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让每个弟子都上前背读,还有分配功课。她便在座位上,冥思苦想方才那些没记上的地方。
年易安将他的书小心推到阮梦芙手边,傅先生一眼瞧见,便唤了他上前,“年易安,上前来。”
他也没拿书,径直走到傅先生跟前,待行过礼,傅先生便让他坐下,傅先生知他口疾未好,便问一句,让他在纸上答一句。临了,他全都作答完了,傅先生看着他,满是可惜的口吻:“你这一副字倒是不错,可念书不止是我讲什么你便记什么,要融会贯通,可记住了?”
年易安行过弟子礼,便退下。阮梦芙见他走下来,忙将书举起,将自个儿挡住,不想被先生看到。傅先生笑着摇摇头,转而唤了另外一人上前去。
她舒了一口气,忙将书放在桌上,快速地背着。
等她也熬过了傅先生的抽背,收拾文房四宝时,她方才想起,刚刚,她同桌把书给了她,还能上前答完了傅先生的抽背。
可惜同桌已经随着顾承礼前去下一堂课,她也得去跟着别的先生学琴。
“阿芙姐姐,你快些收拾课本呀,到时候晚了,我可不要跟着你受罚。”三公主斜着眼睛瞧她,提起受罚这事儿,
阮梦芙也不生气,跟着她去往琴室,三公主行三,上面还有两位公主皆已经十四五岁,已经开始学着如何管家,早已不学这些。所以,阮梦芙看了一眼身旁骄傲的像个小孔雀一般的三公主,所以这课,宫中就只有她同三公主一起上了。
那教授她们二人琴艺的女先生乃乐理司女官,精通乐器,一手琴艺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因着是有真才实学的,平日里最是清高。再是宫中公主郡主又如何,在她面前都是学生。
弹了小半个时辰的琴,阮梦芙到底是忍下了手指指尖儿传来的刺痛,一直到练习结束。三公主颇为自得的演奏了一回她在阮梦芙病中学会的曲子,随后得意的看着阮梦芙,想看她跳脚。
阮梦芙对着她露出个笑来,还鼓鼓掌,“三妹妹厉害。”
“你!”三公主不料对方会夸她,气的忙起身瞪他。
秦矜皱着眉,好不客气道:“三公主,郡主,今日课已经结束了,若您二位无事,自可下学,回去练习今日所学才是。”
阮梦芙点点头,将琴收好,不再看三公主,转身就出了琴室。
她都出了上书房的大门了,三公主小跑着上前拦住了她,一脸不耐烦,“等一下。”
“三妹妹,你还有事?”
“你是不是落水把脑子浇坏了,你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之人,这两日装什么相。”三公主愤然道。
“三妹妹,一个人求上进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若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三公主又跑到她跟前。
阮梦芙压着脾气,“还有什么事?”
“你为何要给我表哥难堪,让他被你吓病了,现在都不能进宫给太子哥哥当伴读?”
阮梦芙恍然大悟,这小丫头绕了半天,竟然绕到了这上头来。
三公主见她不说话,以为被自己给猜中了,“你给他难堪,便是给我母妃难堪。”
阮梦芙垂眸看她,从前旁人都说她性子顽劣,只会惹祸生事。应该让旁人来瞧瞧三公主,什么叫祸从口出。
“三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她偏了偏头,瞧见了三公主身后站着的男人。
“还不住口。”皇帝冷着一张脸。
三公主吓得噤声,站在那儿不敢再动。
阮梦芙也没想到,舅舅会这么巧出现在上书房门口,将将听到三公主最后的那一句话。
“舅舅。”她乖巧的福身行礼。
皇帝怒气稍缓,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又转过头看着小女儿,“禁足三日,不得外出。”
这就是问都不问缘由,直接罚人了。
三公主尤为不服气,抬头刚要辩解,却又听到阮梦芙开口说道:“舅舅,我同三妹妹闹着玩儿罢了。”
皇帝低头看着她,见她抬头,笑得毫无芥蒂,“我们小姑娘家偶有争执,也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罢了,舅舅若罚了她,以后岂不是三妹妹都不愿意同我玩儿了。”
皇帝略一思索,“阿玥可听见了?”
三公主点点头,“父皇,阿玥再不敢胡说了。”
皇帝挥了挥手,便有宫人领着三妹妹回贵妃那儿,顺便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何贵妃。
他握住了阮梦芙的手,慢慢朝长寿宫去,“阿芙,为何你不愿让朕罚她。”
阮梦芙晃着握住她的大手,“舅舅,上回给二哥选伴读的事情,是阿芙莽撞了,贵妃娘娘心里不舒服也是应该的。而且三公主才是您的女儿呢,您为了我罚她,她该伤心了。”
皇帝脚步一顿,却是弯腰看着她的眼睛,满是慈爱道:“可你也是朕的小阿芙。”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皇帝在阿芙那儿,就是‘父亲’般的存在。
明天见~
第11章
骑射课结束,顾承礼擦了擦脸上的汗,方才看向还在跑步的两位伴读,正是前日比试弓箭的年易安和吴策,他们二人昨日因为中元节少了一天的蹲马步,吴统领干脆就让他们今日补上昨日的,今天不仅要罚蹲半个时辰,又多加了半个时辰的跑步,腿上还绑着沙包。
“主子,您瞧什么呢?”小黄门将汗巾收好,见自家主子还盯着场上瞧,不由好奇问道。
“没什么。”顾承礼收回目光,“孤让你问的事可有眉目了?”
“殿下,昨日奴才去打听了,郡主从前确实不曾见过靖安侯家中人。殿下,奴才多嘴一句,郡主出宫次数寥寥无几,而且回回都只往阮府去,众多宫人跟随,若真是恰巧碰上了靖安侯世子,他欺负了郡主,太后和长公主定会知晓,如何会轻饶了他?还有那靖安侯大少爷,奴才也细问过了,自小是被关在靖安侯府后宅,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除了去年家族学,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顾承礼垂眸思索着,复又抬头问小黄门,“那你认为,阿芙为何对这二人态度全然不同?”
小黄门本来一副八卦脸,此刻被问住了,那他如何知道呀,他在心中揣测了半晌,方才道:“兴许就是郡主那日瞧见靖安侯大公子可怜,毕竟郡主她。”
“住口。”顾承礼脸色一沉。
小黄门忙请罪,“主子恕罪,是奴才混说。”
顾承礼又转过头看向场上,那少年郎虽看着病怏怏,脸色苍白,这一圈圈的跑下来,也没见着他速度和半个时辰前有什么区别。他盯着瞧了半天,又不免多想了些。
“派人盯住他,还有平澜院。”
小黄门赶紧答了是,这平澜院便是伴读们平日所住的地方。
场上那头,年易安抬头遥遥看了一眼顾承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跑着,还有半炷香的时间,他得坚持。
今日吴统领早走,场上其余人也都散了。只有一位副使守在一旁,等他们俩人受罚完了,方才上前一步,“行了,今日结束了,你们早些离开,可别误了下锁的时辰。”
说完这话,他不经意同吴策眼神相触,随即吴策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如今演武场上除了他们三人并无旁人,年易安抬头皱眉看了一眼副使,副使说完这话,却已经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上了。
一道长鞭划破空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迅速侧身躲过,转身便见吴策手握长鞭,正朝他袭来。
“年少爷,我们较量较量如何?”吴策可惜的甩了甩手中鞭子,方才那一下怎么就没有将人给打中呢。
年易安快速的看过四周,今日场上武器早已被收回,如今只有吴策手上拿了一条鞭子,再无其他。
他又看向手中握着长鞭的吴策,心中不免觉得对方可笑,就这般沉不住气,今日就敢动手。
“怎么,你不敢吗?你不是天生神力,我们切磋切磋,也好让我领教领教。”吴策得意的说完这话,一甩鞭子又朝年易安去了,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这鞭子只要不落在对方脸上,对方又是个哑巴,找谁告状都找不到。
年易安站着没动,他抬眼轻瞥了一眼对方,待那道鞭落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副使守在门口,有些不畅快,可又没法子。里头两个小郎君,一个是靖安侯府不受宠的嫡长子,一个是他顶头上司的侄子。他这会儿能做的不过是在门口守着,以前里头那位出手太重,将对方给伤狠了,到时候收不了场。
“啊!”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一声惨叫。
副将终于动了,赶紧推开门走进去。口中还念着早就准备好的托词,“两位少爷,我不是让你们赶紧出去吗?为何还在这里玩闹。”他话说完了,方才瞧见,吴策手足无措的拿着长鞭站在原地,而那个少年郎坐在地上神情淡漠,状态却不太好,左脸一道红色鞭痕,此刻正在渗血。
副使暗道一声糟糕,赶紧上前,“你们玩闹归玩闹,为何要朝脸上落鞭子。”不是说好了不能朝脸上招呼。
“我,我,我。”吴策捂着肚子,说话都带上了颤音。他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分明是他被按在地上单方面挨揍,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对方惨兮兮的坐在地上,而他手中的鞭子还带着血。
年易安从地上站了起来,只冷漠的看了一眼副将,转身朝门口走去。
“年少爷,你还是随我去上药吧,这脸上可不宜留伤疤。”副将心中只叫苦,将人拦住,好说歹说,终于求得人同他前去上药,留下吴策一个人捂着受伤的肚子站在那儿。
“你真卑鄙。”吴策越想越气,一脚踹开年易安的房门,他一身的伤痛,偏偏路过的宫人瞧见他,也都以为是他将人给打出了血。
年易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带着沙哑的嘲讽,“傻子。”
激的吴策又上头,将要动手的时候,背上一痛,连手都举不起来了。
吴策完好无损,外头一点儿都瞧不出破了皮。而年易安顶着一脸伤从演武场出去,俩人从外五所回到平澜院,多少双眼睛瞧着,伤在脸上这样的位置自然是瞒不住的。
顾承礼正在写大字,听见小黄门来报,只挥了挥手,“孤知道了。”也并没有旁的举动。
到了第二日,年易安出门前,仔细看了一眼镜中的模样,他向来受伤伤口好的极慢,便是昨日这伤上了药,今日却还是一副血淋淋的样子。他嘴角勾了勾,就这样顶着半脸伤走了出去。
待他去了上书房,倒叫瞧见他的宫人倒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管,今日他来的最早,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将昨日课上所学温习一遍,方才有人走进,正是顾承礼。
他起身低头朝来人行过礼,便听见一道吸气声,“你脸这是怎么了?”声音温温软软的,带着些惊诧。
阮梦芙本准备吓一吓走在她跟前的顾承礼,不曾想往前瞥了一眼,她同桌脸上怎么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瞧着就骇人。
她走上前去,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年易安抬起头,面色苍白,伤口血红一片,也更加刺人眼。他却摇了摇头,“我没事。”
阮梦芙低下头,心中莫名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不过一瞬,她突然朝外头走去。
“阿芙,你要去哪儿?”顾承礼看向她。
阮梦芙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句“我马上回来。”转眼消失在门口。随侍的宫人向来不会进屋,都在外头廊下等候,此刻屋中便只剩下顾承礼和年易安俩人。
顾承礼抬抬手,让对方坐下,却又转过身看着他,“吴策把你打成这样的?”
“是。”
“你可有还手?”顾承礼又问。
“是。“年易安回答的很快,丝毫没有犹豫。
“是你伤的重,还是吴策伤的重?”
年易安眉间一动,正要开口,却有轻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太好了,我今日带着伤药呢。”
小姑娘眉眼含笑,踩着七月晨光朝他走来。
“给你。”阮梦芙将手中拿着的小瓷瓶放在桌上,“这药极好,一日擦两次,过几日伤口就好了。”
顾承礼有些无奈,“阿芙,你怎么会带着伤药?”
“我今日起床时手磕在了床沿,你瞧都乌青了,所以母亲让我带着药呢。”阮梦芙伸出手,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果然是乌了一块。
“阿芙,他这伤不能直接敷药。”
顾承礼又道:“下堂课之前,你先去趟太医院。”说完这话,他也懒的再多说话,转身看起了书。
阮梦芙想了想还是将药放在同桌面前,“那你也留着,下次若磕着了也可以用。”这话说完,她又急忙解释,“自然用不上才好。”
“嗯。”年易安低低的应了一声,轻轻的将小瓷瓶握在了手中。
第12章
“阿芙,你为何对年易安这般上心?”中午时分,顾承礼等着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阮梦芙低着头正勾着画,听见这话,抬起头有过一丝迷茫,后才恍然,“你说我同桌呀。”
顾承礼点点头,“你同他以前真的没见过?”
“没有。”
阮梦芙回答的干脆。
“我就是瞧着他,有些可怜罢了。”阮梦芙头也没抬,只是到底再画不下去,她同顾承礼自幼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亲,此刻便也认认真真地准备回答他的问题。
“他是因我之故才会进宫来,所以才被旁人欺负,家中又是那样的景象,被人打了怕是都自个儿不敢说。”阮梦芙又想起了前日演武场上的比试,还有今日,她同桌脸上那一道血红伤口。
“他脾气也太好了些,被别人打在了脸上,竟都不还手。”阮梦芙忿忿不平道,她上午课间让白芷去打听,探听到了昨日骑射课后,可不就是她同桌和吴策两个人最后离开演武场,一个脸上那么明晃晃的伤口,一个毫发无伤,任谁都能瞧出来,是谁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