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侧帽饮水
时间:2020-01-30 09:57:16

  方恒玉大怔:“这是何意?”
  方贺林铁青着脸:“这件事跟咱们府里的人有关,家里这么多孩子,我只信你一个,此事,就由你去查。我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给人这样败坏了名声,还白白地坐了一趟监牢……这事儿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
  圣旨下来后的第二日,张家来人,奉张廉的命令请语嫣去张府。
  宋常山早知此事会牵动张廉,本已做好了与他谈谈的准备,却不料张廉派人过来,只请语嫣一人,还不许旁人一同前去,这心不免提了起来:“不行,还是为父同你一起去。”
  语嫣想了想还是摇头,劝他道:“爹爹,外祖父眼下肯定不高兴,见了您去,更加不好,我是他外孙女,他总不会害我的。”
  宋常山忧虑不减:“你可知他是个怎样霸道的性子,我与你娘成亲前的大半磨难都是拜他所赐。”
  “如今圣旨已下,外祖父恐怕也无可奈何,他还是张家的当家人,可不会为了我去跟皇上叫板的,”语嫣看他脸色稍缓,又一笑道,“左右是把我叫去骂一顿,那又算什么。”
  常山眼睛一凝,朝她看去:“你这小丫头怎么想得到这些,是你那王叔叔跟你说的?”
  语嫣脸上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
  宋常山一哼:“他倒是什么都想到了。”
  自从婚事定下,宋常山待王彦总有几分阴阳怪气的。
  “女儿去去便回,您在家便是,别瞎操心了。”她生怕又给他出言调侃,忙福身告辞,转身就登上了张家的马车。
  宋常山看着车帘放下,长叹了口气:“真是出嫁的女儿不由爹……”
 
 
第102章 教训...
  张家是树大根深的百年望族,居京城四大世家之首。语嫣到京城这许久,还从未来过。照理说,她作为张廉的外孙女,怎么也得过来认一回亲。可宋家这边没这个想法,张家更没有那个意思,唯有张廉发话了,她才有机会来瞧一瞧这张家大院。
  马车一路驶进张家大院,仍未停下。语嫣掀起车帘子,探头一看,就看到一堵青蓝色的石墙,墙上纹路斑驳,墙面平整,丝毫没有破败之相,反倒透出几分隽永静好。马车在一条细长的窄道里行进,尽头是一扇小门,一个青年男子领着两个家仆立在那儿,仿佛正是在等她。
  她由三儿扶着下车,那青年男子便迎上前来:“是宋家小表妹罢?在下张七雍,在张家第三代行七,你称我一声表哥或是就叫我张七都可。”
  这张七雍长相肖似张廉,人却是和张廉截然不同的笑模样,看着爽朗和气、八面玲珑的模样。
  语嫣自不敢称他“张七”,只对他福身行礼,称了一声表哥。
  张七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嘴上道:“祖父特意叫我来引你过去,这宅子七拐八绕,路不好找,还是由我带你过去安心些。”
  “有劳表哥。”语嫣笑了笑。
  王彦嘱咐过她,若到张家,不管来人多么和善可亲,都不要多说话,该有的礼节尽到就好。
  张七雍见如此,只当她是姑娘家脸皮薄,倒也没有再多说。
  两个人在宅院里头扭绕了几回,总算是进了一间小院。院内摆着红梅盆栽,于寒风中弥散着阵阵幽芳,令语嫣蓦地想起陆家的那片梅林。
  “祖父就在里头等你。”张七雍说了这么一句,人就站在了院子里,没有再往前。
  语嫣向他道了谢,提起裙子进了屋。
  这屋子不大,物件却多,棋盘、箱笼、珍珠架子,还有几张小书柜,颇有些拥挤。语嫣从书柜间穿过,走到里间,看到张廉立在窗前,便福身行礼:“外祖父大安。”
  张廉回头看她一眼,又看向窗外:“见着你七表哥了?”
  “见着了。”
  “觉得如何?”
  语嫣一怔。
  张廉转身看她:“做你夫婿如何?”
  语嫣蹙眉:“外祖父,我已经定亲了。”
  张廉:“不必管定亲与否,皇上那儿我自有办法,你谁都能嫁,哪怕入宫为妃都行,独独王彦不能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嫁娶一事本就该由长辈做主,宋常山没那个能耐给你做主,那由我来便是。”张廉语气平平。
  语嫣咬唇:“我不想。”
  张廉:“由不得你不想。”
  语嫣低下头。
  张廉睨她:“怎么不说了,小时候不是很能说么?”
  语嫣忍了忍:“我已经大了,不和老人家一般计较。”
  张廉气得哼笑出声:“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我并非有意要与您作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实在是……”语嫣见他瞪过来,忙把“欺人太甚”四个字咽了回去,“总之别的事,我都可以听您,只有这一桩不行。”
  “王彦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可知,他平素处处与我作对,若是真有心待你,怎么会不顾及我的身份如此作为?你要是真嫁给了他,就是要跟张家决裂。”
  语嫣直直望着张廉的眼睛:“若王叔叔因为我和您的关系公私不分、曲意讨好,那就不是他了。”
  张廉一噎:“你这丫头……”
  语嫣垂眸,朝他一福身:“语嫣敬您,更畏您,不敢有分毫轻慢……求您成全语嫣这一回,不管往后是好还是坏,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苦或甜,都由我自己受着,起码这样……我不会怨您。”
  张廉神色微变。
  语嫣又道:“除了您和爹爹以外,王叔叔……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虽然您和爹爹都觉得他会害了我,但我知道,他绝不会的。”
  她声音轻柔,姿态温驯,却透着难言的倔强和坚毅。
  张廉体会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无力之感。
  他沉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孩:“你可想好了,若嫁了王彦,往后你和张家就没有关系了。”
  语嫣不语。
  张廉拂袖转身,不再看她:“你走罢。”
  *
  语嫣出屋时,张七雍正在院里拨弄那盆红梅。见她出来,他忙上前:“谈好了?”
  “嗯,”语嫣道,“有劳表哥带路,我该回去了。”
  张七雍一愣,朝屋子里望了一眼:“不留下用饭?”
  “不了。”语嫣抿嘴一笑。
  张七雍眸光一动,明白过来,也笑了笑道:“那好,我送你出去。”
  两人出了院子,原本要按原路返回,结果走出没几步,前头远远走来浩浩荡荡十数人,仿佛是有什么大人物由仆妇簇拥着过来了。
  张七雍面色一变,当即指了指另一侧小门:“表妹,往这边走。”
  语嫣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他这是有意要带她避让迎面过来的人,心中一动,忙垂下头跟着他进了旁边那条小道。
  走出这条小道,眼前是更为宽敞的石子路,正走着,忽听到有人在墙的另一面说话。
  “郑侍郎,听说你要和徐家千金结亲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怪不得这几日见你红光满面的。”
  “什么红光满面,娶妻罢了。”
  “怎么能叫罢了,常言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可是人生两大极乐,”那人道,“听说那徐家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你肯定是在偷乐呢,在咱们跟前还装什么?”
  又有一人道:“不过话说回来,先前你不是要跟宋家大小姐结亲么,怎么……”
  郑戚冷笑:“你们别看这个宋归雪才名在外,其实就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心气还高得恨,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模样……”
  原本张七雍听到这几人的声音,就猜到是那几个来张府做客的年轻官员。他们在谈论这些,张七雍心中已觉得不好,愈发加快了步子,哪知道这郑戚竟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叫人目瞪口呆了。
  张七雍正要回头劝慰语嫣几句,谁知一转头,那抹淡青色就从他眼前飞快地一荡,有甜香随风扫过,一溜烟就从那小门走出,竟往墙的那边去了。
  张七雍一惊,忙跟上了前,要将人拦住,可等他过去,语嫣已经走到了那几人跟前。
  几个官员正在闲侃,乍见来了一个天仙似的姑娘,个个都瞪大了眼。
  原本想她应当只是路过,不料人却在他们跟前停下,还冲他们福身行礼。
  郑戚是个风流之徒,一见语嫣,目光登时变了,表面仍做出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派头,潇洒倜傥地一拱手:“这位姑娘,不知有何指教?”
  语嫣一笑:“指教谈不上,就是有几句话想问问郑侍郎。”
  美人这一笑,真如海棠花绽,能叫天地失色。
  郑戚自问阅尽美人、历尽千帆,从不会在美色跟前失态,这回却也免不得直了眼睛:“姑娘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在墙那头,听到郑侍郎说起宋家姐姐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还说她合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我听岔了?”
  听了这话,郑戚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几个大男人在背后嚼姑娘家的舌根,实在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
  可是眼前这女孩看着笑语盈盈的温柔模样,美得像画里的仙女儿,看起来倒也没有责难之意。
  总归是给人听到了,打死不认反倒叫人不齿。
  想到此处,郑戚便道:“我是这么说了。”
  话音一落,就听她笑盈盈道:“那我便没有冤枉你,郑大公子,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好色下作的小人。”
  几人当场呆住,张七雍也面露不可思议。
  郑戚反应过来,面红耳赤道:“你……你放肆!”
  “我就放肆,谁叫你背后胡说我姐姐,当初你与我姐姐退婚是我姐姐眼光独到,早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与你退婚又如何?一个大男人,在背后指摘闺阁女子,毁人清誉,足见人品,别让我再看见你,往后我见你一次骂一次!”语嫣仰着头脆生生地说完,还冲他哼了一声。
  郑戚此人,最好虚名,擅察言观色,嘴上功夫一流。若是语嫣夹棒带棍、含沙射影地讽刺他,他自能应对如流,可偏偏语嫣是真刀实枪,一点也不带含糊,字字句句都跟巴掌似的,简直叫他眼冒金星。
  郑戚勃然大怒,却又无法出声。
  他这会儿知道语嫣就是那宋归雪的妹妹,亦是张廉的外孙女,眼下这又是在张家,原本背后说人闲话就是他的不对,若真把这事闹大了,丢的也只是他的脸,指不定还会引得张廉发怒,实在是讨不得好。
  郑戚不出声,其他几个人更不会掺和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郑戚目光一转,忽然笑道:“莫非是王大人有意派他的未婚妻来教训我的?真是折人颜面的好手段,在下算是领教了。”
  语嫣一听这话,一下子瞪圆了眼:“才没有……”
  郑戚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王大人早就与我不对付,我说他怎么从来不找我麻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张七雍怕语嫣气急了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却听一个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正是我让我的未婚妻来教训郑侍郎的。”
 
 
第103章 磨人...
  来人正是王彦。
  语嫣先前还理直气壮的,一见他来,倒气势全无,乖乖垂着头不再吭声。
  张七雍:“王大人怎么来了?”
  王彦淡淡一笑:“来接人。”
  张七雍眉心一动,朝语嫣看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郑戚冷笑道:“王大人好成算,让姑娘家替您抛头露面、冲锋陷阵,您自己倒缩在后头坐收渔翁之利……”
  王彦:“惭愧,与郑侍郎在背后说人闲话的本事比起来,我这也算不了什么。”
  郑戚眉头一跳,正要回话,却听王彦悠悠然转了话锋道:“前几日读书,念及宋之仪的一阕词,觉得甚好,恰巧今日遇到郑侍郎,想请你来品上一品,毕竟……侍郎是此中高手。”
  几人都不知王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是要品诗词,就在一旁纷纷应和起来。一方面是不想刚刚的事闹得太难看,毕竟这是在张家;另一方面,王彦从来不跟人议论诗词,当初郑戚逼得他喝了那么多酒,都没能让他做一首诗,如今他倒主动提起要品评诗词,实在是新鲜。
  郑戚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道:“大人请说。”
  王彦便念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众人还以为王彦找了什么少见的诗来刁难郑戚,却不料是这样一首耳熟能详的诗作,别说郑戚,寻常闺阁小姐都熟得很。
  岂料郑戚一听他念这首诗,竟脸色大变,方才还盛气凌人、不以为惧的神色霎时消失无踪。
  王彦深深地看他一眼:“郑侍郎,不知这词如何?”
  郑戚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好……好极了。”
  张七雍看出他有些不对劲,目光一闪,愈发狐疑。
  郑戚强笑道:“家中还有要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随后竟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地就跑了。
  剩下几个与他同行的官员正面面相觑,给王彦眼睛一扫,顿时惊回神,纷纷拱手告辞。
  一转眼的工夫,这几个人竟如鸟兽散。
  语嫣看得呆住,忍不住一扯他袖子:“王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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