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弘烜嗫嚅着,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从一开始便是他对不起她。
当年,聂王两家交好,他们时常玩在一处,日久天长互定了终身,二人约好,只待她及笄,他便向她家提亲。
可是就在她及笄前夕,宫里来了圣旨,皇上看中了她,要她入宫为妃。她自是不愿,央求他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或者与她私奔,他答应了。
可是,他反悔了,考虑到两家人的利益,他放弃了她。她没有长兄,两家人协商让他以兄长的名义送她入宫,他亲手将她交给了皇上,亲眼看着她成为皇上的女人。
后来,他在家人的安排下娶妻生子,再后来,他求旨上战场,戍守边疆,一去就是十几年。他多希望自己能够战死沙场,可是却一次次地死里逃生。
他从没想过活着回来,可皇上一道圣旨就将他召回了京城,再见她时早已是沧海桑田。
可他,没有一日忘记过她。
第27章
次日一早,时晋带来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贵妃王卿悦服毒自尽。---
从霄听到这个消息,并没觉得意外,昨晚他见过王卿悦,在聂弘烜离开之后。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
“国师大人来找本宫,看来本宫是活不成了呢。”她的眼中流着泪,脸上带着笑。
他知道她与聂弘烜见面的事情,一对有情人因为皇权的阻碍而造成终身遗憾,着实可惜。十多年来,她一直都在避宠,也从未怀过孩子,他便知道她的心中始终忘不了聂弘烜。
而她,就是他对付聂弘烜最好的筹码。
“贵妃娘娘言重了,臣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你陷入此等困境,皆因大将军父子而起,若你愿意,臣愿为你洗脱冤屈,将真正有罪之人绳之以法。”
“国师大人这么说,看来是大将军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了。”王卿悦笃定。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之物,只是一些寻常的书信罢了。”
他的眼线长期潜伏在聂弘烜的身旁,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每年王卿悦的生辰,他都会亲笔写一封书信给她,以慰相思之苦。当然,这些书信从未寄出。在聂弘烜回朝之前,一把火烧毁了他的营帐,他以为这些书信早已付之一炬,却不知悉数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将书信给了王卿悦,她一封封看过去,泪如雨下,那是他对她的愧疚和思念,是十多年如一日的爱恋,他从未忘记过她。
而她,又有哪一日不在思念他。
“国师大人为何要将这些书信给我看?”
“臣只是想帮娘娘,还娘娘清白。”
“你不过就是想扳倒大将军,让他无法帮助皇上对付你罢了。国师大人深谋远虑必然知道,大将军是国之功臣,在朝中影响甚大,他若因此事倒下,不仅是大祁失去了一根梁柱,也会使边疆将士军心不稳。你今日来找我,也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她确实是聪慧灵巧的,只可惜她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
他将所有的书信给了她,便离开了,他知道她会怎样做。她并不是多么有大义的女人,她只是有着心中的一份小爱,只给一个人。
王卿悦死了,聂弘烜对皇上的效忠之心便也死了。
“留意下大将军府的情况,及时向我禀报。”从霄交代完,便挥手让时晋离开了。
今晚虎骁营有宴会,他在想要不要带秦樱樱一起去,她那么柔软娇弱,面对一群糙汉子,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他放下手中的书,下了榻,披上外衣,出了门。
今日阳光灿烂,倒是适宜出门的。
秦樱樱的房门关着,他走了过去,轻轻敲了下门,没过多久,丁虞便来开门了。
“大人,您来了。”丁虞笑着请他进来,“公主还没起床,大人请稍待片刻,奴婢这就伺候公主起床。”
“不必,下去吧。”他说道,径直走向里屋。
丁虞见状,叫上眉儿出了门。
从霄走到里屋时,秦樱樱还睡着,小小的身子窝在床铺里,只露出娇小的脸庞,长发乱蓬蓬地披散着,一副娇憨的模样。
他在床头坐下,伸手去碰她的脸,光滑细腻的触感,如初生婴儿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睡梦中,秦樱樱感觉脸上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挠一下,结果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她疑惑地睁开了眼睛,咦,一只手?再抬头一看,从、从霄?他怎么会在她房里?什么时候来的?
“夫君。”她小声唤了声,拉开他的手,坐了起来,拉高被子盖住自己,“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去宫里吗?”
“不去,今晚军营有宴会,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他问她。
“军营里的宴会?”以前因为工作原因,各种宴会、酒会她参加过很多,却从未去军营里参加过呢,会不会更有意思?她忍不住问道,“会有很多人吗?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吗?”对了,昨日从宇提到过,是剿匪的庆功宴,应该还有许多值钱的玩意吧。
“军营里自然都是将士,会有一些舞刀弄剑的节目。”从霄耐心地同她介绍,“还有各种野味和美酒,一年难得一次,今晚会在军营住一晚上,明日再回。”
在军营住?住帐篷吗?她来了兴致,答道:“夫君去,我便跟着。”
“军营不比皇宫,不得随意走动四处乱跑,你到时务必跟紧我,明白?”看她一脸兴味,蠢蠢欲动,他提醒她。
“嗯,我一定跟好你。”她乖乖应着,眼眉弯弯的,唇畔勾出甜美的笑容,看得人的心也变得柔软。
从那令人迷炫的笑容中回神,从霄点了点头,站起身:“你若想睡便再睡,下午早些做好准备,这里离军营有一段路程,需早些出发。”
秦樱樱点了点头,心中突然似有几道暖流淌过,他似乎对她还挺好的,一点也不可怕。
未时,从霄得到了大将军府的最新消息,聂弘烜在得知王卿悦的死讯时,什么也没说,将自己关进了房间,中午下人进去送饭时,发现他原本满头的黑发变得半白,整个人衰老了许多。
哀莫大于心死。
从霄命人妥善处理贵妃一事,停止对宫人的问询,惩治谣言传播者,恢复贵妃和聂远棠的声誉,还他们清白,并向皇上提议厚葬贵妃,以安人心。
此事到底为止。
申时,他们便出发前往军营。
天快黑时,他们到达虎骁营,马车刚刚停下,秦樱樱就听到了一名女子欢快的声音:
“从大哥!”
她的心里莫名抖了抖,看向了从霄,却见他神色未改。军营里还有女人吗?会是什么人?随后她又听到了从宇的声音,一惯的不正经调笑声:
“颜儿,你是在喊我吗?”
外头,一身士兵打扮的赵颜儿瞪他一眼,“嗤”了一声,道:“谁认得你!”
“我不姓从?我不比你大?这声‘从大哥’我受得起!”从宇说得一本正经。
“懒得理你!从霄大哥是在那辆马车吗?我自己找他去!”
这时,从霄率先下了马车,又扶着秦樱樱下来。
秦樱樱刚下马车,就见一名高挑靓丽、英姿飒爽的女子跑了过来,她虽然穿着男装,但清丽的容貌一看便是女儿身,原来大祁军中也可以有女子吗?她好奇极了。
赵颜儿开心地跑向从霄,却在看到秦樱樱的时候,笑容凝滞了,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是谁?
第28章
虎骁营依山而建,在山中安营扎寨,气势恢宏,军营外有一道山泉通往营寨,在营地形成一汪深潭。虎骁营是从霄亲自训练的一支军队,军中将领多是年轻人,他们骁勇善战,直接听命于从霄,与朝廷并无太大瓜葛,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钉。
秦樱樱头一回来虎骁营,觉得很新奇,正想好好瞧上一瞧,却对上了一双满是不快的眼睛。
她就是刚刚喊“从大哥”的人吧?
她好像对她有敌意。
“夫君,她是谁?”秦樱樱扯了扯从霄的袖子,问他。
“赵颜儿,赵勤将军的妹妹。”从霄简单说了下,拉过她的手往军营里面走去,并没有理会赵颜儿。
被无视的赵颜儿脸色白了一白,回转身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片苍凉。
夫君?从大哥……真的成亲了?她只是听哥哥提过一句,但她不信,从大哥一直都是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人,怎么会成亲呢?
从宇走到她的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了:“我大哥和我大嫂很般配是不是?我大哥那无所不能的人就该娶个娇娇弱弱的妻子,至于颜儿你嘛,配我刚刚合适。”他的手悄悄环上她的腰,但还没碰到就被她打开了。
“一派胡言!”赵颜儿气恼地瞪他一眼,跑开了。
从霄和秦樱樱的到来受到了虎骁营将士的隆重欢迎,开阔的平地上点起了一堆堆篝火,映得半天红火。
两人坐在上座,其余将领按照等级在两边依次入座,秦樱樱悄悄数了下,大约有十余人,都是些年轻人,一个个大大咧咧的,爽气得很。
一旁有军中的几个厨子在准备宴会的吃食,似乎在做烤肉,味儿香得让她差点流口水了,赶紧拿了面前桌上的水果先吃起,垫垫馋。
虽是深秋夜晚,但一堆堆篝火燃着,她又靠紧了从霄,倒也没觉得冷。
宴会开始,秦樱樱看到底下坐在首桌的一名年轻将军站起来说了几句,无非是欢迎国师大人和夫人到来的官话,又说了近日剿匪的情况和收获,什么珠宝玉器、古董字画,绫罗绸缎,听得她都快晕了,反正收获颇丰就是。
秦樱樱留意了下,之前碰到的那个女子坐在右边最后一桌,但她的目光一直投向从霄和她的方向,那炽热的目光看起来……她喜欢从霄?
她转头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正襟危坐,自斟自饮,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呢。
从霄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喝完杯中酒,酒杯放到桌上,低声说了句:“倒酒。”
“是。”在身边伺候的丁虞上前刚想拿起酒壶,却被从霄拿走,放到了秦樱樱的面前。
“你倒。”他说,话语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秦樱樱愣了下,拿起酒壶往他面前的酒杯里倒酒,但不知怎么就倒到了他的衣服上,她赶紧拿起帕子去擦,但还是在他银色的衣袍上留下了酒渍。
“夫君,对不起啦。”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从霄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喝酒,喝完一杯再让她倒,倒得多了,她终于做得顺手了,没再洒出来。
歌舞表演登场,都是军中将士们自编自演的歌舞,看着挺有男性魅力,很有气势,让秦樱樱耳目一新,不知不觉就忘了要倒酒,直到从霄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她才醒过神来。
心中腹诽:为什么偏偏要我倒?你身边不有的是人吗。
不久,烤好的各种野味也端了上来,军厨们贴心地把肉类切片,方便夹取品尝,秦樱樱尝着,只觉得特别好吃,几乎停不下口。
从霄也吃了一些,但还是喝的酒多,因为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不过,他倒是顾着她,没让她也喝。
“夫君,你少喝点吧。”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看得她心惊,他千杯不醉吗?
关键是,她倒酒倒得手酸。
“从大哥,颜儿敬你。”
清脆的声音令秦樱樱抬起了头,她看到赵颜儿和从霄碰了杯,两人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默默地在从霄的杯子里添满酒,却没想到赵颜儿拿过她面前的酒杯,用自己带过来的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酒。
她什么意思?要敬她酒吗?
“大嫂,初次见面,颜儿也敬你一杯。”赵颜儿双手举杯,面对秦樱樱,眼中的挑衅令人无法忽略。
秦樱樱等着从霄为她推辞,可这回他却一动没动,一声没吭,他是要她喝了这杯酒吗?可凭她一杯就倒的酒量……她想了想,转过身双手环住了他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求道:“夫君,我酒量浅,你帮我喝了好不好?”
娇软可怜的样子,真叫人无法拒绝。
他本想看看她怎么处理这情况,没想到她直接丢给了他,倒让他无法坐视了。
可赵颜儿却不同意:“大嫂,你身为国师夫人,难道连一杯酒都喝不了吗?”一有事情便娇滴滴求男人,她最看不惯的便是这样的女人,这种女人哪里能帮得到从大哥?她根本就配不上从大哥!看她巴着从大哥的样子,她更是来气,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好意思!
秦樱樱察觉到了她对她的鄙夷,唔……她被人看轻了呢,她回看向她,柔柔说道:“夫君娶我不是让我陪酒的呀,是娶回家好好宠的。赵姑娘,我沾酒就醉,这杯酒我让夫君替我喝了好不好?”
赵颜儿自然想说不好,可是她的语气这般娇软,也不是不接受她的敬酒,她若是坚持,倒显得她不讲理了。
这时,从霄拿过了秦樱樱的酒杯,一口喝完,对着赵颜儿淡淡说了句:“下去吧。”
赵颜儿心里愤然又不甘,但终究不敢在从霄面前放肆,只得喝完杯中酒,回到了座位上。
她走开后,秦樱樱探头问从霄:“夫君,赵姑娘是不是喜欢你呀?”她一手掩着嘴,凑到他耳边,说得很小声,生怕别人听见。
从霄看她一眼,说道:“不如,你去帮我问一问。”
“额,那还是不用了吧,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她憨憨地笑着放下手,却没留意宽大的袖子打到了桌上的酱汁,一碗酱汁悉数翻到了她的裙摆上,她“呀”了一声,心道:这下糗了。
身后的丁虞和眉儿赶紧过来用帕子为她擦,可那酱汁又黏又稠,哪里擦得干净。
秦樱樱皱眉看着,想了想,转头对从霄说:“夫君,我找个地方洗一洗。”遂带着丁虞和眉儿离开了座位。
“小心一些,不要走远。”从霄提醒一句,便由她去了。
秦樱樱走了几步,想起来的时候经过一个水潭,便打算到水潭那边去洗洗。
此时,喝得有些微醺的赵颜儿对身边的兄长赵勤说道:“哥哥,我头有点晕,去附近走一走。”也离开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