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徐家那孩子也是个好的,相貌身世与陈宴宁都般配,若是那件事情一旦被揭发,保不准还能护她一护。可后来再一看,陈辞宁竟也相中了徐家那位,今日竟然做出那般不知羞耻的事情来,刚出阁的丫头竟然在官眷众多的宴会上私会外男。
思及此,张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气闷的开口对陈宴宁嘀咕道:“说起来你四姐姐当初还好好的,竟是不知这些年来与香姨娘都学了些什么,早知道就把她接到我膝头养大了,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孩子。”
陈宴宁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回应道:“可不是,您瞧瞧这段时间还好一些,老姨娘在府上的时候,香姨娘仗着自己是老姨娘的侄女儿,都嚣张成什么模样了,那样子的人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往日你不是同你四姐姐很亲近吗?今儿怎么转性子了?”张氏狐疑的看着她。
陈宴宁瘪瘪嘴巴:“我都这么大了,总该分辨些好坏吧,更何况,母亲,咱们同大姐姐是骨肉至亲,可四姐姐……”
“不准胡说。”张氏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她语气略显严肃,带着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在里头,轻声斥责。
纵使张氏这般,但陈宴宁丝毫不畏惧她,换了话题继而道:“老姨娘可来书信了?几时回来?”
一行人停在慈园门口,张氏垂眸眼神淡淡的:“快了吧,或许就这个月了。”
夜色太深看不清楚张氏的情绪,但陈宴宁能从字里行间听出来,张氏对胡老姨娘这位长辈并不看重,她看中的从来都是骨肉亲情,至于老姨娘这么个倚老卖老、使得家宅不宁的人,张氏打从心眼里的不喜欢。
张氏同她到底是这么多年来母女一脉,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低声训斥:“不准将你心里想的那些事情告诉旁人,若是被我知道了,我可要让你爹爹狠狠责罚你。”
两人进了陈辞宁的屋子,香姨娘正坐在床榻前给陈辞宁喂药,听见动静两人都将目光遥遥看过来,陈辞宁见到陈宴宁的那一刻,眼神微微变了几分,她作势要起身,被张氏快步上前按住。
香姨娘低眉顺眼的行礼后站在一旁,陈宴宁侧眸看她一眼,犹记得上一世这女人倒是在陈辞宁出嫁以后就没有再翻出多少浪花来。眼下看来,当初陈善收了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与陈辞宁眉眼间极为相似,若是不仔细深究,还有几分母女的影子在里头。
“大夫可来瞧过了?”张氏微微侧脸,神色端庄,缓声问香姨娘。
香姨娘捏着帕子垂眼,轻声道:“是,来瞧过了,说是今日受了惊吓,又见了水怕是染上了点风寒,已经将药方子都开好了,刚喝过药。”
“母亲别担心,我无碍的。”陈辞宁急忙抬手握住张氏的手,她原本就娇嫩的脸蛋上此刻泛出一抹零星的红,唇瓣干涩苍白,像个病美人。
张氏拍拍她的手背,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脸,担忧的反问:“今日可是怎么回事?听说是郑家庶长女将你推下水的?所为何事?”
陈辞宁抬眸下意识看向陈宴宁,只见对方乖巧的立在张氏身侧,嘴角带着恬静的笑,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今日在徐远锴与郑岚跟前的影子。如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只怕是都还会以为两人压根不是一个人。
收起思绪,陈辞宁摇摇头,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今日随五妹去看花儿,谁知道刚进海棠苑就感觉一阵头疼,可能是被花香熏的,我就想着出去散散风。刚走到湖心亭便遇上了徐家三公子,打算打个招呼就走的,可谁知……话都还未说出口,就被郑家二姑娘推下了水。”
陈宴宁掀起眼皮波澜不惊的瞧她一眼,眸光中的奚落让陈辞宁心口一窒,陈宴宁未在场自然是不知当时的情况,再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定是没有破绽的,这样一来,便能将这事情抹了过去。
见她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张氏也是头疼,沉吟片刻后慈爱的摸摸她的脸:“你也知道咱们府上与郑国公府的交情,当初你叔伯同老郑国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后来双双阵亡。这件事情便这么过了吧,今后也莫要再提了,只当是看在老郑国公的份上。”
见她压根没有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的想法,陈辞宁心中愈发愤恨,今日若是陈宴宁受了这般委屈,张氏必定做不到这般风平浪静,只怕这会子都已经带人抄家伙上郑国公府了。
自己说到底不是她亲生的,纵使旁人都说大夫人与她如同母女一般,可她始终都明白,自己终究算不得数。
陈辞宁放在被窝里的手指头一根根握紧,狠狠揪住布料,面色却不显露分毫,乖巧的点点头:“母亲说的有道理。”
“今日委屈你了。”
张氏又待了片刻,带着陈宴宁回了院子。
见人离开,香姨娘才将门亲手关上,她站在床榻前,紧紧揪着帕子道:“看见了吗?你不是她肚子里头出来的她自然是不知道心疼,辞儿,莫着急,娘现在就给姑母写信去,等姑母回来以后,看看她们还敢不敢这么轻怠你。”
陈辞宁抬抬手,烦躁地拧起眉头:“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儿。”
香姨娘见她自顾自的躺下,便也知道这人不想自己留在房里,只好又交代了几句才出屋子。她刚出去,陈辞宁睁开眼睛,想起今日同徐远锴在一处时的场景,他亲口应允了自己一定会上门提亲,陈辞宁心头泛着蜜,悄悄笑起来。
等她定了亲,嫁过去以后,成了侯爵夫人,再看陈宴宁、张氏她们一个个该怎么巴结自己。
带着喜意入了梦,屋子里面只剩下烛光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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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玉轻轻给陈宴宁揉着胳膊,她轻声问道:“姑娘,您说今日这事儿……”
“不管他们,随他们怎么折腾去。”陈宴宁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她手指轻轻在小桌几上放慢节奏的敲打,忽然嗤笑道:“若是她能有本事,那就让徐远锴娶了她做正房夫人,只是我看这婚事……只怕是难啊。”
“可不是,自己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咱们姑娘的,自不量力。”湖玉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太对劲,嘿嘿一阵傻笑,辩解道:“就算是咱们姑娘不要的,过去那也是咱们姑娘的东西。”
陈宴宁摇摇头,睁开眼睛眼尾上挑,她冷声道:“那样子的只能拉低我的身份,蛇鼠一窝,岂不正好般配,若是有机会,我可还是要好好给四姐姐在爹爹阿娘面前说说好话呢。”
她冷笑,既然上一世都是他们二人在一处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那么这一世必定也要在一处,然后让他们家破人亡。免得一个一个解决费时又费力,总让陈辞宁知道,有些人,原本就不配。
卸了钗环和妆容,陈宴宁等湖玉给自己梳发时忽而问:“那位元亲王世子,你了解多少?”
“世子啊,哦,姑娘说的是那位啊。”湖玉歪着脑袋好一通思索,道:“当初年少时姑娘同这位世子还走的挺近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四姑娘在姑娘面前说了些什么,你们慢慢就生疏了,不过在奴婢看来世子待姑娘还是极好的啊,有什么好的吃的都第一时间送来给您的。”
“那位名声不大好,不过待姑娘却是实打实的好。”
陈宴宁喉咙有些哑,她应了一声:“知道了。”
同她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可偏偏自己不知道,还避如蛇蝎,将他的心意与感情都弃之如敝屐,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每每想到此,陈宴宁都眼眶发酸。
没关系,终究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7章 绝食
夜已深,白日里门庭喧嚣的勇毅侯府终于安静下来,各房各院门梁上亮起了昏黄的灯。
一行人不急不缓的穿过水桥,行至长廊尽头,俯身进了拱门,最终步子停在了院门紧闭的暗红色门前。
丫鬟极为懂得看眼色的从后头绕出来,抬手欲要敲门,被前头一身华服的贵妇人拦住,她的面容隐藏在暗黄灯光下,眼神晦涩:“还是没有动静?”
“是。”身侧的一位妈妈行礼,压低声音沉沉道:“自打前日从南江庭院回来以后,三公子只吃了一顿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头不出来,一开始奴婢只当是心情不爽利在屋子里头闷着,昨日才觉不对劲,推门时竟发现……门被锁上。”
徐大夫人在宽大袖口间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怨怼道:“真是不知那陈家庶女有什么好的,长得一副狐媚样子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分明两姐妹出自一家,偏生老三就看上了那么一个贱蹄子。”
“可不是,理国公夫人是个好的,教养出来的姑娘都不错,单看嫁出去的陈大姑娘就知道必定品行端庄。公子若是看上五姑娘,纵使陈家高攀,也是一桩美谈,可谁知……”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徐大夫人抬手一挡,她屏住气冷声道:“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可别忘了,他们理国公府可出了一位和亲王妃,眼下虽说已经没了,但那拓跋恒在皇室中是有些分量的,疏忽不得。”
说到此处,徐大夫人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眼皮微微掀起,露出狠厉的光:“他既欢喜,那便迎回来就是,不至于为了一个庶女使得我与老三母子情分淡了,可这侯府三夫人却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稍微抬了抬下巴,丫鬟这才敲响大门。
徐远锴的贴身小厮打开门,发觉是徐大夫人来了,急忙将一行人迎进来,哀怨的低声道:“夫人可算是来了,三公子眼下都还在屋子里头锁着,任谁叫都不肯出来。”
徐大夫人一贯都是说一不二的铁血手腕,哪里被人用这般绝食法子逼迫过,若不是看徐远锴将自己糟蹋了这么几天,又何至于眼巴巴的半夜赶过来。
压住心口一阵闷气,徐大夫人提着衣服上了台阶,走到屋檐下敲门:“远锴,是母亲,开开门。”
屋子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徐大夫人知道他这是在逼自己说那些话,眼下下人众多,没料到在徐远锴处自己竟没有个庶女来的重要,一阵气短。
“你不是想娶陈家四姑娘进门吗,母亲允了,快开门,母亲明日同你父亲兄长商议好就去提亲。”徐大夫人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继而门被打开。
她看着清瘦的徐远锴,急忙被丫鬟簇拥着进了屋子,她握着徐远锴的手哆嗦着将人往里屋带,随后小厮抬着饭食进屋布好在桌子上。
徐远锴手里被徐大夫人塞进一杯水,他狐疑的反问:“母亲,你说的可是真的?”
再次被质疑,徐大夫人气得脸都白了,一拍桌子吓的身旁的丫鬟小厮后背渗出冷汗,她咬着牙齿应:“是,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赶紧将这些都吃了,是不是都饿坏了。”
得到应允,徐远锴终于放下心,他释然笑开。
瞧见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为旁人这般模样,徐大夫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摸摸他的发柔声问:“你就那么喜欢陈家四姑娘吗?母亲瞧着,分明陈家嫡女与你更般配,她不是……喜欢了你很多年了吗?”
徐远锴手指一顿,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眼神转了几分应:“是,儿子很喜欢她。”
有多喜欢?
徐远锴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的这段时间想过,并非是没有原因的一腔热血。
他是侯府第三个孩子,大哥哥生下来便被父亲母亲寄予了厚望;二哥哥在母亲肚子里头时就不大安生,生下来更是体弱多病,母亲对他的关注最多;而原本以为是个姑娘的自己,生下来却又是个儿子。
作为父亲的勇毅侯早已没了当初有大哥哥时的欢喜,作为母亲的徐大夫人,将所有心血全部都放在身子孱弱的二哥哥身上。他自小到大都没有被母亲抱过几次,同乳母待在一处的日子都要比徐大夫人在一处得多。
所有人都说陈宴宁喜欢自己,可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表露过一分一毫的感情。只有四姑娘陈辞宁,她愿意对自己好,对自己笑,徐远锴从她的身上甚至找到了缺失多年的那一份母爱。
徐远锴敛起思绪,心中对于要迎娶陈辞宁的想法愈发的强烈,她那么喜欢自己,分明知道抢自己妹妹喜欢的男子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但她还是那么做了,她必定……必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母亲。”徐远锴抬起眼睛郑重的看着徐大夫人,他殷切的再次确认:“母亲方才说的,要让我迎陈家四姑娘入门,不骗儿子?”
“不骗你。”徐大夫人眼神温柔,她伸手摸了摸徐远锴略显冰凉的脸,脑子里头却飞快的转动着对策,忽而眼前一亮,笑容愈发深邃:“放心好了,今日好好休息一番,明儿母亲便去将此事告诉你父亲。远锴,母亲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情,你日后……”
“母亲放心,儿子日后自然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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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喝完,张氏见陈宴宁还是久久不开口说话,心中甚是疑惑,抬手轻轻扣了扣桌子:“宴儿,你今日这样子可不像是来找我喝茶的。”
陈宴宁嘴角笑容清浅:“阿娘真是好眼力。”
她垂眸去放茶杯,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四姐姐的婚事安排的如何了?”
“还在挨个儿看,也不知道她究竟满意哪一家,你爹爹昨夜里回来在寒门书生中倒是看了好些个上进的,只不过我想着,你四姐姐到底心气儿高,只怕是不肯入寒舍。”张氏想起如今尚且还在家中的两个待嫁姑娘,也是头疼,自古姑娘家婚嫁之事便是一生最重要的大事,马虎不得。
陈宴宁玩笑般的道:“四姐姐不是心悦勇毅侯府三公子,那不如就将四姐姐嫁过去,爹爹看中的寒门书生定然都是些好的,不如将我嫁过去也是好事一桩。”
张氏一口水刚咽下去,被她这话说的呛住,急忙抬手连连摆动几下:“姑娘家的成日没个正经,这话若是被你爹爹听见,怕是你手掌心又得脱一层皮。”
“你的婚事怎能随意挑选,我的宴儿自然是要匹配这世间最好男儿。”张氏凑过去,摸摸她的发髻,唇畔带着柔意,心中却在想,只有嫁给这世间最好男儿,如若一朝东窗事发,也能护她周全。
陈宴宁心中自是知晓张氏话里意思,可门外头的陈辞宁却是不知,她一早就来了,听着屋子里头提起她自己的名字,便候在外头细细听着,可谁知这么一听,倒是听到这起子糟心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