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车还能开,周熠让田云岚坐副驾,烟头坐后面。他把车子重新开上路,然后说:“先去做个检查。”
田云岚警惕地问:“什么检查?”
他顿一下,“毒~检。”
***
去了一家私立医院,人少,注重保护病人隐私。验血验尿,结果出的还算快。
阳性。
田云岚懵了。饶是镇定如她,也从未应付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听过的禁毒宣传,各种惨烈案例,扑面而来。她问:“会上瘾吗?”
周熠说:“看情况,看剂量,多喝点水尽快代谢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两人再次上车,前往那家酒店。
宠物禁止入内,但烟头很机灵,在两人掩护下溜进去。上楼后,敲门不应,周熠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插进门缝。
田云岚担忧地左右看,周熠已经打开门,人进去了。
烟头紧随其后,田云岚赶紧跟上。
行李还在,房间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茶几上两只水杯,一满一空,周熠让烟头闻,似乎没异常。
最后找到的,是几盒烟。
未拆封,跟田云岚包里那盒一模一样。
田云岚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正要开口,门口传来响动。周熠嘘声,带着烟头闪进里间。
门开了,卓然进门,看见沙发上的人,愣了下。“你怎么进来的?”
田云岚只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谈。”
果然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回手锁上门,走过来时一眼看到茶几上的几盒烟。
与此同时,周熠从里间出来。
电光火石间,卓然转身冲向门口,周熠快步跟上,而烟头就更快。听见肢体冲突的声音,田云岚闭上眼。
在烟头协助下,周熠动作干脆利落,一个锁喉把人制住,对方还在挣扎,下意识要大喊,周熠低声警告,“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对方力道很大,受了刺激越发亢奋,被捂住嘴,就要往门上撞,不惜自残。周熠补充:“替她想想。”
男人忽然就不动了。
看来还没昏了头,周熠仍不敢大意,用遛狗绳把人双手反绑,然后押送回沙发处,他看了眼田云岚,“你要不回避一下?”
卓然也看向她,眼里有惊慌,有愤怒,还有恳求。
周熠说:“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不会为难他。”
田云岚出去仍不放心,本想在门口等,但服务生经过,她还是下楼去咖啡厅,只要了水,记着周熠的交代,多喝水,减少吸收。
不多时,周熠打来电话,她返回楼上。房间里,卓然一脸颓丧,倒是没挂彩。面前也有几只空杯,显然也喝过了水。
田云岚问:“为什么?”
“这就是你追求的’虚无的快乐?‘”
卓然抬头,眼里有血丝,还有明显的内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拿了烟。”
田云岚眼里有泪,“那你自己呢?你就这样作践自己?我以为你只是任性,没想到你这样……”她哽咽住,吞下“堕落”二字。
因为她意识到,他的堕落,多少有自己的原因在里头。
周熠这才平静出声:“他需要去专业的戒~毒机构。”
卓然说:“我自己也能戒……”
周熠继续:“现在去是自愿戒毒,不留案底,隐私有保证。要戒就彻底一点,用最科学合理的方式。”
田云岚果断道:“现在就去。”
卓然看着她,欲言又止。
办理退房,然后去戒毒中心,田云岚亲自办的手续。
周熠本来想出面,毕竟她的身份,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已婚身份,都需要顾及。她笑笑摇头,看着卓然签字,她也在家属一栏签了字。
***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半夜。月朗星稀,空气微凉。
田云岚现在终于好了些,觉得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周熠提议吃点东西,带烟头不方便进餐馆,田云岚也表示没胃口,他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加热的包子和杯装粥,给烟头买了烤肠。
上车后,田云岚问:“你怎么会懂这些?”
周熠说:“在外面待久了,身边什么人都有,有些好这口。”
车边空地上,烟头在一次性纸碗里喝水,一副乖巧无害状。
她问:“它怎么能闻出这个?”
周熠答:“烟头是从警犬基地抱来的,可能是基因里带的。”
他递了杯红豆粥过去,“多少吃一点,提高抵抗力。”
田云岚接过,捧在手里很暖,她问:“他跟你说了是怎么染上的吗?”
“他说,前些年在国外游历时接触过大~麻,没上瘾,近期才碰这种,听说是新型产品,危害性比那些传统的要轻很多,所以就试了一次,感觉不错,一来二去,就产生依赖。那个什么小沅,就是来送货的。”
“他还说,小沅也是受害者,她跟男友合伙开酒吧,有人要在酒吧兜售摇~头~丸,她反对,男友利欲熏心,跟人一起给她下药,她后来戒掉,去旅行,他们就是在路上认识的,但是很不幸,她又交了个玩音乐的男朋友,也碰这东西。”
田云岚嗤笑,这么蹩脚的谎言,只有那人会信。
“我跟他说,到底是不是贩~毒,让警察去判断。他不想出卖朋友,在我的……”周熠咳嗽一声,“循循善诱之下,说出她回去的高铁车次,这会估计人赃俱获了。”
田云岚叹口气,“多亏你在。”
周熠问:“他是何唯的生父吧?”
田云岚一怔,又没太意外,而是问,“他们像吗?”
“不太像,但眉眼间的神色有点像,都特别的……”周熠想了想,“纯真。”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还有那样的眼神,不可思议。
“他是混血?”
“是,据说父亲是外国人。”
据说?周熠看向她,田云岚苦笑,“他没见过父亲,他是母亲独自带大的。”
她自嘲地问,“是不是像是命运的轮回?”
周熠没说话。
他想起搜房间时,在卧室床头发现的一幅油画。尺寸不大,画面一片深深浅浅的蓝,像是大海。想起何唯说过,最喜欢的两个颜色,其中一个就是蓝。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他问:“他是画油画的?”
“是。”
周熠想起什么,“七年前,在大门口的……”
田云岚接过,“是他。”
“他很有天分,但是风格太超前,在当时不被认可,人又清高,不肯屈从现实。我偷偷帮他联系工作机会,却伤了他的自尊,再加上其他因素,矛盾越来越深,又一次争吵后,他就走了。”
“这一走,再没有音讯,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因为他喜欢的歌手,二十七岁就吞枪自杀,他说过如果到了二十七岁还没个像样作品,不如以一种艺术的方式死掉……直到十几年后他忽然出现,就是你撞见那次,他说不画了,改作画商,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让我跟他走。”
“他还说,我可以带上女儿,他会视如己出……”田云岚失笑,“当年他离开后,阴差阳错下,我才知道有了小唯。”
真的是阴差阳错。家里除了弟弟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当然知道也会反对,父母更喜欢何天奎这种青年才俊,并极力撮合。她失恋后状态很差,何天奎始终陪在身边,有些事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她当时抱着一种复杂心思,有悲伤,有报复,或者也有感动。事后何天奎说会对她负责,对她好一辈子。她看着床单上的血迹一脸茫然。隔日偷偷去医院,得知已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而且有流产先兆。
她在医院卫生间痛哭一场。几乎没经过思考,就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但她也知道困难重重,父母这一关,孩子父亲不知所踪,她大学还没毕业……她在卫生间里躲了仿佛有半生之久,直到手机响,是何天奎。
一念之差,就是二十年的弥天大谎。
当然,这一切,不需要对任何人说。
田云岚继续道:“我花了十几年心血,提升自己经营家庭,给女儿最好的环境,怎么可能为了他的心血来潮就结束这一切。而且我也明白了,他是那种只适合恋爱,不适合婚姻的男人。重要的是,他对小唯也不会是个好榜样。”
“我当时很害怕会失去这一切,所以做了那样的蠢事。”
“对不起。”
周熠听到这一句道歉时,他有些失神。
因为他撞见她的旧情人上门,她拿出一笔封口费,他表示不会多嘴,可她说,只有你收下它我才会安心。他坚决不收。推搡间,何天奎推门进来。
那张银行卡掉在地上,然后,她又使出另一招,扯开睡袍……何天奎当场黑了脸,他明明没有亏心事,却涨红了脸。
这两人,给他上了一节关于“人心人性”的课。在他还是一张白纸时。
他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都过去了。”
田云岚用手捂住脸,摇头。“不,没有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31
 
 
第67章 水落石出
周熠回去时,已是后半夜。家里依然留一盏灯,给人无限的暖意。
他进门后,先帮烟头洗澡,给它吹干长毛,然后自己冲了澡,躺在自己的床垫上,却睡不着。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他起身,上楼,房门一推即开。
床上的人传来绵长呼吸,睡得还不错。他走过去,站在床边,看她的睡颜。
月光下,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原来一切不可思议都有合理缘由。明知道会吵醒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关节轻抚她面颊。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触感。
她果然醒了,闭着眼,抓住他的手,带着睡意问:“你才回来?”
“嗯。”
她睁开眼,与他对视,黑暗不能阻挡情意绵绵的交流。
她带了一丝扭捏说:“我明天上午有课。”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笑:“不纯洁了吧?我就来看看你。”
她哼一声。
“你睡吧,我下去了。”
手指被她勾住,“不许走。”
她往里让了让,他说:“我在这影响你休息。”
她撒娇,“你把我吵醒就走了,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
他轻笑,这的确是个难题。他刚才就是想她想得睡不着。于是掀了被子,躺上去,她刚刚睡过的地方,很温暖。
她嫌弃:“你身上好凉。”又问:“要我温暖你吗?”
他说:“还是别了吧,一饱暖我就该思那什么了。”
她笑,打了个哈欠。
他拍拍她的腰间:“睡吧,宝贝儿。”
***
何唯很快再次睡着,周熠闭上眼,回忆着今晚后来的对话。
田云岚提出,“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小唯。”
他问:“你打算一直瞒着她?”
“能瞒多久是多久,她应该也不想知道生父是谁。”
周熠想,这个倒是跟他一样。
他也是对周长宁感情更深,哪怕只是相处三年,像样的记忆都没几桩。而另一个人,差不多也是三年,却是懂事后,拥有的记忆更多些。
后来他想明白,孩子对于父亲,不仅是亲情的归属,还有一种认同感。
只是,对另一个人就有些残忍。
他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按理说,对瘾君子绝不会有好感,可对这一位却恨不起来,能感受到他那种因自身冲突而产生的痛苦与挣扎。
而他自己也经历过漫长的躁动不安,如今总算是获得宁静。
田云岚说:“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我是个俗气的人,只是有个过得去的皮囊。小唯的性格,才华,灵气,大部分继承自她的父亲。正因如此,我一直很警惕,我知道这一切的另一面是什么。是容易走极端,容易感到虚无,是危险。”
“所以,何天奎对女儿的爱是给予更多自由。而我,最初是限制,后来是积极引导,希望她保留天性的同时,更圆融,更豁达,更容易幸福。”
“所以,当她得知身世真相后,虽然无法接受,但总算能承受。当然,也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这时候让她知道,生父是个瘾君子,无疑是雪上加霜。”她顿一顿,“万一戒不掉……我不能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她凄然一笑,“我是个自私的母亲。”
周熠感慨道:“我妈当初也能自私一点、强悍一点就好了。”
田云岚忽然说:“其实,他们父女已经见过了。”
“那次小唯求人办事,对方有意刁难,让她鉴别一幅油画。那幅画就是出自他的画廊。本来是赝品,为此他还赔了不少钱,那批画也全部销毁,这一幅经过他的二次创作才得以留下。后来何天奎知道我们的事,匿名举报了画廊,还是那个买主帮忙作证,才躲过一劫。”
“至少,她见过了自己父亲的作品。”
***
尽管辞去了瑞和的职务,周熠依然是个忙人,忙着自己的小生意,瑞和的动向也要积极关注,几个买家里还剩一个半,锲而不舍地谈着。
如今还多一桩,起早做饭,送人上学。至于家务活,何唯也积极分担,做得好不好另说,但精神可嘉。
这天午后,周熠买了一堆小杂鱼,准备大干一场时,接到一通电话。
来自何天奎。
有事要谈,他说今天没空。
挂了电话后,周熠点了一支烟。
天气晴朗,地面被太阳晒热,烟头这个会享受的,正睡得四仰八叉。此情此景,时光仿佛都变慢了,周熠也在一边的秋千椅上坐了下来。
何唯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某人穿着浅蓝条纹衬衣牛仔裤,扎条黑色半身围裙,坐在秋千椅上,大长腿肆意舒展,戴着黄色胶皮手套的手里夹着烟,微仰着脸,接受阳光普照。偶尔把烟送到嘴边吸一口,眯着眼轻轻吐出烟雾。
他听到动静看过来,也没有什么表示,又抽一口,但吐烟时嘴角泄露了一点笑意。她觉得,那笑意是溢出来的,因为心里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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