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卿面色不悦,眼睛瞥向别处:“这青王府,是不是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萧承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府中潜入的不是普通的盗贼,恐怕是有备而来。”
“你不是抓住了吗?刚才那个,为防他透露出什么消息,我直接当场给他杀了,毕竟鲍凌是睿王的人,我不放心交到他手上。”钟卿马上认真起来,突然觉得睿王此番前来没有那么简单。
沈绾走上前:“夏述说,潜入府中的人不止一个,但是最终……我们只抓到一人。”
也就是说,终究还是有人逃走了,而这人,很有可能还是睿王的人。虽然通过密道让萧承衍等人没有暴露身份,可此等不知敌方目的之事,终归是让人放心不下。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蜡烛快要烧尽,发出“噼啪”的响声,烛光照得人脸上晦暗难明。
“不过……”萧承衍拉长了声音,钟卿见事有转机,马上凑过来听,却听他冷道:“你以后最好谨言慎行,不要随意动手动脚,尤其是别动孤的人,比如绾绾。”
……
“你‘不过’了半天,就是要说这事?”钟卿差点气吐血。
第30章 别怨
沈绾在青王府安然度过了几日,再没有贼人来犯,夏述自那日后也加强了王府周围的巡视,可越是安静,众人就越是放不下那日逃走的另一个盗贼。
自从回到了锦都,沈绾日日夜夜跟在萧承衍身后,没有一刻是清闲的。之前在半路上遭遇刺杀,周渭和蓝瑛他们逃过一劫,早就返回了锦都,可萧承衍似乎并不愿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所以并未跟他们传递消息。
恐怕是觉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被睿王的人察觉。
而且沈绾早就发现过,萧承衍并不相信蓝瑛。
以前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却越发感觉萧承衍这份信任有多重,连他身边的老奴周渭都被蒙在鼓里,却偏偏让她诸事参与毫无保留……那日在马车上发生的事,她可从不敢忘……
“想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打乱了沈绾的思绪,她回头看去,发现萧承衍正穿着一身暗蓝色太监服,站在自己身前,虽然是太监的装束,可那气势却还是压人一头。
两人身在皇宫的御花园,□□上落英缤纷,锦都四季如春,美不胜收,即便是深秋也春光依旧。今日乃立储大典,宫中之人大多聚集在庆隆殿,这里反而没什么人。
“没什么,”沈绾应了他的话,眼睛瞥向别处,“殿下还是速速离开吧,一会儿大典要开始了。”
萧承衍轻“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今日你不得现身,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在意,等事后便留在宫中,有人会带你去幽琅宫。”
这些话都是萧承衍前几日里反复交代过的,却不想又听他重复了一遍。
今日他恢复太子之身,睿王若就此失宠还好,就怕事有反转,他担心自己母后在宫中会出危险,所以想要在幽琅宫留一双眼睛。
而那双眼睛就是沈绾。
“奴婢知晓了。”沈绾低头屈了屈身,不知为何她发觉今日的萧承衍行事总是慢吞吞的。
“在宫内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
“是。”
“东宫虽距离幽琅宫不近,但宫中有几个暗桩可为你所用,切记,要时时与东宫联系。”
“是。”
“还有……”萧承衍顿住声音,袖中的手倏地攥紧了,就连他自己也知道他今日有些反常,心中想说的那句话也还没说出口。
“殿下的吩咐奴婢都已谨记,殿下放心,奴婢身在幽琅宫,定不会让娘娘受委屈的。”
沈绾以为他如此优柔只是因为担忧身在冷宫的母亲。
萧承衍盯了她半晌,最后终于开口说道:“你最好也一样。”
还没等沈绾反应过来,萧承衍已经转过身,甩了甩衣袖:“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段距离前往庆隆殿,庆隆殿在含光宫的西边,越过这御花园便是了,要不是因为宫中有内应,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潜入皇宫之内,毕竟现在的宫门可是被严防把守的。
庆隆殿已是人头攒动,文武百官早就到场,萧承衍已经和沈绾分开,去了祭台的那边,而沈绾则留在了外围,混入了龙座之后排列整齐的宫女之中。
宫中侍婢众多,她潜入队列末尾,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这样等了半刻钟,马上就到吉时了,大齐的皇帝萧放才姗姗来迟。
“皇上驾到!”有太监高和道。
沈绾随文武百官一齐下跪,手心紧紧攥着,偷偷抬头看向皇帝仪驾前的那人,上辈子她到死都没有再看到萧放一眼,报仇雪恨更是无稽之谈,而如今终于能见到他了,那心中的熊熊烈火依然烧得旺盛。
萧放一身龙袍,身形有些发胖,大概是上了年纪,眼部下垂,面容也有些青黑,倒像是有些……纵欲过度的模样。
而他身侧,正是跟着一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人。
听闻大齐皇帝自废后之后就再未立皇后,后宫佳丽三千,他却只独宠番属小国献上来的美人——毓贵妃媚婴。
太子刚薨逝不久,那女子却如此打扮,说明陛下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而她也必定盛宠在身,言官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来那女子便是媚婴了。
萧放落座后,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今日是皇儿的立储大典,大齐立储祖制,便是国之储君来路不可不明,圣旨既出便要昭告天下,以防出现皇位来路不正之嫌。”
萧放说完看了看一旁的大太监,道:“传吧。”
太监扯开嗓子高声道:“传皇次子睿王殿下萧承平!”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中间的道路上铺着红绸,直通祭台,萧承平便是要从那里代圣祭天,也有将来会取而代之的意思,祭天之后便是货真价实的储君了。
萧承平从侧旁走出,一路向前,目光直视着前方的祭台,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饶是虚伪的萧承平此时也不免笑意深深。自他出现之后,大太监便开始高声读着圣旨,在一句句赞赏之词中,他一步步踏向祭台。
到了高台之上,圣旨也刚好读完,萧承平先是对着萧放跪了下去:“儿臣接旨。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望,继承皇长兄的遗志,做好这个太子。”
“好!好!皇儿,朕果真没有看错你!”萧放笑得那么开心,底下的群臣也跟着附和,一时尽是拥戴的声音。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沈绾不敢相信萧放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真心喜爱的儿子。
萧承平起身,等待太监将祭天的香递给他,却久久没等到人上前,一时之间情况有些僵持。
原本庆贺之声频出的群臣那边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就连萧放也隐隐皱起了眉。祭台之上的萧承平环视一圈,看到只有一人手里拿着的是祭天的香。
他走了过去,呵斥的话已经出了口:“大典之上你却神游天外,该当何——”
那个“罪”字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为他已经怀疑起那太监的身份。
他心头狂跳,就算没看到萧承衍的脸,他也能凭借轮廓分辨出那个人,早就知道他没死,却没想到是在这时候见到他,像是萦绕心头的噩梦一般,阴魂不散!
“来人!他是刺客!”萧承衍向后一跳,指着那个太监高声道,此话一处,原本严阵以待的禁军侍卫马上搭箭拉弓想要将人射杀。
沈绾没想到禁卫军动作如此之快,一颗心马上就提了起来,却在这时,文臣那边有个人扬手站了出来。
“请陛下让禁卫军放下弓箭,臣有话要说!”
萧放瞪着双眼,看了看高台上的那人,只是一个背影,他根本分辨不出人是谁。但是站出的人他却知道,那是历了三朝的元老中书令李还瑛,可唯一同严诚明分庭抗礼之人,他的一句话,分量不可谓不轻。
萧放不知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皱着眉看去,问道:“爱卿有什么事?现下是立储大典,是不是等之后再说?”
“是啊陛下,今日还有什么事是比立储更重要的,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那祭台上的奴才也太不长眼,拉下去处死就是了。”
一旁的媚婴突然插/进来一句话,虽说后宫不可干政,但她深受宠爱,陛下不怪,臣子除了上表奏章声讨,其余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李还瑛出列,在红绸铺就的道路中央跪下,双手交叠在额头俯下身:“陛下!臣不同意睿王殿下成为国之储君!”
一句话,引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庆隆殿像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对此表示震惊,萧放连脸都气红了,他大喝一声道:“放肆!今日是甚么日子!竟容你在这大放厥词!来人——”
“陛下!臣并非是危言耸听,睿王殿下谋害兄长德行有亏,实在不堪成为国之储君啊!”
“你说什么?”萧放惊得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还瑛,又转头看向祭台之上的萧承平。
萧承平什么话都没说,他也说不出什么话,因为萧承衍就站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萧承衍会拿出什么证据指证他,现在就出言狡辩,后面被打脸了就更糟了。
就算父皇向着他,在群臣面前也无法交代。
“李还瑛,你知道你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如果并非属实,那可是杀头之罪。”萧放指着李还瑛,振声道。
李还瑛摇了摇头,又磕了一个响头:“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臣既然敢在大典之上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掌握了万全的证据,陛下可愿听一听?”
“陛下,这李还瑛恐怕是老糊涂了,睿王是什么样的人陛下还不清楚吗?怎么会残害他的皇长兄呢……”媚婴出言劝道。
萧放看了看她,眼眸中的锐光却将媚婴吓住了,再不敢说一句话,就在此时,萧承平却跪下了身,挺直胸膛道:“父皇,就让李大人将证据呈上来吧,儿臣并未做过伤害皇长兄之事,问心无愧。”
萧放目光幽深,看着态度如此坚决的爱子,心里却有些烦乱,他终是对李还瑛道:“将证据呈上来吧。”
证据在宫外,到庆隆殿还要费些时间,祭台之上的萧承衍却低着头迟迟不露出真面目,而萧承平也假装没认出他来,按兵不动。一时之间,庆隆殿上鸦雀无声。
终于,证据被呈上来了,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陆鹰被五花大绑着推上来,他跪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变了脸色。
毕竟陆鹰是睿王身边有头有脸的人,许多大臣也认识。
“这是睿王殿下身边的陆鹰,太子殿下在泸州遇刺,便是此人主使,他召集了王府死士和一些江湖人士,原本要将太子殿下和那些东宫属官一网打尽,却不想被他们逃了去,陛下明察!”
“此人……怎么会在李爱卿的手上?”萧放连一句问罪的话都没说,却是下意识怀疑李还瑛的动机,毕竟如此隐秘的事,太子又已葬身悬崖,身在锦都的中书令李还瑛怎知这其中关隘,又拿了陆鹰呢。
李还瑛再次跪下,还未等他出声,祭台之上的萧承衍却终于摘下了头上的巧士冠,跪地拜服,高声道:
“儿臣萧承衍,参见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和今天的更新。为了夹子能有个好位置(应该挺难的),下次更新在20号的零点发,算是19号的更新,20号还会再有一更的。
第31章 横云
“你!你……”
萧放吓得直接跌坐到龙椅上,脸色变得煞白,丝毫不像一个父亲见到死而复生的亲子时该有的脸色。一旁的媚婴急忙扶住他,一下一下按揉他的心口,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陛下!您看清楚点儿,那是太子呀,太子殿下没死!还活的好好的呢……”媚婴娇得似要能掐出水的声音一出,萧放才缓缓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毓贵妃。
“衍儿……是衍儿!”萧放站起身,惊异地看着萧承衍,“你没死?”
沈绾在角落里遥遥向那边看去,触及到皇上脸上的神情时,不知不觉地就去望向萧承衍,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又闷又痛。
“父皇,儿臣于泸州遇刺,本没想到还有能回京见到父皇的一天,上天垂怜,没叫奸人得逞,让儿臣得以死里逃生。”
萧承衍声音悲戚,只是低着头,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大臣们哗然声起,万想不到一个立储大典竟然发展到如今的局面,萧承衍的衣冠早已入皇陵,睿王殿下成为储君本是板上钉钉之事。
然而身死的太子殿下居然活着回来了,这如何叫他们不震惊?
“皇长兄居然没死!太好了!”
就在这时,一直跪地不发一言的萧承平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面色大喜,跪着向前膝行数步,一把抓到萧承衍的手腕,喜笑颜开道:“皇兄,自你落崖的消息传回来后,父皇日夜以泪洗面,你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如今得以平安归来,实在是皆大欢喜之事!”
他又换了脸色,眼中焦虑不安:“可皇兄,我绝无害你的心思,那陆鹰早就在一月前失踪了,我也一直在找他,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
“父皇!纵使陆鹰曾是儿臣的人,儿臣也绝不会姑息他,还望父皇处死陆鹰,还皇长兄一个公道,儿臣绝无怨言!”
萧承平寥寥数句话便将自己撇得干净,追随他时间最久,对他最为默契的陆鹰,在他嘴中,瞬间便成为了“曾是”。
萧承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漠然地从他掌心里慢慢抽了出来,没给他一个眼神。
他看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了,明明犯下了大错,可只要仗着别人的宠爱,就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净。也或许,是他萧承衍分量太轻而已。
“陆鹰!你怎么说?”萧放已经从萧承衍归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完萧承平自证清白的话,他眯了眯眼,转过头看着底下被五花大绑的陆鹰,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