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萌吧啦
时间:2020-02-01 09:05:11

  “原来是康国公府的人,”孙廷瑛吁出一口气,“李举人,难怪康国公府这样热情,原来安的是这样的心!亏得他东窗事发了,不然,靖国公府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康国公府为什么要这样干?”邹氏狐疑地问。
  孙廷瑛诧异了一下,“莫非,你们还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是,你们要是早知道,就没眼前这些事了。这事说起来,那话可就长了。当初靖国公还没发迹时,不忍心看父老乡亲们生生饿死,带领乡亲们抢了如今的康国公府杜家的粮仓……原先,在先帝爷的劝和下,靖国公和康国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想,先帝爷驾崩后,康国公又想起旧仇来,处处和靖国公为难。昨儿个的事,就不提了!单说眼下的事吧!康国公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靖国公府会阻拦尊府上下在十八那天进康国公府,给康国公府大太太祝寿。所以,趁着府上忙乱,带了刀子溜进来,先写字勒索,再杀……”目光一凛,重重地落在李正清脖颈上。
  李正清明知道要杀的绝对不会是自己,仍吓得倒抽一口气。
  柳丝喊冤道:“老爷,这位老爷是靖国公府那边的人,他当然替靖国公府说话——”
  “休要饶舌!我问你,你是不是从康国公府出来?我再问你,他是不是从康国公府的人?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孙廷瑛居高临下地一瞥。
  柳丝登时噤若寒蝉,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叫道:“小的冤枉,柳丝是我娘的干女儿,我娘心疼她,叫我给她送银子来……老爷们不信,请看……”伸手向腰上一摸,却没摸到他的荷包,后背上登时冒出涔涔的冷汗。
  “这厮杀人未遂,其心可诛!李举人,便将他交给我——来人,把他和这丫鬟绑在一起,押他们上衙门去!”孙廷瑛看见墙上的字,就知道这男人没有杀人的心,但不说出些惊骇人心的话,给康国公府安上个大罪名,叫他怎样去靖国公府那邀功?他虽是靖国公府大太太的堂族兄弟,也费了些银钱捐了官,但至今没补上实缺,倘若今次立功,叫靖国公替他做主,叫他补个通判的缺出京做官,那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全都有了。
  孙廷瑛抱着拳,对李正清笑道,“李举人,方才在厅上,孙某说的话,还请李举人三思。”
  方才推杯换盏间,孙廷瑛几次三番地敲边鼓,要聘李正清的次女为媳。乔统领听了个正着,心知赵颁也瞧上了这边的二姑娘,怕坏了赵颁的事,以后不受赵颁待见,便佯装酒醉地说道:“是呢,孙家的哥儿我见过,高高大大,好不英俊!亲家,孙家哥儿配咱家大姑娘正好……”
  “不好!”杨之谚脱口叫了一声。
  乔统领不悦地说:“杨举人,孙家哥儿和李家大姑娘郎才女貌,哪里不好?”
  “哪里不好,我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好。”杨之谚也被灌了许多的酒,醉陶陶中,想起才刚翻过的戏词,他就是那饱读诗书,却落魄一时的才子,蕙娘就是那温柔多情、多愁多病的佳人,戏台子都摆好了,怎么能临时换角呢?
  孙廷瑛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杨之谚、李正清身上溜,他想:李家不会无缘无故地收留一个非亲非故的青年男子,只怕是把这杨举人留着做女婿呢!
  他朗笑一声,“老乔,你好不解风情,差点错点了鸳鸯谱!李举人——”
  李正清心知阻止不了孙廷瑛带走柳丝和那男子,也心知柳丝、孙廷瑛一走,少不得就把康国公府得罪了。着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孙廷瑛,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嚷个不停。
  孙廷瑛见他竟醉到这个地步,只得说:“快扶着李举人回房歇着去!李举人,你醉了,有话咱们后头再说。”
  荣安、荣喜赶紧地搀扶李正清,李正白踉跄了一步,急着说:“这个老二,瞧还有这么多老家人在,他就先醉了!”
  那些扬州的老爷们,个个都是小富而已,来时虽听说李家卷到康国公府、靖国公府的勾心斗角里,却没料到竟这么严重,连杀人这等事都出来了!登时把那趋炎附势的心歇了,心疼着送来的贽见,忙忙地告辞出去。
  扈婆子待要牵骡子走,又怕日后没借口过来走动,于是一狠心,摁着裤腰里的银票告辞了。
  李正白送了人走,因奉官忙着,他只得亲自栓上门,拍着门说:“都是老二媳妇,太抠搜了!多雇几个人来,也不会叫人闯了空门!你瞧杏花巷里,谁家似咱家这样,不管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行了,你少说一句!”蔺氏捶了捶心口,今儿个钱家人来,邹氏虽热情,到底没请猪老钱上桌吃酒,只在钱家人走时,叫他一家三口带了两匹尺头、一提篮点心走;而且,红蕖、绿萼、榆钱三个还好端端的,柳丝就做出这等事……虽说柳丝才跟了妙莲,不至于连累到妙莲的名声,但平白少了一个至少值五六两银银子的丫鬟,这叫人怎么不难受?
  “他爹,”蔺氏舔了舔嘴唇,“你几时问老二要妙莲的嫁妆?”
  李正白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的话?我早说了,老二家不该惹这个祸!宋家来骗婚,权当吃了哑巴亏,认下这门亲事就对了。哪能敲锣打鼓地到处张扬?看,把康国公府也得罪了!”
  “那咱怎么办?——要不,你和你东家说一说,你还回客店里当差去?咱一家从这搬走。”
  “走?向哪走去,你等着,明儿个老二醒了,我好好地给他掰扯掰扯,叫他清醒点!”李正白打了个酒嗝,背着手跺着脚地向倒座房里走,走到半截,脚步顿住,“咱还有多少银子?等我明儿个,买个机灵活泛的小厮、两个老实乖巧的丫鬟来。”
  “咱哪还有闲钱?等着吧,经过这一遭,老二家一准会去买。”蔺氏催促李正白回房,没了柳丝,只能叫妙莲捅开炉子烧热水去,给李正白洗了脚,端起洗脚水,正待要去泼水,走到门边,又缩了回来。
  屋子就那么大,李正白虽哈欠连天,但瞧见蔺氏趣味盎然地缩了回来,忍不住问:“你回来干什么?”
  蔺氏把铜盆一放,走到床边,鄙薄、兴奋混淆在一处,神色复杂地说:“真瞧不出来,姓邹的还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蕙娘带着红蕖、荣安来瞧姓杨的了。”
  “姓杨的虽比不上二弟,好歹也是个举人。比钱程强多了。”
  “强什么?咱家妙莲再不济,也没走错一步——”
  “你少胡唚!只装没看见。这会子外头人欺上来了,家里可不能再给二弟添乱!”
  “家丑不可外扬,你当我不懂这个道理?”蔺氏哼了一声,打发李正白睡下,虽明知徒劳,仍把耳朵贴着墙板,一心要听一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荣安被蕙娘指派着,把杨之谚扶到床上睡下。他瞅一眼醉陶陶的杨之谚,又瞥一眼蕙娘。
  蕙娘脸颊一烫,什么都没说,只叫红蕖把杨之谚脱下来的短了袖子的棉衣抱着,翩然地出了这边屋子,走进内院,她接过杨之谚的棉衣,对红蕖说:“你去帮着胡六嫂,收拾碗碟吧。”
  红蕖才答应了,胡六嫂走来说:“红蕖,赶紧去西厢里,太太等着和你们说话呢,绿萼、榆钱都在那了。”
  红蕖心里一阵的紧张,虽被胡六嫂催着,仍和蕙娘一同进了西厢房。
  只见明间里,邹氏脸色肃杀地坐在上首,红豆、蘅姑两个坐下下面的圆凳上,绿萼、榆钱已经在包袱后面跪着了。
  邹氏问:“柳丝干的事,你们知道吗?”
  绿萼抢着回:“太太,我们当真不知道,她干那没廉耻的事,害得我们跟着面上无光。我们要知道,哪有不拦着她的理?”
  邹氏道:“行了,你们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回去收拾了你们的包袱,等明儿个天一亮,就送你们回康国公府!连刀子都带进来了,再留你们,我们还要命不要?”
  “太太饶命!”红蕖、榆钱趴在地上砰砰地磕头,榆钱哀求道:“太太,您千万要饶我们一命!柳丝糊涂,我们不糊涂!康国公府送了我们来,我们生死就都是李家的人了!太太要送我们回去,我们又能回哪?柳丝干的事,我们一概不知……我们不敢说不知者无罪,毕竟柳丝和我们朝夕相处,我们原就该替太太、姑娘们盯着她。这份罪,我们甘愿领受,还请太太责罚!只请太太千万不要把我们退回去,这一回去,我们就没命了。”
  红蕖不住地磕头,暗自庆幸来的不是她哥哥。
  绿萼不好直挺挺地跪着,也随着红蕖、榆钱磕了两个头,她暗暗地抬头,瞅着邹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太要送我们回去,我们也不敢驳太太。只是,柳丝未必是受康国公府指使……兴许,是靖国公府使出来的反间计呢?”
  “什么反间计!什么栽赃嫁祸!怎么就不许人过清净日子?”邹氏一阵的脑仁疼。
  红豆走去,替邹氏揉着太阳穴,笑道:“娘,我瞧她们三个是当真不知情。不然,多叫一个人去给柳丝把风放哨,也就没眼前的事了。”
  “都怪我!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好端端的,买这个大宅子干什么?”邹氏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声,不由地怀念起李正清中举前,那一所一眼看到底的小院。
  “娘也不用犯愁,出了今天的事,靖国公府怕着了康国公府的道,必定也会送人过来。他们那样的人家,上上下下足有几百口人!闲人多的是,随便挑几个送来,就把咱们家塞满了。”
  “……那不就更乱了吗?”邹氏越发地头疼了,她打定主意,十八那天装病不出门,离康国公府远一点。
  “这有什么乱的,咱家出了事,不是算到靖国公府头上,就是算到康国公府头上,”红豆笑了一下,“有两个国公府庇护着,咱们家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安逸呢。往后只管叫爹用心温书,大事小事,都由咱们这些妇孺出头。料想他们怕留下话柄,惹世人耻笑,也不敢很欺负咱们。”
  “可是——”
  “娘,爹叫你呢!”荣安抱着荣宝,隔着帘子嚷嚷。
  邹氏怕李正白酒后出事,站起身来,对红豆道:“你看着点,叫她们先跟着胡六嫂把各处收拾了,究竟送不送她们走,等明儿个再说——也不知道柳丝和那男人送去衙门里,会怎么样。”
  榆钱怯怯地说:“太太,柳丝是糊涂了……这一进衙门,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绿萼心猛地一提,心怀侥幸地说:“……榆钱,你不要危言耸听……兴许是误会一场呢?柳丝虽湿了脚,但罪不至死。”
  邹氏深深地看了绿萼一眼,向房门走了两步,又转身过来,“蕙娘,你们姊妹三个,还在红豆那睡。这样,出了什么事,彼此也有个照应。还有,明天把人送回康国公府就算了,倘若不送……不许再和康国公府的人来往。”跨过这边门槛,被冷风一侵,不禁连打了两个哆嗦,叫荣安打发荣宝去睡,就向堂屋里走。
  堂屋卧房里,对着一盏油灯,李正不住地拿着拳头捶自己的脑袋。
  “孩子他爹。”邹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正清,李正清啜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道:“从明儿个开始,我到花园里住着,除了杨小兄弟,不许任何人过去打搅我读书。有人来拜访,你替我回绝了。”说着,又羞又愧地握住邹氏的手,“我又叫你为难了。”
  邹氏虽十分的心慌,仍故作镇定地笑了,“老爷只管用心读书去,多大的事?红豆都说了,有两个国公府看着呢,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为什么人家都来求二姑娘?”李正清狐疑地问。
  邹氏模糊地猜到是自己撒出的谎子,惹得外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红豆来。她不敢对李正清承认,只含糊地说:“谁知道呢?兴许是人家觉得二姑娘比大姑娘、三姑娘性子好。”
  “我觉得这事不对劲,你给我记好了,不等我理清楚这事究竟怎么回事,不管谁开口,都不要去接话!人家问起来,就说大姑娘的亲事还没定下,不好定二姑娘的。记住了?”
  “我知道了——老爷知道第八的事吗?”邹氏想起自己撒的另一个谎话,今天来的扬州的老爷数目太多,叫她惶惶地想起自己扯的另一个谎话。
  李正清从来没把自己的名次倒着数过,对第八这个数字并不敏感,他疑惑地问:“什么第八?”
  “老爷不知道就好。”邹氏背过身去,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后悔自己嘴上没把门,才搬家就撒出那么两个谎子来。
 
 
第030章 
  李正清敏锐地捕捉到邹氏的异常之处, 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装傻。
  “老爷睡下吧。”邹氏把李正清扶回床边, 替他掖被子。
  窗子外, 奉官忽然来说:“老爷,王三老爷来了。”
  邹氏待要站起起来,一只手被李正清死死地扣住, “大老爷呢?二老爷睡下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去见人,请大老爷去见。”这王三老爷是康国公府那边的人, 此时过来, 定是为了柳丝的事。
  “大太太说, 大老爷喝醉了, 怎么推都推不醒。”
  “这……就说天晚了, 家中男人都歇下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来抛头露面。”虽事是他们家的, 但是邹氏也明白,这事他们家做不得主。此时邹氏深深地体会到“穷人发财, 如同受罪”这句话的深意。搁在早先,别说惹得这些厉害的人物,就连见都见不着。
  奉官懦弱地说:“门上就我一个……我拦不住,现在王三老爷已经在厅上等着了。”
  “你这饭桶!”邹氏脱口骂道,她之所以领了胡六嫂、奉官进京,是因为这二人老实忠厚,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不料, 这老实忠厚是把双刃剑……
  “太太,二姑娘向厅上去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
  李正清使劲地在邹氏手上一捏,轻声地说:“叫二姑娘去吧……那个王三再能耐,也不能刁难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叫红豆把王三敷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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