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人抬手拿帕子掩了掩唇,心中更是不屑:“正是为我家三子来提亲的。”
第14章 平妻
午时日头正高,徐大夫人从位子上起身同张氏行了平礼,两人一道出去。站在国公府大门口,徐大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面没人跟来才稍微松了气。
她挽着张氏的胳膊,打趣道:“你是性子好,姨娘也能上正厅来见客,还敢插手姑娘们的婚事。”
张氏也是无可奈何,拍拍她的手背表示歉意:“也是对不住你,叫你见了我们国公府这等子腌臜事。”
“哪里的话。”徐大夫人同她寒暄几句后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张氏与身旁的崔妈妈道:“日子定下也好,与其让那头自己做主惹人厌烦,还不如早些安排好,把人嫁出去也能少一笔事。”
崔妈妈低声应“是”,扶着她的胳膊往进走,继而又问:“方才瞧着徐大夫人那话,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眼下京中哪位公子后院里头没个三五妾室,她倒好,直接允了迎四姑娘进门后不给三公子纳妾,也是奇谈。”
“奇谈?怕不是笑谈。”张氏幽幽叹了口气,她脚步缓慢,轻声道:“前些日子我让你留意的你还记得吗?住进徐家的那位姑娘就是徐大夫人远方娘家叫玉茹的,据说性子极为强硬,只听她这位姨母的话,就是因为想要嫁给徐远锴,眼下已经十七都还没仪亲。今日徐大夫人那一番话,恐怕只是给胡老姨娘喂了颗定心丸,日后那姑娘会不会入府,什么身份入府都还两说。”
“夫人的意思是……”崔妈妈惊了一惊,压低声音:“徐家莫不是要聘平妻?”
张氏嘴角勾起,发上步摇晃动:“八成是。”
“那姑娘身份不一般,又是嫡出,虽比不过四丫头的正妻地位,可徐大夫人到底是她姨母,四丫头一个不受婆母喜爱的庶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张氏抬手将帕子折了折,朝汀兰居走去,笑着道:“她既要嫁,那便如了她的愿,至于将来如何,且都看她的造化了。”
长街上喧嚣热闹,徐大夫人闭着眼睛,走了有一段路后才掀起眼皮问:“玉茹那边安顿的如何了?”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不会叫夫人失望的。”徐大夫人身边的妈妈是陪嫁过来的,跟着她一起长大极为重用,憋着笑道:“还是夫人这一招算计得好,既不会惹恼国公府,又不将娘家得罪,一举两得。”
徐大夫人慢慢阖上眼,语气沉缓却压抑着丝丝喜意:“走着瞧吧,当初让他娶了陈家五姑娘他不愿,非要让我办个什么茶诗会跟那庶女纠缠不清。既如此,我便允了,再把玉茹聘进来,我就不信他对那庶女的露水情缘能长情到哪儿去。若是玉茹听我的话,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正妻之位迟早是她的。”
这样一箭三雕的本事,除了徐大夫人果真是没人能想的出来。
既不让自己的儿子寒心失望,又讨好了娘家,再与国公府喜结连理结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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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宴宁一上午都在沉香阁陪着陈毓宁聊天,今日陈临树休沐,侄女侄儿与陈临安被他带到院子里头一道玩着,得了崔妈妈唤她回院子的消息才从沉香阁离开。
穿过假山出了小路,在快要上长廊的地方碰到了陈辞宁,她穿一身绣着桃花的素粉纱衣,唇色艳红,看着心情甚好。陈宴宁脚步顿了顿,嘴角掀起一抹笑。
“还没来得及恭喜姐姐。”陈宴宁开口道贺,歪着脑袋一脸乖巧。
陈辞宁抬手抿了抿鬓发,偏过脑袋看着不远处的树枝,她下颚弧线圆润,略微带着婴儿肥,比起轮廓清丽的陈宴宁,她最近看起来丰腴不少。
“十三,我知道你此刻心里难过,在姐姐面前就不用装了。”陈辞宁垂头将手中的帕子摆了摆,不动声色的炫耀:“我刚从康禄院回来,老姨娘告诉我说,我与远锴哥哥的婚事就定在六月六那天,寓意六六大顺,妹妹觉得如何?”
陈宴宁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她,看着她瞳孔中的自己,一字一句道:“妹妹能觉得如何?自然是祝姐姐喜结连理,生活美满。”
将朝前倾去的身子直回来,她无趣的拍拍陈辞宁的肩膀:“虽说妹妹还未出嫁,往你的嫁妆里头添东西不太合适,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在大婚前夕将贺礼奉上,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离开,陈辞宁愤愤转身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咬牙切齿:“说得好像我没见过世面一般,难不成只有她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秋葵急忙给她抚背,轻声劝慰:“姑娘别生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五姑娘嘴巴一直都……”
陈辞宁听她低声议论陈宴宁,转身甩开她的手:“她如何你凭什么说,下次再让我听见,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是,姑娘。”秋葵突然被教训,缩了缩脖子。
日子定的这么紧,让陈宴宁有些措手不及,她脚步略快,湖玉却以为她是心中难受,跟在一边低声劝解道:“姑娘,您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啊?”陈宴宁愣住,反问:“我为什么难过?”
湖玉抿唇:“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是念着三公子的,上一回说的那些话必定都只是气话,不然您跟夫人说说这门婚事,她那么疼您的。”
陈宴宁被逗笑,好不容易才甩开徐远锴这么一个麻烦,怎么可能还会念着他。想到楚衍,陈宴宁眼神微暗,喃喃道:“我念着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的姑娘。”
陈宴宁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她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无语凝噎。
第15章 树下
两日后,张氏带着丫鬟婆子们去王家过了礼,这门婚事便算是提上日程只等半月后的大婚。日子本安排在下个月中旬,可之前偏生边疆战乱,陈临树上了战场,只好将这婚事先缓了缓。
五月的最后一天,烈日当头,皇后娘娘在皇家园林搭了戏台子,邀请京中高门女眷前去参加。
陈宴宁昨夜同陈毓宁在一个被窝里头睡的,两人缩在一处说了好些体己话,便稍微起得晚了些。这会子崔妈妈传来消息时,她才刚起身洗漱完坐在梳妆镜前打呵欠。
“听戏?”揉揉眼睛看向崔妈妈,陈宴宁有点惊讶:“今儿太阳这么大,在园林搭了个戏台子,果真都不心疼自己的细皮嫩肉。”
崔妈妈走过来给她揉着脑袋,看向一边的陈毓宁:“前些日子大姑娘回来的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娘娘耳朵里去了,今日也邀您去,只怕是有话要说给您听,大姑娘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小月过后,陈毓宁性子愈发恬静,有时候一个人斜靠在榻上看书都能看一晌午。她点点头抿起唇:“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妈妈就放心吧。”
陈宴宁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唤了翠环来:“翠环你再给我梳一个昨天那样的发髻,湖玉你学着点,不然等翠环跟大姐姐走了你还是不会。”
手指把玩着妆匣盒子里的珠钗,沉吟片刻后问:“四姐姐也会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毕竟定了勇毅侯府的婚事,日后便是侯门里的正头夫人了。”崔妈妈从身后丫鬟们抬着的托盘上挑出一套羽蓝色云霏妆花缎织宫装递过来,而后道:“今儿两位姑娘去了,可得好生照看着四姑娘,这马上就要大婚可莫要再叫惹出什么祸事来。”
陈宴宁透过铜镜看了一眼湖玉怀里的衣裳,瘪嘴应声:“知道了。”
皇家园林同南江庭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南江庭院在宫外,盛夏时分陛下会带着受宠的妃子与皇后去那儿避暑。皇家园林绕着一座天然假山修葺在皇城后半块,占地之广,宫中宴会皆是在此处举行。
范嘉柔今日抱恙未能前来,陈宴宁刚入拱门便瞧见站在前头闲谈的楚衍与裴深,与其说是闲谈,不如说像是在特意等着她们。
裴深看见陈毓宁后,欲要往前走唤住她,谁知陈毓宁挽着张氏的胳膊便绕开花园上了石子路,裴深急忙追上去。陈宴宁看向楚衍,只见他一身湖蓝长袍,与自己的衣裳色彩竟只是深浅不同。
“宴儿,你不走还在等什么呢?”张氏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陈宴宁,她将视线从楚衍身上收回来,轻咳一声:“我去跟阿衍哥哥打个招呼。”
母女三人眼睁睁的看着陈宴宁行了礼后脚锋一转轻快地朝楚衍走过去,陈辞宁几步走到张氏身边,似笑非笑:“母亲,五妹同世子走的也太近了些,说到底还是闺中女子尚未及笄,这样怕是不好。”
张氏侧眸看她一眼,差点要说出“你管好你自己吧”这样的话来,嘴角动了动没接话,刚一转身就碰上自己面前的裴深,吓了一跳,脸色没由来的变差:“你这孩子站在这儿做什么?”
“岳母大人,我同毓宁有些事情要说。”
几日不见,裴深吃不下睡不着,明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陈毓宁心头稍微动了动,其实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他。
张氏冷声道:“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是来接她回家的。”裴深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那日你们离开后,我将裴玲儿用家法狠狠打了一顿,就在明日,我父亲打算将她送回湖宁老家去,让大伯母好好教导她。若将来她回府,我也说得清楚,不准许她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毓宁,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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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带着陈宴宁去了海棠树下,他抬手摸着树干,陈宴宁眼角有点酸。
上一世她死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人世间漂浮了好些年,看见这世间变化,看见楚衍的面容从年轻变的衰老,从青丝变成白发。沧海桑田,日星月变,唯独每年她生辰那日,楚衍都会带着她的牌位和一壶清酒回到世子府,她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外的那棵海棠树下。
喝完一壶清酒,对着她的牌位说很多的话,直到登基二十六年,他染上风寒昏迷不醒,自此再没醒来,他终于结束了孤独的一生。
楚衍背对着她,白净的指尖拂过树皮,听见身后哽咽的声音,他频频皱眉欲要回头,却被突如其来的双手紧紧抱住不让他有动作。
“你怎么了?”楚衍按住她的手。
陈宴宁闭着眼睛,咬着牙关强迫镇定:“别动,给我抱一下。”
“???”楚衍被搞的愣怔,心头的动静一下比一下大,他咽咽口水:“姑娘家要矜持啊,我……不轻易给别人抱的。”
被他聒噪的声音弄得有点烦,陈宴宁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背上,楚衍瞬间噤声。
在宫中用过晚宴回府,陈宴宁刚坐在床榻上,掌心所及之处皆是褶皱,她冷下脸扬声:“湖玉,进来。”
湖玉从外头快步赶进来,面色上带了些疑惑:“姑娘,怎么了?”
陈宴宁起身看着床榻,四处打量一番:“去给我问清楚,今日我不在院子,谁动过我东西。”
没半刻湖玉便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子,两人跪下,其中一个面色便有些气愤。
“姑娘,就在方才老姨娘院儿里来人搜了您的屋子,说是丢了贵重物品,我们拦着不让进,可妈妈说府里各房都搜过了只有您这儿没搜。便把我们几人扣住带了自己人进来,翻翻找找了好久才离开,我们还没收拾好,您就回来了。”
陈宴宁听完手指攥紧,眼中戾气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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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祠堂
茶香袅袅,一缕青烟从旁边的香炉旁的缝隙间飘出来。
正厅里,陈善同张氏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前者面色带着阴寒。
胡老姨娘拍着桌子怒声道:“这就是你们教养出来的好女儿,眼下辞儿马上大婚竟被她的人在屋子里搜出这些东西来,大婚前辞儿病倒,我看你们该怎么跟我老婆子交代。”
张氏看她一眼,低声道:“这种事还是等宴儿来了问清楚后再作定论的好。”
“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还能是谁诬陷了她不成。”胡老姨娘看着慢慢从门口进来陈辞宁,眼眶一红起身迎过去,将陈辞宁的手握在手心道:“真是可怜了我的辞儿,心存仁厚却还被有心人这般诅咒,当真是好人没有好报。”
陈善欲要开口,却被张氏一把拉住,夫妻两个对视上,张氏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陈善若是帮陈宴宁说一句话,那么就更是惹恼了胡老姨娘,她本就在气头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宴宁跟着后头赶来,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迎面而来的茶杯吓得一个激灵,瞳孔骤缩抬起眼狠狠地盯着胡老姨娘,对方丝毫不畏惧,呛声问:“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难不成还是别人冤枉你了。”
“不该做的事情?”陈宴宁身板笔直,扬起下巴看着她:“老姨娘,您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你自己看吧。”胡老姨娘被气得两眼发黑,陈辞宁将她扶着坐下,后一刻她便扬手打翻胳膊便的托盘,上头的符纸与木偶娃娃落在她脚边。
陈宴宁俯身拾起来,指尖轻轻拂过嗤笑:“就这个?”
“你——”胡老姨娘抬手拿起瓷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陈善闭了闭眼,张氏烦躁地别开脸,老姨娘吼她:“你知不知道巫蛊之术是要砍头的,如今你却拿这种肮脏把戏来害你姐姐,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陈宴宁耸耸肩膀,又看了一眼符纸,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弯起一点笑:“如果老姨娘今日非要用这个事情来找我的事,现在散了或许我不会计较,我不是那些贱丫头可以任人揉搓。”
“放肆!”胡老姨娘气的作势要拿拐杖去打她,陈辞宁急忙拦住她,老姨娘看着张氏道:“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吗,没一点教养!”
“我有没有教养轮不到你来说,我祖母都还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指手画脚,还有,以后不要再指使我阿娘做这个做那个,她不是你儿媳妇。”继而将眼神落在陈辞宁身上,看着她紧紧地将手攥在一处努力挺直腰板,陈宴宁眼里带着锋芒,一字一句的道:“四姐姐,这事情当真是我所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