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想守着沈绩过一辈子?”萧承衍见她跪伏在地,不出言辩白也不起身的倔强模样,简直要被气笑了。
沈绾一愣,指尖微微抠着马车上的木板。
静默良久,她才轻声说道。
“我只想嫁给一个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尊贵身份的人,心里只有我一人,尊重我的想法,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把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可以利用的一把刀……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我宁愿孤苦一生。”
萧承衍看着她乌黑的发髻,眼睛渐渐睁大了,似乎是听到了何其可笑的一段话,但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沈绾,你想要的也太多了。”
半晌后,萧承衍沉声说道,他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重又拾起那本《道德经》,翻到他刚才看到的那页。
“算了,你起来吧。”
沈绾错愕地抬头,却发现萧承衍平静地看书,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连忙起身又坐了回去,这下也不敢继续问最先的那个问题了。
萧承衍翻过一页,又添了一句:“既已决定以侍婢的身份自居,再说话的就别总是‘我我’的,没规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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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十日,锦都已经越来越近了。自从那日“变故”过后,萧承衍又恢复了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只是每日提出的要求也更苛刻。
但是令人欣慰的是,混在青王的仪仗队里,总算是没有再遭遇刺杀了,这一路也算顺风顺水,终于在初一那日到了锦都城外。
青王乃一地藩王,不可等闲视之,是要重臣前去城门下恭迎的。
但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城门下站着的人居然是睿王萧承平。
沈绾掀开马车一角,在队伍的最后面遥遥看着那人的穿着打扮,放下车帘看了看萧承衍:“是睿王殿下亲自迎接钟小王爷。”
萧承衍轻嗤一声,眼中是满满的嫌恶。
“说不定,就算是钟卿,他也有拉拢的心思呢。”
沈绾对这句话倒是有些信的,青州人再少也有军队,而青州的军政大权基本都握在钟卿手里,没成事之前,萧承平就算不拉拢他,也不会与之交恶。
当然,能拉拢自然是最好了。
“你可知,父皇为何给他取名萧承平吗?”萧承衍靠在马车背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沈绾摇了摇头,发现萧承衍根本没看到她的动作,又出声重复一遍:“奴婢不知。”
“承平天下……”
萧承衍轻笑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将那本他看了一路的《道德经》扔到沈绾手里。
“你没事时也多读读。”
沈绾低头看了看,又将书卷递了回去:“顾先生最喜欢的便是这本《道德经》,也曾让我们姐弟两个研读,沈绩不爱读书,只是囫囵,奴婢却是将整本书背下来的。”
萧承衍视线一移,点了点头,将《道德经》放回了马车内的暗匣里。
两人交谈之间,马车已经慢慢悠悠地进城了,青王不是边关的将士班师回朝,用不着百姓夹道相迎,一路上还算通畅。
萧承衍的这辆马车是直接入了锦都的青王府,钟卿虽常年不在府中,但也有人日常打理着。
等到下午钟卿回来了,黑着一张脸进了前厅,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似乎都在等他。
“钟伯,你出去守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
钟伯被钟卿带过来了,要说可以全权交付的忠仆,唯有钟伯能得他全部信任。
“夏述在外围守着。”萧承衍突然说了一句。
钟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冲钟伯摆摆手:“那你也去外面守着吧。”
钟伯应声退下,钟卿一改神态,笑着坐下,对萧承衍道:“睿王已经很有做太子的自觉了,今日说话的时候,好几次都自称‘孤’,模样跟殿下可太像了。”
萧承衍神色不动,喝了一口茶,等他说完了才出声道:“萧承平可有什么异常吗?”
钟卿想了想,摇头道:“倒是挺热情的。”
又向前探了探身:“怎么样,初五当日可计划好了?”
萧承衍点头:“那日,你只要什么都不用管就可以。”
钟卿一愣:“不用我带殿下进去吗?”
沈绾倒了一杯茶推到钟卿面前,道:“宫门守备森严,又是立储大典,那里肯定严防把守,殿下目标太大了,难保不被人认出来。”
“那殿下要从哪入宫?”钟卿不解道。
他刚说完话,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到窗外的声音,萧承衍猛地站起身,拉着沈绾去了内室。
“有人潜入你府上了,看来萧承平还是不放心你。”
萧承衍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烛台,一副山水图后面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钟卿挑着眉,眼睛盯着萧承衍抓着沈绾的手,咬牙道:“殿下怎么会对我青王府的密室了若指掌……”
封桓和沈绩也跑到了暗门后,空间瞬间变得狭小了。等到暗门一关,光亮彻底不见之后,外面终于响起了嘈杂声。
钟卿推门,发现外面火光冲天的,钟伯正面露急色地赶来。
走到近前,钟卿上前:“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包喵喵喵!
第29章 哨遍
“参见青王殿下,卑职乃军巡营大统领鲍凌,奉命来搜寻盗贼。”
青王府外,军巡营的人手持火把围在外侧,将整个王府照得灯火通明,鲍凌一身铠甲抱拳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钟卿站在石阶上,眉开眼笑:“盗贼?这锦都城里,天子脚下,居然还闹起盗贼了?”
鲍凌回禀:“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京城里突然出现一伙盗贼,神龙见首不见尾,专挑皇家御赐的宝物盗取,连睿王府也未逃过此劫。今日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那盗贼却逃到了青王府,卑职有皇命在身,不得不带人前入府中搜寻,如有得罪,还望殿下谅解!”
钟卿身形未动一分:“本王虽久离京城,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地藩王,你带兵将本王的府邸翻个底朝天,传出去本王不要脸面的吗?”
鲍凌不卑不亢,闻言弯了弯身:“事急从权,况且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钟卿看了看他身后的军巡营,笑意消减了几分:“本王的府兵也不是吃干饭的,早已知道府中有贼人潜入,现在正在抓捕盗贼,等抓到了,自然会交由军巡营处理,就不劳大统领费心了。”
鲍凌抬头,双眸射出锐利的精光:“殿下是想要违抗圣命了?”
“想必陛下的圣命里,没有硬闯王府这条吧?”
“你!”
鲍凌想以礼相服,却没想到钟卿根本油盐不进,丝毫不给他面子,当下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鲍统领稍安勿躁,小王爷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青王府的府兵实力不俗,军巡营还犯不上为此大动干戈。”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二人回头看去,发现睿王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还站着两个侍从,不知道是路过,还是有意而来……
鲍凌和军巡营上下急忙跪下行礼,钟卿一看睿王来了,心里也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向前迎上去,笑道:“刚分开不久,没想到又见面了,没想到殿下也对这盗贼感兴趣?”
“小王爷想必也听说了,这盗贼前些日入我王府将太皇太后御赐的金珠盗走了,本王怎么能坐视不理呢?”萧承平让鲍凌平身,转身对钟卿道。
钟卿一怔,想起刚才鲍凌好像是说过睿王府失窃的事。
就看萧承平又转身去跟鲍凌说话:“大统领不必担忧,本王随小王爷进去看看,若是真是那伙盗贼,青王府怎么也不会让他们跑了去。”
鲍凌一脸为难,但这办法是最折中的法子,既为青王府留存了颜面,又有睿王殿下在……
鲍凌最终还是妥协了,对萧承平弯了弯身拱手说道:“如此,就有劳睿王殿下了,军巡营在府外等候便是。”
钟卿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心里直想翻白眼。别人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能猜到的,今日这睿王和军巡营就是冲着青王府来的,说什么盗贼入侵,恐怕不过是他们贼喊抓贼而已。
就是不知睿王这是意有所指,还是遍撒渔网啊……
“既如此,本王还有什么话说的,睿王殿下,请。”钟卿侧身伸手比了个手势,萧承平笑了笑,抬步上前,踏入了青王府。
里面早已有府兵巡视,虽然是夏述最先发出消息告诉他们有人潜入府中,但萧承平出现在这里,夏述总不能再现身了。
两人走过了许多厅室都不见贼人踪影,萧承平终于忍不住了。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才小王爷在哪里休息来着?兴许那贼人就躲在那里呢。”萧承衍左右看了看,话出无由,却又好像意有所指。
钟卿没说话,却是带着他走到了之前议事的正厅,两人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目光在房间的角落里流连,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藏在死角里。
就在这时,山水图后的墙壁里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二人一起回头,看向那副山水图,最终,将视线定格在眼前的烛台上。
“看来这房中另有乾坤啊。”萧承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到烛台旁,看了看一脸急色的钟卿,在他面前缓缓伸出手去。
“别动!”
就在萧承平要转动烛台的时候,钟卿突然冲上前推开他,后者不防备被推了个踉跄,撞到了柱子上,还磕到了后脑。
“小王爷,这暗道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说不定,贼人就藏在里面呢,不如我们打开看看?”萧承平侧了侧头,似乎是脑后疼痛,却又不愿表现出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滑稽。
烛光隐隐灭灭,屋外人声嘈杂,似乎还在满府搜寻盗贼,谁也没注意这间正厅里发生的事。
钟卿皱着眉看了看他,突然扬颜一笑,伸手握住了烛台向下一按。
“我这是怕殿下将这烛台弄坏了。想要打开暗道,得按一下再转才行。”他说完,暗门已经显现出来,露出了里面的密道,可不过是方寸之地,根本空无一人,一眼看去就能看得分明。
钟卿让开身,让萧承平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殿下可看清了?这里可什么人也没有。”
萧承平面如寒霜,却又稍纵即逝,他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这个房间,装作不在意般道:“看来贼人也没有那么笨,不会自投罗网——”
“小王爷!小王爷!贼人抓到了!”
萧承平还未说完,外面就发出了叫喊声。
钟卿还没反应过来,萧承平却震惊不已,急忙上前去打开房门。
钟伯正站在门外,见到萧承平后有些错愕,却也周到地行了一礼,后面站着一个女子,她身旁的府兵们手里正押着身穿夜行服的贼人。
萧承平本是有些急切,看到那黑衣人后,情绪却渐渐平复了下去。
“绾绾!”钟卿喊完名字,看到女子瞪眼看他,却也毫不收敛。
“是你抓的他?”他又旁若无人地问话。
人当然不是沈绾抓的,但她此时也只能点头,心里却将这个一遇见美色就没正形的小王爷骂了一通。
钟卿回过头,看了看跪在地上被塞了满嘴布条的贼人,突然走到一个府兵身前,伸手一把拔出他的佩刀,将那贼人割喉结果了。
“殿下!”
“小王爷!”
事出突然,萧承平和钟伯都被钟卿的举动惊了一跳,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杀伐果决。而那贼人已经倒地不起了,鲜血淌了一地,钟卿将佩刀归鞘,扔给那个府兵,道:“将他交给府外的军巡营吧,告诉鲍凌,此人入侵青王府罪不容诛,本王已经替他教训了,告诉他不用来谢我。”
“是!”府兵应下,将人拖了下去。
看到钟卿如此行事,萧承平倒是有些惊讶,越发觉得他果真是冲动张狂,丝毫不像前青王一般心机沉稳,做事稳重。
还好前青王英年早逝啊……
沈绾规规矩矩走到钟卿身后,钟卿却不管萧承平在场,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绾眼疾手快躲了过去,让钟卿抓了一空。
钟卿轻咳一声,也不觉有多尴尬,挥了挥袖子,转过身对萧承平道:“贼人已经伏法,怎么?殿下还想在府下用膳?”
这话明显就是下逐客令了,萧承平面容平静,却是多看了沈绾一眼,随后又将视线挪回,点了点头道:“如此,本王就告辞了。”
“钟伯,送客。”
萧承平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立储大典,小王爷会去观礼吧?”
“本王不就是为这个而来嘛。”
萧承平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看着他背影消失,钟卿马上变了脸色,匆匆回了方才议事的正厅,沈绾也急忙跟了上去。
进到屋内,他重新将暗道打开,却见里面还是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沈绾走过去,将暗门关上,对他笑道:“殿下已经出来了,小王爷有所不知,这暗门后面还有一处机关,密道直通王府后院——”
她刚说完,萧承衍已经推门而入,却只有他一人,封桓和沈绩都不见踪影。
因为盗贼之事,外面还有府兵走动,军巡营也并未走远,沈绾一怔,连忙过去关住房门。
“殿下怎么出来了?眼下还是躲着些比较好,我们才入王府,里面深浅不知啊。”沈绾急道。
毕竟钟卿常年不在府上,要说漏洞还是有的,这里人多眼杂,让人发现萧承衍的踪迹总归是不好。
萧承衍瞥了她一眼,却没搭理他,越过她走到了钟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