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在宫里到底是做过多少混不吝的事,才能让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吓得人这般。
叹了口气,宋姝不再说话,等进了屋子,才示意陆深松手。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话呢?”
别以为走了一路,他就能放过她。
闻言,宋姝抿了抿唇,认命地在外间的桌子上坐下。
“并非故意瞒你,只是……”
她低着头,绞尽脑汁地思考应该用什么词来表述。到头来发现,好像怎么也不能委婉地传递出她的意思。
“你既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陆深怕是早就知道她在瞒着他,不然今日又怎会这般碰巧。
想到这,宋姝突然记起陆深在昨日临走前说的那两句话——有事记得与他说。
回过神,宋姝抬眸,“你早就知道那黑衣人的目标是我?”
若是第一次的黑衣人是因黄河堤坝一案而来,那这次的又会是谁派来的?
倘若两次突袭都是同一伙人,那事情就更为复杂。
手上突然被人攥紧,宋姝回过神,便见着陆深转而松开手,揉捏着她的食指。
“宋姝,你发没发现你现在好像丝毫不抗拒我的亲昵?”
话题转得突兀,脸上一本正经的,语气道貌岸然,好像是在问一个无比平常的问题。
那双桃花眼若有其事地盯着宋姝,似是带着点探究,偏偏宋姝听得耳红口燥,直接抽回了自己搁在陆深掌心的手。
“陆深!”
气急败坏的口吻,让陆深听得一笑。
可脸上还是一副你怎么这反应的模样,好似完全看不懂宋姝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
宋姝不语,她实在看不透陆深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心发问。难不成她要实话实话嘛?可这实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若是陆深不说,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放纵陆深的亲近。
陆深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心再继续逗下去,万一适得其反就糟糕了。
“好了,不说就不说。”
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人给说全。
“我就是觉得我们当初的约定还挺有效果的,说不定到了大婚那日,还真能成了一桩两情相悦的美事。”
瞧这话说着,宋姝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现在这意思到底是他心悦她还是她属意他啊。
再纠结下去也无用,宋姝侧头正视陆深,“言归正传,你早知那黑衣人目标是我?”
陆深耸了下肩,嗯了一声,好似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紧接着又幽幽地启唇道,“你昨日知道后为何不告诉我?”
绕着绕着,又绕回了原点。
好似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那你知道也不曾说与我听。”
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宋姝想,倒不如像他一样揪着错不放。
明明两人都互相瞒着,合着就她一个人要解释。
闻言,陆深哼地一笑。
“啧啧,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像我的语气啊。”
尾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故意提醒着宋姝这个事实。
“陆深,你能不能不要总东扯西扯。”
正儿八经的谈话,总能让他搅和得偏到别处去。
陆深瘪了下嘴,“那就当做扯平了,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
宋姝点头,这件事再讲下去反倒是伤了两人的和气。
“那祖父留你在书房说什么?”
轻声细语,嗓音小心翼翼的,眼角不经意地瞥向陆深,好像就是随口一说,等着陆深的随后一答。
“祖父说……”
顿了顿,桃花眼微掀,视线从别处移至宋姝脸上。四目相对,嘴里的话拖得又慢又长。
“要早点把你嫁给我。”
第28章
“……”
此话一落,屋子里仿佛被定格在那一刻。
祖父要把自己早点嫁给他?
宋姝的眼眨了眨,似乎还在反应陆深刚刚的那句话。
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缩,红唇张了张,又闭上。
双眼带着迷惘,直勾勾地看着陆深。
看着眼前的宋姝,陆深心底偷笑了声。
他倏然上前,面对面朝着宋姝,距离近得甚至可以让他清晰地数清宋姝的眼睫毛。
“你想不想早点嫁过来?”
声音轻轻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姝的耳垂上,酥麻感席卷全身。
宋姝闻到属于陆深身上的气味,像是佛珠的檀木香。
眼睛闭上又掀开,一把推开陆深。
“你别骗我。”
似乎看穿了陆深的套路,宋姝说得字正圆腔。
陆深被她推得猝不及防,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身体顿住,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心里却在哼哼——没想到这小书呆子竟然没有羞得面红耳赤。
他单手撑着下巴,手肘顶在桌上,桃花眼一掀一闭,好像无趣得很。
“没骗你,是真的。估计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得喊我夫君了。”
全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语气惺忪。
似是怕她还不信,紧接着侧头望向她,内心胸有成竹,表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估计回京之后,岳母大人就会和你吱声了。”
宋姝一动不动,全副身心都放在陆深说的话上。
虽然陆深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好像每次说的话都是事实。
或许潜意识里,她早在他第一次开口时便已相信。
在陆深直勾勾的注视下,原本泛着凉意的周遭好似变得热不可耐,偌大的屋子变得窘迫。
宋姝眼角微瞥,两颊绯红,红唇抿得紧紧的,妆容的温婉反倒衬出了原本容颜的千娇百媚。
陆深蹭地转过头,暗暗警告自己还不是时候。
“我挑了个人给你,记得以后不管去哪都让她跟着你。”
话来得太过突然,宋姝还在想要怎么化解屋子里尴尬的气氛,陆深先转了话题。
——不管去哪都要跟着?
宋姝微微拧眉,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意逐渐消散,似是有点不赞同,“那不就相当于一直被人监视着嘛?”
语气有点踌躇,似乎早就知道这句话是无力的反抗。
陆深呼出口气,扭头看过来,右手手指在桌上轻敲,神色不似之前慵懒,“两次黑衣人是一伙的,上次那人估计是想趁着堤坝一案浑水摸鱼,这次就直接明目张胆地上来劫人。祖父把这件事直接让我管,我可不想还没成亲就丢了个未婚妻。”
话音一落,屋子里只剩下陆深轻敲桌面的声音。
慢悠悠的,又响起一声人音。
“再说了,万一你丢了,我上哪再去找个世子妃啊。”
宋姝淡淡望他一眼,没什么反应。
从今以后她要学会习惯陆深时不时的孟浪话,这样以后日子才过得下去。
她在心里默默如是想。
“那听你的。”
多了一个人,也省得书墨平时一个人这么累。
宋姝的尾音还未落下,门外就传来下人向安乐请安的声音。
他望了眼陆深,陆深倒是很自在地坐在原位,似乎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姝宝,我来……”
后面的话被她咽回肚子里,安乐站在门口,视线狐疑地在宋姝和陆深身上来回打转。
语调骤然一转,“呵呵,堂哥也在呢。”
嘴上这么说着,可语气简直像极了在说:你!怎!么!能!在!这!呢。
原本微弯的身体努力挺直,安乐走进来坐在宋姝和陆深中间的位置,伸手握住宋姝的柔荑,眨了眨眼,眼神仿佛在说话——别担心,还有我呢。
“堂哥,我找姝宝有点女孩子家的事,我能不能先借用一下你未来世子妃啊?”
语气小心翼翼,活像是在陆深手底下讨饭吃的狗腿子。
或许是安乐的那句“未来世子妃”讨好了陆深。
他耸了下肩,夸了安乐两句,说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转而朝宋姝道,“待会我就让人过来。”
随即转身离开,留下还在消化陆深那句话的安乐和在一旁憋笑不语的宋姝。
“姝宝,什么叫越来越会做人了?”她本来就是人啊。
安乐的小脸扭成一团,内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的意思呢。
宋姝抽出被安乐握住的手,改而覆在上边。
心里被陆深的话逗得想笑,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谁要是与陆深的话较真,那估计绕个百十个圈子都绕不出来。
“别管这个了,他说话向来随心所欲得很。”
安乐似是被宋姝的话安慰了些许,因着心里装着事,也没发现宋姝的话里透着与陆深的熟稔,转念就抛之脑后。
她今天来这还有正经事呢。
“姝宝,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送给昨天救我们的人。”
话语里含着期待,像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秘密心事。
但宋姝没听出来,安乐是一个被人宠着长大的公主,天真单纯,没人会去深究她字面意思下隐藏的那层心思。
“其实不用的,他是我小师兄,一如我亲生兄长。”
宋姝向她解释,刚想开口说不用特地准备礼物。
屋子里突然就响起安乐急匆匆的声音,似是想通过声音的力度来证明这个礼物非准备不可。
“用!”
安乐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激动,脑子里晃过各种理由,偏偏找不到合适的法子。
宋姝怔了怔,见她眉头蹙起的模样,“若你已经准备好,送过去也无妨。”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不用如此纠结。
闻言,安乐缓了口气,“对,我就是想着都已经准备了,不送白不送。”
心里按捺着激动,顿了顿才开口,显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送?”
“嗯?”
略有些疑问的意思。
安乐虽然没有公主架子,但也惯受宠溺。照往日作风,那也就是派个人将礼物送过去便是。如今这意思,是要自己亲自去送?
宋姝抿了抿唇,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安乐,你是打算亲自去送?”
头上下点了点,安乐嗯了一声,“救命之恩不比平常小恩,还是亲自去比较有诚意。”
一脸真诚,像是经过思考后下的决定。
不等宋姝说话,紧接着又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吧。”
作者有话说:马上要过年了,被妈妈抓着搞卫生,今天的好像有点短小了(跪地叹气ing)
第29章
云里雾里,宋姝陪着安乐出了屋子,恍然惊觉自己两手空空。
既然去特地道谢,自己不准备一份好像也说不过去。
“安乐等等……”
宋姝扭头朝院子里的小丫鬟看去,刚想让人去唤书墨过来,宫门口进来两个人,书墨领着一个陌生女子。
身高与书墨差不离,一张娃娃脸,长得娇小玲珑。
“你是陆深派来的?”
模样和她原本的猜想有些差距。
那女子笑着福了下礼,嗓音清亮,妥妥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姿态。
“奴婢唤墨禾,以后便是姑娘的人。”
一双杏眼,两只眼睛亮亮的,活泼俏皮。
宋姝望着她,迟疑地点点头,这世上总有些人不可以相貌揣度。
“书墨,你去将我去年得来的折扇取过来。墨禾,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闻言,书墨狐疑地朝墨禾瞟了一眼,往宋姝屋子里走去。
安乐在一旁等得心急火燎,压根顾不得这新来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姝宝,赶紧走吧,待会天都暗了。”
明里暗里地催促,宋姝略微品出了点意思,“安乐,你今日为何这般急促?”
语气仍是平常口吻,可听在安乐耳里却像是被人偷窥了心事。
“没,没有啊。”
装傻充愣,也带着点不为人知的心慌。
“姑娘,可是这把?”
这把折扇乃苏杭一带有名的画师所制,尤以这扇上所绘的雪景为一绝,是宋姝去年好不容易才托书坊的人寻来的。
看见这折扇,宋姝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之前小师兄才说过想一饱这雪景图的眼福,想来小师兄看见这折扇也会欣喜若狂。
“书墨,以后墨禾便是与你一同的大丫鬟,你帮她打点一下。”
安乐见状,也不敢再多说,微微扯了扯宋姝的衣袖,“走吧。”
两人朝宋太师所住的行宫走去。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安乐的心慌感越来越强烈。
“姝宝,你给我说说柳……那救命恩人的喜好吧。”
脑海里一片空白,早在宫里练习过千百遍的说辞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姝没多想,只道是如实相告。
安乐心里对那人的憧憬一点一点逐渐立体,心慌逐渐变成期待。
在看到柳束彦出现在门后的那一刻,期待值达到最高点。
似乎略感意外,柳束彦挑了挑眉,“去外面坐。”
出来顺手关上了门,带着宋姝与安乐往屋檐下走。
还未走至亭下,墨禾向前俯在宋姝耳旁低语。
“安乐,小师兄,”三人齐齐停下步子,宋姝从墨禾手里接过盒子,递给柳束彦,“我有点事,要先走,这是我给小师兄的谢礼,师兄记得回去好生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