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拿起汉堡,他其实发现她偷偷笑他了。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掩耳盗铃保全自己的面子。
回去的路上,她继续和他讨论食物,细数她来清县后品尝过的当地特色,很多连他这个当地人都没听说过,后来聊到她家乡平城的美食,并邀请他以后去她家玩。
然而这个邀请后来并没有机会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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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随着思绪的收拢凝回面前的人,赵也白问:“你现在不介意露耳朵了?”
励如桑先一顿,随后换上恍然笑意,摸摸耳朵:“确实无所谓了。换双耳朵给我,我也不会变天仙。”
“山口百惠不漂亮吗?”赵也白在她脸上逡巡,“应该越来越多人夸你像山口百惠。”
这回励如桑反应得比上一句久些:“你的记性比我好很多。部队里的生活难道不止教你怎么嘴甜,还能教你提高记忆力?”
山口百惠是她父亲最喜欢的女明星,一次饭桌上,她父亲和镇长聊天,自卖自夸过自己的女儿三分神似山口百惠,镇长大概是给面子,应和过。
下饭桌后他来问她,山口百惠是谁,她给他解释过。
这两天很多事情赵也白不提,她根本不记得。而他一说,她基本都能想起,仿佛封存糖果的罐子被他一个个打开。
他从前写作业的记性绝对不如现在。
当时虽然她只比他大半岁,但她比他高一个年级,她的成绩也比他好,所以有几次辅导过他写作业,对他背诵课文和古诗词的磕磕巴巴印象深刻。
赵也白唇边笑纹深些许,端起杯子喝水:“并不是记性的问题。”
听出他话外有话,励如桑静待,他却并无下文,她不仅挑眉:“你现在讲话的习惯变成讲一半,留一半让人猜?”
不过以前的他不愿意讲的事情,连一半的话也不讲。他的很多事情,是镇长告诉她的。当时因为他稍稍有点自闭,家里正好还多住她这一个孩子,镇长也是希望她能多找找他。
赵也白摇摇头解释:“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既如此,励如桑不强行探究,转而问起他接下来如何安排:“……也回国?”
“所以这顿海鲜餐其实是分别宴?”赵也白放下水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这几天进入爪子的怠废期,下午就开始写了,付出的时间远比产出要多得多,我快气死惹惹惹惹。明天再试试能不能加更成功叭(怒摔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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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1
他乌沉的眸底染两分辨不明的情绪,低沉的嗓音则没什么起伏,却又依稀带点闷。
励如桑心头倏地有点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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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有自己的课业,所以并非长期居住清县,头两年她还在上高中,一般寒暑假和小长假会去,平城、清县两地跑。升入大学后自主时间更多,且沾了家里的一点光,她成功申请实践,得以正式参与当时父亲在清县的那项工作中,那一年她才基本全年待清县。
待久了,其实就跟自己家差不多,以至于父亲说整支团队要打道回府时,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离开前一天,当地文物局特地举办践行宴,她随着父亲和镇长出席。因为记挂他一个人在家晚饭潦草,她中途就跑回去,给他带了许多宴席上的佳肴。
他并不领情。
她怀疑他那段时间因为临近模拟考压力大所以持续心情不好,好脾气地没和他恼。
“我帮你放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再吃。”说完也没得到他的回应,他依旧埋着头做卷子,非常专心的样子,她退出他的房间,关上门前没忍住叹气,“最后一次了,以后看到好吃的,想帮你带你都吃不到。”
他这才抬了头,似乎和此时此刻差不多的眼神,嗓音闷得如那窗外低调淅沥下着的雨:“你这么肯定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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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糖果罐子就这么又打开一个。
励如桑久违地感到柔软,听得笑:“可以当作分别宴,下次你有机会来平城找我,又有新的分别宴。你不是有我的电话?随时联系我。”
“这是我的号码。你先存着。等你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手机,就能随时联系我。”——赵也白脑海中浮现多年前的这另外一句话。
他握在水杯上的五指略收拢,笑了笑:“如果换号码了,记得通知我。你现在也有我的号码了。”
“这个号码我不可能会换。”说完,励如桑意识到他似乎话中有话。记忆点似连线解锁似的,很快又被触发:“我以前好像是给你留过我的手机号……?——你后来给我打过?”
赵也白自认为暗示得并不明显,但她既然能记起来,他压着的嘴角缓些许,没否认:“打过。”
“没打通?”励如桑顺着他方才所言猜测。
“是。”
“你什么时候打的?”励如桑探询。
“我大学一年级升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开学前一天。”赵也白回答得非常详细。
他准备好了也许励如桑会问他为什么隔了一年半才打她的电话。
但励如桑在他话闭后眼皮下垂,似在想其他事,隔两三秒,她复抬眼,歉意道:“那个时候我确实已经搁置了原来的号码。”
服务员陆续将两人点的菜品送上桌。
赵也白不是没发现她的情绪较之方才有了细微的变化,及时收住话题,提醒她先吃饭。
原本两人没有点酒,励如桑这时候追加了一瓶香槟:“异国他乡能和你重逢,几率这么小的事情都发生了,值得喝一杯。”
赵也白没有反对。
等香槟送上来、服务员给他面前的杯子倒酒时,励如桑先端着她自己的酒杯啜着,脸上聚拢起来的笑意非常明显:“好像中间这几年的时间被断层剪掉,眨眼的功夫,你都是能喝酒的成年人了。”
赵也白一听就知道她想起的是哪件事——
她的十八岁生日是还在清县的时候过的,在镇长家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她父亲励教授的考古队所有人一起庆祝,每个人都喝了酒,独独排除了他。其实原本没人在意,是她提了一嘴他还差半年才满十八、未成年、不能喝,于是镇长发了话。
皱了皱眉,赵也白将一杯饮尽:“你那时候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有么?”励如桑也不慢慢品,直接喝光,然后推了空杯子到他那边,示意他倒完之后也顺手帮她满上。
赵也白索性先给她倒:“你那天晚上也刚满十八,像第一次喝酒的样子吗?”
“我那时候已经是大学生。”励如桑轻轻晃着酒杯,微眯眼,懒懒散散。时过境迁,何况不用当着他的面给他树立好榜样,她承认也无所谓。
赵也白没再驳她对己和对他的双标。
其实那天晚上他睡觉前,去拿了他们剩下的啤酒到他房间偷偷喝。
结果他做了场开天辟地混混沌沌的梦,第二天早上不仅没按点起床导致上学迟到,还被她撞见他洗床单,而她虽然没直说,但她当时的眼神分明猜到他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尽可能回避她。
正式开动海鲜餐后,励如桑没有怎么再说话。
赵也白也陪着她安静。
励如桑吃得比他少,放下餐具,又慢慢啜起香槟,顷刻,小有好奇:“你会不会控制自己的饮食?”
她印象里,他几次减重计划都没坚持下来,不是他意志力不够强。和她没能成功教他两招一个原因:他大病没有,小毛病不消停。
镇长便严令禁止他折腾,重点先抓他养身体。
当时专门负责考古队伙食的厨娘是镇长找来的,是住在镇长家后边的邻居婶婶,镇长就经常买鸡鸭鱼拜托对方帮忙做。
自然,只要励如桑也在清县期间,都会多上她一份。一开始她跟着吃,假期过后从清县回平城,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因为下地而瘦反倒长胖,之后她面上虽没拒绝镇长的好意,私下会再分他一半。
赵也白闻弦知雅意,简单告知她他的“变身”过程:“没入伍前,一停止运动、多吃两顿,会反弹,我不得不控制。入伍后,一来后勤提供什么必须吃什么而且要吃光,二来经常饿到不够吃,所以不存在控制饮食。但因为有每天的训练量撑着,我吃得再多,想反弹也难。”
励如桑抓出重点:“你入伍前已经开始减了?”
赵也白微微歪头:“你对我还停留在容易感冒发烧的印象里?”
“不是,我记得镇长的那些鸡鸭鱼没有白费。”励如桑扬唇,带两分戏谑,“我是想,大学生活的确会更激励你的斗志。”
“没什么可激励的。”赵也白当作没听懂。
励如桑发现,不知是不是越聊越没陌生感的原因,他顶嘴得越来越不和她客气。他翻天覆地的变化里,大概由于没了曾经的那点自闭懦弱、敏感和患得患失,脾气这一样似乎不如当年小胖子时期可爱。虽然那时候他也并非万事好商量。
她不禁笑一下。也是她不觉带上亲属思维去关心他的个人感情生活,明明她自己也不喜欢自以为长辈的那一套。
酒喝多了,身边也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可以畅所欲言,她现在才什么都想和他聊。
“还没问你工作的公司在哪里?”励如桑适可而止放下香槟,折返最初对他以后可以到平城找她的邀请。
“江城。”赵也白回答。
“很近,就在隔壁省。”励如桑意外,“我经常去江城。古都,很多文化胜迹。”
赵也白说:“我刚进公司半年,一直在外面,其实还没在江城呆过。”
励如桑弯唇:“我应该劝你注意身体别太拼命,还是应该夸你业务能力好才没有时间休息?”
赵也白也舒眉朗目:“也有可能是公司人手不足只能不停拿我充数。”
励如桑笑容展开:“看来你和你上司的确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过命交情,都敢开他玩笑。”
一番闲聊毕,两人结账离开餐厅。
餐厅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励如桑提议放着车散步消食回去。
赵也白未持异议,只是提醒她可以先把机票订了,并且追加道:“一般来说,我要负责把你安全送回你家为止。”
励如桑一抬眉心,侧目看他。
赵也白本就挺直的鼻骨经路灯光线的明暗加持更为立体,微抿着唇再补充:“回国的机票我自己可以承担,不送你我自己也是要回去的。也不会额外再多收你佣金。”
“可以,”励如桑未拒绝,“不耽误你之后的行程就好。”
“不会,我暂时没有其他安排。”赵也白定她的心。
两人并肩沿着栈道而行,随着逐渐靠近沙滩,人越来越多,变得热闹起来。
励如桑脱掉刚刚在餐厅里因冷气加上的外套,习惯性系到腰上。
花臂线条清晰、图色艳丽,总是第一时间夺得瞩目,为不笑时的她,增添那股子酷酷的劲儿。
赵也白掠过脸谱上缺失的眼睛,欲探问她为什么纹这个图,她正巧蹲下身脱鞋,他的视角发生变化。
紧身的背心尽显她胸口的鼓涨。
栈道上投落下来的餐厅招牌的霓虹闪烁在他眼底,招招摇摇。赵也白别开脸,喉咙里有点黏黏腻腻的痒,便又清了清嗓子。
励如桑卷高裤脚后,拎着鞋起身,感觉沙子依旧氤氲热气,于是往外走些。
海水携海浪冲上沙滩,没过她的脚踝,冰冰凉凉。
迎着咸湿的风,她舒服得不愿意动了。
手上蓦地传来热烫而如砂纸摩挲般的粗糙感。
是赵也白拿走了她拎在手里的鞋。
励如桑没有和他客气,就放手给他。不过出于好奇心,她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到眼前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
掌心厚而结实,纹路深而清晰,节骨粗粝。她所感受到的粗糙不止因为他的茧子,还因为一些细碎的疤。
她摊开自己的一只手和他对比,轻轻勾唇:“以前我比你糙。”
赵也白低眸逡巡她和以前一样并不娇嫩的手:“现在你也没保养好。”
励如桑眉心自然微拧:“你的嘴甜哪去了?”
赵也白要笑不笑:“我实事求是。”
励如桑松开他:“你现在确实没以前可爱了。”
嘴太顺,且出口后她也没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又吐了他不待见的形容。
赵也白那柔和不过两秒的神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次变得锋利,她无法视而不见。
“又不高兴?”励如桑将被海风吹乱的鬓发重新夹到两侧的耳朵后,没再道歉,敛着表情说,“小白,其实你以前没有不好,不用太介意,也不该否决。”
“不要再叫我‘小白’。我也没有介意和否决我的过去。”赵也白眸深如海,笔直注视她,整个人忽然凸显出几分陌生的凌厉,“是你,从以前到现在,对我的认知一直存在偏差。”
“什么偏差?”励如桑没明白,认真求教。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悄悄更新,看完记得按爪爪呀!爪爪爪爪爪!继续爪爪!我不发红包好多人都没动力留言了(哀伤)
明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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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蚊子6666、jjmmworld、清醒的冰 1个;
第2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22
热了裤|裆湿了被头的,他的少年心事。赵也白抿直唇,眸中星火明灭,思绪如她脚下鼓着的海浪起起伏伏。
倏尔,他微微往左侧头,他眼角余光似漫不经心轻扫,再正视回励如桑,他换回那副作为戴先生时的神情:“对一路追着你跑的人究竟什么身份,依旧没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