕把她押去地牢,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叶沐卿给人抬起,头一转,看到王彦紧紧搂着那个小小的宝蓝色身影,面露自嘲。
他对一个下人,都比对她要好。
如此,叶沐卿就被人带了下去。
许藏锋看着司徒晋攥得泛白的拳头,眸光一深:“太子殿下?”
司徒晋看他一眼,沉着脸缓缓坐下。
皇帝:“承安,你可有被伤着?”
王彦搂着怀里的人,手掌按在她头上,不让她轻易动作,对皇帝道:“皇上,臣没事,不过臣的侍从受伤了,请您恩准,让臣先带她下去察看一下情形。”
刚才这小侍从舍命救王彦的情形,皇帝自然是看到了,瞧王彦这个样子,想必是个极为看重的奴才。
若这个小侍从没扑上去,以王彦的性子,只会闪避,绝不会出脚踹人。
皇帝当即点头允了,王彦便将人带往堂侧的偏室。
语嫣恍恍惚惚,给他连拖带搂地弄进了屋里。屋内没有点灯,她突然眼前一黑,心里一慌,本能地就往他身上靠,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王彦却没有应她,他在一片黑暗中将人抱起,放坐在自己的膝上,手摸上她的衣襟,就要解她的衣袍。
语嫣大惊,慌忙搂住他脖子:“王叔叔,做什么!”
“刚刚那一下你不是胆子大得很么,怎么眼下又成了老鼠胆?”他不咸不淡道。
“我才不是老鼠胆……”她嗫嚅,“谁叫您要脱我衣服的?”
他不说话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两个人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刚刚我没有受伤,钗子没碰着我的,”语嫣扯了扯他的袖子,“您快回去,这个案子好不容易要真相大白了,可不要再……”
他突然俯身,埋首在她颈间:“不必,到这个地步,没有我在也无妨。”
语嫣有些羞,却又不忍心推开他。
“真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语嫣想到刚才的种种,有些迟疑道:“这次的事,您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彦不语,算是默认了。
语嫣:“您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您不怕……不怕到时候真出什么事?要是叶大小姐没来,您岂不就……”
叶沐卿诈死,能骗过其他人,却绝对骗不过他。而他当时在场,却故作不知,将计就计。
他仍然没有出声,却顺着她说话的声音,找到她的双唇,准确无误地封住了她的嘴。
唇舌相接,一时难舍难分。
他的唇和舌尖都那么烫,简直要将她生生融化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松开了她的嘴,与她两额相抵。
语嫣在昏暗之中只能看到一片隐约的轮廓,她伸手摸上他的耳朵,忍着羞意道:“您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如此……以身犯险。”
王彦在她脸颊上一吻,却没有说话。
语嫣知道,他身为刑部尚书,这样的事是家常便饭,自然不可能轻易答应她的话。
然而得不到他的回应,心里仍有些……止不住的失落。
“我尽力而为。”他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她心头一暖,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有只手不知何时探进了她的衣袍,摸上了她的背脊。
王彦一只手按住她的膝头,另一只手贴在她背上,声音低沉:“那你也要让我确认过,你真没有伤着才行。”
第96章 戏弄...
语嫣原本就最是怕痒,他还如此一手往她背后钻,一手制着她,那酥麻之意从脊梁骨一路上窜,引得她颤抖不止,欲哭无泪:“别……”
王彦不声不响,手掌缓缓抚过她后背的每一寸,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透进她的肌肤,那一层单衣有如无物。
她咬唇,抓住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却分毫抵不过他的气力。
王彦的手从下至上,已抵达她的肩头。怀中人像一团棉,软若无骨,手感绝妙。
只因语嫣虽然看着瘦小,却并非皮包骨头,恰恰相反,她全身上下都是软肉,不过骨架纤小,颇为藏肉,平素看不出罢了。
他终于将她背后每一处都细细摸过,确认没有任何伤处。
语嫣揪着他的前襟,仰起头,声音里隐约有一丝哭腔:“您好了罢?”
王彦一滞,立即收回了手。
他从外搂住她肩头道,低声道:“真个恼了?”
语嫣不作声,一动不动的,身上还有些发颤。
王彦越发低声:“莫非是哪儿不好了?”
语嫣有心不理他,却实在硬不下心肠,尤其对着他如此温言软语之态,心里又有几分惶恐不安。
自己又算什么,怎能令他如此?
她缓了口气:“没有哪儿不好,您让我下去罢。”
声音听着平平淡淡,仿佛一点儿也不委屈。
王彦默然,片刻后扶着她的腰将人放下地,手却还在她腰上。
语嫣不禁轻唤了他一声。
他却道:“这里黑灯瞎火,你打算怎么走?先等我点个灯才是。”
语嫣扫了一眼四下,的确是“寸步难行”,便应了声好,由着他单手扶着自己往前走去。这个情形,与方才在回廊边的小屋中何其相似,心情却全然不同。
刚刚她是期盼着屋里能亮起来,这会儿却有些害怕它亮起来。
灯光一亮,她蓦地抬头,就见他垂着眸站在自己跟前,看不清神情。
语嫣垂头,抿唇往旁边走了一步,背对着他道:“您快去忙您的罢,我就在这儿。”
背后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她只当他是走了,心里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酸疼失落。
在那灯旁立了一会儿,她抬手在眼睛上轻轻一抹,便转过身去。谁知一转头,却见那人竟还立在眼前。
他双眸深深地望着她,目光里波涛涌动。
“您怎么……还不走?”
王彦一叹:“看来语嫣是真厌烦了我,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我没有那样说。”
“那你还赶我走?”
语嫣给他噎住,半晌才慢吞吞道:“那您待着便是了。”
其实她方才一转身,发觉他人还在跟前,除了惊异,更多的却是由衷的……欣悦。
他又叹了口气:“我到底是碍了你的眼。”
语嫣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得在他肩头一捶:“王叔叔!”
他定定地瞧着她,仿佛在等她说什么。
语嫣略一抿嘴,终是道:“只要您往后别再那样戏弄我……”
他向前一步:“什么戏弄?”
“还能是什么,就是您刚刚做的事。”
“那不是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