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娶妻如玉——朱大概
时间:2020-01-30 10:19:59

  天雷滚滚呀。
  蔼哥儿吃惊地看向沈任,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沈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府试之所离衙门不远,我顺道去看看。”
  “嗯嗯。”蔼哥儿要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沈任为何有这么一出,他真可以自己买块豆腐碰死了。哈哈,他心里有些得瑟地想着,难怪人家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只是向李先生抱怨一下,就得了送考的待遇。
  脸上挂着些笑意,在沈任的目光里上车坐定的蔼哥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行为幼稚。他觉得自己虽然芯子里有上一世的记忆,可是身体却实打实是这对夫妻的儿子,一直以来也算是积极承担着这个时代对一个儿子的所有要求。
  他把自己的身体爱惜得很好,没用沈任夫妻为他小病小痛操心,读书上进没往纨绔上发展,以八岁的年纪考过了县试很让沈任夫妻出了风头。
  他这儿子做得合格!那就该享受做儿子的权利。蔼哥儿自己在车里美滋滋地想着,全不管外头骑马的沈任承受众人瞩目的压力。
  沈任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儿子要是此次考得不如上次,那他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谁求情也不行!
  成绩出来得很快,蔼哥儿仍然稳居府试第十。谣言来得也很快,成绩一出就有人开始说,沈任怕自己儿子府试不过,所以特意送儿子进考场,为的是给府里的主持考试的官员施压,所以蔼哥儿才能以八岁之龄力压群雄。
  沈任黑着脸回的府,蔼哥儿早在门口等着他呢:“二爷?”
  看着一脸担心的大儿子,沈任心里的不平之气少了些:“无事,已经查到是何人散布流言了。”
  蔼哥儿听了心里并没有松快多少:“纵是查着流言是谁放出来的,不明真相的人听了也只以为二爷真的以势压人。”又问:“是谁家竟敢在这个当口放出这样的话?”
  沈任冷笑一声:“你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蔼哥儿也不瞒着:“拜见座师的时候,就发现张家与王家的没有中。若说有人散布流言,跑不出他们两家吧。”
  沈任带着他往回走:“正是王家。他们家是金陵统制县伯的分支,据说好不容易出了个会读书的,不想县试的时候只中了三十多名,府试就没有过。听说他们家的哥儿今年已经十五六了,为你过了他没过当街发牢骚,被人听去就以讹传讹。”
  蔼哥儿跟着冷笑:“当街发牢骚,怎么那么容易就让人听了去?”
  两人还没等说别的,锦儿已经风一样跑出了二门,对着小厮们大声喊着:“快让人去寻二爷,奶奶发动了。”
  父子对视一眼,三两步一齐来到锦儿面前。锦儿也吓了一跳,嘴里没闲着:“今天李来家的出门听了些话,三不知地就到奶奶跟前献勤儿,奶奶听了没多久就发动了。”
  沈任往里便走,蔼哥儿脸上已经现出狠厉:“来人,把李来一家子都给我绑到柴房去。奶奶一时不生,不许人靠近,也不许给他们水喝,更不许给饭吃。”
  沈成正在二门上打转磨,听了蔼哥儿的话应声就走,蔼哥儿才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肉给揉得松动些进了二门。产房前沈任正抱了询哥儿打转,蔼哥儿看询哥儿小脸都吓得发白,上前接过他:“你奶嬷嬷呢?”
  “奶奶没事对不对?”询哥儿只问这个。
  蔼哥儿点头:“没事,一会儿就能见着妹妹了。先让你奶嬷嬷带你回去睡一觉,明天精精神神地看妹妹好不好?”
  询哥儿听了不摇头也不点头,只紧紧抓住哥哥的衣服领子,还把脑袋直接靠在蔼哥儿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沈任想接过去,蔼哥儿摇头没给,自己有些吃力地抱着询哥儿出了正院。
  询哥儿的奶嬷嬷一直跟着他们,上前想接过询哥儿,蔼哥儿还是自己趔趄地抱他到了自己的院子:“今天你跟哥哥睡好不好?”
  询哥儿这才抬头,定定地看着蔼哥儿:“哥哥别走。”
  蔼哥儿摸摸他的小脑袋:“先让奶嬷嬷给你洗漱一下,你先睡着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见询哥儿点了头,自己才重新来到正院。
  产房里人声浮动,蔼哥儿就那么站在窗户下头听里头的动静,听到房氏呼喊得很有力气才放了心,来到沈任身前道:“我已经让人把李来一家子都看起来了。”
  沈任脸上也现出厉色,父子两个的表情出奇地一致:“不要心软,我们家宽以待下,不是为了养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蔼哥儿点头:“总要等着奶奶平安了才好。”
  等待的时间最是熬人,沈任除了问询哥儿是不是睡下,再不说一句话。蔼哥儿不放心,自己回院子看询哥儿已经被他奶嬷嬷哄睡了才放心。
  又是红日初升之时,折腾了一晚上的房氏终于再产一子,让沈任与蔼哥儿两个面面相觑:“这次不是和上次反应不一样吗?”
  明明那么盼着可以得一个女儿,可生出来的又是一个儿子,房氏自己看了一眼直接睡了过去,沈任也打着哈欠向蔼哥儿道:“你去挂小弓,再派人各处报喜。”
  蔼哥儿只好让早已经请好的奶娘把新生儿抱回西厢房,无奈地对沈任道:“弟弟来家是喜事,二爷也该打赏一下才好。”
  “三个儿子,”沈任脸上还是不喜:“哪怕有一个是闺女呢。”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众吩咐每人赏两个月的月例,自己就跑进收拾好的产房去见房氏。
  房氏还昏睡沉沉,无法分享沈任的失落,询哥儿已经过来向沈任的心口扎刀:“妹妹呢?长得好不好看,什么时候和我一起玩?”
  沈任没好气地道:“你太调皮,妹妹觉得来了要受你欺负,换成了弟弟。”
  “哇——”询哥儿闻言大哭:“妹妹呢,妹妹呢?”
  蔼哥儿早叫过沈成家的给沈任与询哥儿摆饭,又让她盯好了厨房,以便房氏醒来后随时能吃上东西:“你给我盯好了,家里刚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是奶奶这里有什么,你们家几辈子的脸就没了。”
  沈成家的把腰弯得不能再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是,公子放心,老奴亲自去厨房看着。”
  捂嘴打了个哈欠,蔼哥儿放下手才道:“厨房要盯,内宅也要重新清理一下。不管是京里带来的还是扬州新添的人,都不能放过。”
  得了沈成家的保证,蔼哥儿才不紧不慢地来到柴房前头。他昨天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李来一家子都关起来,心里是真的怕了。
  事情太过巧合,就不能再当成巧合看——沈任那头刚查到流言的源头,房氏这里就知道了流言,还气得动了胎气,谁知道李来家的有没有添油加醋!以蔼哥儿对房氏的了解,这位便宜娘小事上虽然有些较真,大事上却并不糊涂。
  她应该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能让本来相信蔼哥儿的房氏气得早产,可见李来家的说出来的话有多不中听!
  “把李壮、小丫拉出来。李壮卖到西北军屯上去,小丫卖到南海沿子。”淡淡的一句吩咐,让柴房里哭声大做。
  李来不住地向着柴房门磕头:“奴才不知道犯下什么不是,请公子明言,有不是奴才一人担着,求公子别卖了李壮和小丫。”李来家的也跟着哭,可哭声里蔼哥儿听出了一丝犹疑。李壮与小丫已经傻了,只知道哭嚎连求饶都不知道了。
  强压下心里的不忍,蔼哥儿把自己的话音降得比冰还冷:“你不知道犯下什么不是,就问问你媳妇做了什么好事!”
  李来猛地抬头看向一边躲闪着自己目光的媳妇,恨声道:“你这个婆娘,敢是又扯了什么老婆舌头?还不快说!”
  李来家的还不肯轻说,吱唔着:“不过是从外头听人说公子的事儿,怕奶奶不知情才好意说与奶奶听。”
  “你可真是好意,你的好意让奶奶生生早产近两个月!”蔼哥儿直接暴怒了:“你也是有过孩子的人,不知道孕妇该当心什么?还有你都向奶奶了说了什么、是谁让你说的、你收了人什么好处,给我一一说清楚!”
  见媳妇还要吱唔,李来直接一巴掌拍了上去:“让你天天说东道西,如今竟然敢扯主子的是非。”
  李来媳妇捂着腮帮子,到底不抵男人的拳头与儿女的哭叫,一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个媳妇也是个好扯闲话的,因房氏管家管得严,府里不许传闲话,只好向外发展了几个所谓的好姐妹。
  这几个姐妹也不过是在各府当差的奴才,各家往来的时候混了个脸熟,略有些脸面又不足以得主子十分看重,相互之间皆以说些主子家的“秘闻”逞能。其中就有王家的一个买办的媳妇,把他们家的少爷读书好、得了老爷多少夸奖说得有一无二。
  李来媳妇也不示弱,直说自己老爷多看重大爷,就连府试也是亲自送去。不想那买办的媳妇不以为然:
  “你们老爷哪儿是疼你们大爷,不过是怕你们大爷考不过,自己特意去考场走一遭,告诉考官那是他的儿子。现在所有考生都知道你们有大爷过府试是做了弊的,商量着要满府的学子罢考,让总督老爷给个说法呢!”
  听李来家的说到这儿,蔼哥儿明白房氏为何会早产了。正是知道学子们罢考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她才会又惊又急又气,几重交加之下引发早产。
  “这样的消息,你怎么不等着告诉我与二爷,却直接说与奶奶听?”蔼哥儿问了一句。
  李来家的吱唔了一会儿,又得了李来几拳头,才期期艾艾地说道:“王家嫂子与我说,若是我先把消息告诉了奶奶,让奶奶提前想出办法给二爷分忧得了二爷的看重,必会看重我。到时说不得能让我家李来做个管事。”
  “只这样?”蔼哥儿定定地看向李来家的,把她看得慌乱地眼珠乱转,不敢与蔼哥儿对视。远处绢儿带着个婆子捧了东西过来:“公子,已经搜过了李来家,里头有些东西不是咱们府上的。”
  蔼哥儿看了看那几样东西,不过是些钗环,都是赤金打造,样子不算精致,胜在看上去就份量十足。掂着那几样东西,蔼哥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李来家的,你生财有道呀。”
  这下子李来媳妇直接瘫坐在地上:“我有话对公子说,还请公子把我儿子闺女带出去。”
  蔼哥儿看了看只知道哭的李壮与小丫,向外头的婆子招了招手,上来两人把李壮与小丫拉了出去。李来动了动嘴,没敢说别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媳妇:“贱人,还不快些说。”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巧妇伴拙夫又自觉明珠暗投的故事。李来媳妇相与的那人还就是王家买办媳妇给牵的线,那男的也不时送东送西讨她欢心,让李来媳妇对买办媳妇感激不尽、言听计从。
  看一眼双目赤红的李来,蔼哥儿长长叹了一口气。都说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果然不是虚话。若没有李来家的逞强说主子是非,王家买办的媳妇也不能借机让房氏吃这么大一个亏。
  让蔼哥儿心里不安的是,王家费这样的周张算计,怎么看都不只是为了小辈府试没过出一口气。万一他们背后有人指使,那人意在京中的沈家还是林如海,蔼哥儿一点儿头绪都摸不着。
  李来抱头蹲在地上,看都不看他媳妇一眼。那媳妇哭得鼻涕眼泪糊在一起:“求公子饶了奴才这一回。”
  蔼哥儿听得不耐烦:“这不是我饶不饶你,是李来饶不饶你,是你一双儿女饶不饶你。”说着示意人把李来拉出柴房,让他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家等信。
  “公子也累了,要不先回房里洗漱一下?”绢儿小声劝道:“奶奶那里还睡着,张嬷嬷看着小哥儿,询哥儿那里是锦儿姐姐和奶嬷嬷一起看着。沈大娘已经给奴才们训了话,日后除了买办,闲人不得随意出府走动。”
  几句话把府里主子们的行踪说了个清楚,蔼哥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奶奶身边服侍去,奶奶醒了立时来叫我。我不去之前,不许说让奶奶烦心的话。对了,二爷哪儿去了?”刚才绢儿唯独没说男主人沈任的动静。
  绢儿有些为难地道:“二爷洗漱后连早饭都没用就出门了,奴婢没敢问二爷去哪儿。”
  主子不说行踪,做奴才的不问才是正理。蔼哥儿点头放她回内宅,一路回自己院子都觉得昏头胀脑,连脸都没顾得上洗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窗外日头正好,蔼哥儿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双悦连忙进屋:“已经快午时了,奶奶那边的绢儿姐姐来过一回,问过公子还睡着也没惊动,说是奶奶吩咐的。刚才门上的来说,二爷已经回府了。”
  听说沈任已经回府,蔼哥儿急急洗了一把,换了身衣裳就往书房去。书房的院子里沈成满头是汗地站在那里,见蔼哥儿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蔼哥儿理都没理他——身为房氏特意求沈太太赏的管事,能力、手腕应该都不缺,却让知州府如此被动,若说他没有懈怠差事,蔼哥儿可不相信。
  进屋就见沈任一脸憔悴地自己生闷气,蔼哥儿给他倒了茶,劝道:“二爷也不必太过生气,也是这些日子奶奶身子沉精神不济,才让这样的奴才翻了天。等小三儿出了满月,奶奶自己重新理事便好了。”
  沈任这才端起茶,轻啜了一口放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没用?”
  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就直接上升到能否自信的高度了?蔼哥儿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父亲远离本家,能在上有知府的情况下,不被扬州官员们忽视,儿子觉得您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是为父能替你做的,远远不及你先生多。”沈任无比挫败地道。
  蔼哥儿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与林如海比较,还是接着给他大灌鸡汤:“不说在官场上历练的时间,就是品级上先生也比二爷高好些。就是杨知府也不能不卖先生些面子。何况先生与杨知府就差撕破脸了,行事可以无忌,可是父亲与杨知府还要虚以委蛇,就难免束手束脚。”
  此话说得大近情理,沈任点头算是听进去了,又端起茶杯来愣了一会儿,才道:“你先生已经说通杨知府,把你们前十名的卷子贴出来公于世人,让大家看看各自的水平可有做弊。”
  蔼哥儿这才知道沈任为何有这样的叹息,上前轻轻给沈任捶背:“若不是有老爷,只凭先生一人也无法说通杨知府。再说若不是父亲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事,先生怕也不会收我做学生,又哪儿来得替我说通杨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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