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尖啸的长鸣引入夜幕,在江面上炸开成了绚烂的花火,周世昭扭头一看,竟然是烟火。
是了,四淩城从年三十开始到元宵之后都等同于在过年,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有有钱的富商或租或买一艘画舫,在江面上烧钱。周世昭啐了一口,有这些闲钱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执迷于这么转瞬即逝的东西。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周世昭果断的扭头就走,他想找个地方喝点酒。
烟火绚烂,终究短暂,最后一株燃尽时,丁荃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在看到对面的人时,欣赏烟火的目光里重新涌入了几分尴尬和无奈。她小动作的戳戳秦泽,秦泽扭头看她,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把她化成水:“嗯!?”
低沉温雅的“嗯”,让丁荃的心头痒了一下,她咬咬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凑近了低声道:“你说,我大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秦泽顺着她话中的指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高长鸣和丁素,不动声色的握住她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别管那么多。”
丁荃急了,怎么能不管那么多呢!二姐可是要……
总之,她绝对不是那种将自己安定好了就不去管别人的人!
大姐心里有一个先生,二姐也正磨刀霍霍向昭爷。现在横生枝节,多出来一个高长鸣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晚饭之后,是秦泽主动提出来想带丁荃走走的,华氏顺势请秦泽带着高家公子到处走走,美其名曰都是年轻人,一定能聊到一块去,秦泽便没有拒绝。可耐人寻味的是,和高长鸣定亲的是丁婕,苏嬷嬷一句大姑娘今日身体不适,陪客的就变成了丁素,秦朗被孤立没有玩伴,气呼呼的一个人走了。
按理来说,秦泽虽然和丁荃定亲了,也即将成亲,但是到底不是夫妻,带着一个姐妹出来,四人同行,也不至于落人话柄。可是这个人如果是丁素的话,这个搭配就有些奇怪了。
比起丁荃这份操心,丁素本人就淡定多了。高长鸣大概也知道自己要成亲的姑娘不是这位丁素姑娘,所以没怎么注意丁素,或者说是以礼相待。因为高长鸣打从心底里瞧不起秦泽这个自毁前程的傻瓜,所以从头到尾也没和秦泽说什么话,连带着丁荃也不比白日里看到的那么顺眼了。
“没想到三妹妹与秦大人的婚事定的这么快,可是再往后,不管是四淩城的公务还是商会的事务都一定会变得更加忙碌,我多嘴问一句,秦大人准备将婚事办在何处?”
正在吃茶点的丁荃差点噎到。
一旁假扮高冷的高长鸣也悄咪咪的望过来。
秦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直白道:“我与阿荃的婚事,自然应该在盛京城办。”说完便看了丁荃一眼:“若是你想让我一顶花轿将你从蜀州送到盛京,也不是不可以。”绝世唐门 www.jueshitangmen.info
丁荃面色恐慌的猛摇头——这得把轿底坐穿啊!
丁素不提还好,一提这还真成了个事儿,从蜀州往盛京城走路城不短,加上成亲前前后后的琐事,丁永隽很难离开那么长一段时间,而且还是举家前往。秦泽又是父母官,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好调配。
但是秦泽很淡定,笑了笑说:“阿荃舍不得家里,我们家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若是阿荃不觉得自己委屈,待到我父母抵达四淩城之日,在这里先办一场婚事,他日有机会去盛京城,再补办一场也未尝不可。”
丁素笑笑:“这可是真的折腾,要我说,阿荃还小,多在家里留一年也是好事,一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高长鸣眼角一跳,感觉对丁素的话有一些不一样的理解。
可不是么,高家这次来就是为了拉拢丁永隽,这个姓丁的有点本事,如果能拉到盛京城去,就是联盟的伙伴,可不是要举家迁往盛京城么!到时候人都过去了,办一场婚宴能是个什么大事儿!?
一想到高家这次来联姻说不定还给秦泽行了个方便之门,高长鸣的心理有点不痛快!
真是不懂爹,怎么就认定这个丁家了呢!要找合作的人,盛京城有那么多,这算怎么回事儿。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了几句话,高长鸣的小心思连起来已经能绕酒楼三圈,丁荃的注意力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拉到了另一边。
她兴奋的扯扯秦泽的袖子:“阿泽你看江面!”
这个酒楼的位置不错,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江景房,此刻,江面上有不少的画舫飘着,画舫上灯火通明,仿佛将整个江面都照亮了。这当中,一艘最为华丽气派的画舫尤其惹人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出手这么阔绰。
秦泽微微一笑:“不如去江岸边走一走?那边更热闹。”
丁荃点头如捣蒜,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满满的都是期待。
秦泽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二人,丁素很上道:“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不如秦大人带着阿荃去走走,我先回府,秦大人稍后再送阿荃回府?”
秦泽很满意这个而决定。
另一边,高长鸣也不想和秦泽再有什么瓜葛,所以痛快的表示他可以送丁素回府。
两队人马一拍即合,丁荃羞羞涩涩又难掩激动的和秦泽开始了二人世界,另一边,高长鸣礼貌的走在丁素的身边,两人穿行街道朝着马车停放的位置走,显然是没什么好聊的。
忽的,不知道是高长鸣没话找话说还是真的有心,他忽然问了一句:“二姑娘,冒昧的问一句,四姑娘可有婚配?”
丁素步子一顿,看了他一眼。
高长鸣微微一笑:“二姑娘不要误会,只是在下白日里与四姑娘有一面之缘,在下家中有个妹妹,与四姑娘年纪相仿,却是闹腾得很,喜欢凑热闹,今日我们出来,却没见四姑娘同行,莫非是四姑娘也佳人有约?”
丁素收回目光,淡淡道:“唔,你猜的不错,阿凝的母亲已经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男方一年之后差不多就该过门了。”
高长鸣差点脚下一滑栽个跟头,所幸丁素眼疾手快,拉着他的袖子搭了一把手。
高长鸣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可是他跟尴尬的是丁家的风气。
本就是偏方生的姑娘,竟然还要招婿入赘!?
啧啧啧,这是多么的自甘堕落啊!
啊,白瞎了那张好皮相。
高长鸣向丁素道了谢,嘴欠的说了一句:“可惜了。”
丁素微微皱眉,有点后悔刚才那一拉了。
这种人,就该摔个狗吃屎才对!
刚想到这里,高长鸣“哎呀”一声,平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谁!谁打我!”高长鸣飞快的爬起来,风度全失的四处张望。
丁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自己走不好摔倒了,怪路咯!?
不远处的另一个酒家二层临窗阁楼,周世昭冷漠的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
这个女人,白日里才跟他诉说衷肠,晚上就跟别的男人并肩游街。
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周世昭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等干完了老爹交代完的事情,他就要回家,娶他们那儿的姑娘做媳妇!
第112章 偏执
砰。
丁婕手里的杯子一滑,重重的砸在缘竹的托盘上,缘竹吓得跪下,紧张的看着丁婕:“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方才说……素素和谁出去了?”
缘竹松了一口气,道:“夫人见您这几日的身子不好,怕是前两日太冷了受寒了,便没让您跟着出去,可是秦大人带着三姑娘,总不好叫高公子单着,这才让二姑娘陪着出去了。”
丁婕从床上坐了起来,缘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搀扶了她一把:“姑娘,您身子不舒服就别起来了,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去二姑娘的房里,若是人在,就请过来,若是不在,就等一等,截了人请过来。”
缘竹心里一咯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破,但是高家这次的提亲是冲着大姑娘来的,因为大姑娘身体不适,二姑娘就临时盯上了,大姑娘这是不爽二姑娘有抢夫婿的嫌疑么!?
缘竹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是也是华氏亲自给丁婕挑选的,衷心不说,对主子身边的事情也要格外的敏感,要在主子当局者迷的时候做一个清醒的人,可惜二姑娘是个性子不羁之人,身边连个近身的丫头都没有,否则到底是什么情况,兴许还能打听打听。
大姑娘一直以来都极其照顾二姑娘的,二姑娘做不出这么损的招吧……
可是也不对……
缘竹想起了自己从苏嬷嬷那里听说的事情,心里越发的拿不准。
越想就越觉得,二姑娘若是有机会取代大姑娘,一定会兴高采烈的这么做!毕竟她……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
丁婕的眉头深锁着,似乎十分的不开心,缘竹心下大定,赶紧去找人了。
事实上,丁素也的确很快就回来了,她和高长鸣完全说不到一块去,显然高长鸣也不喜欢她这样看起来性子寡淡,更不懂得讨好男人的女人,两人回府之后,高长鸣就礼貌的回自己的房间了。
“二姑娘。”缘竹对着丁素行了一个生硬的礼,站在丁素的房门口说明来意,然后请她一同前往大姑娘的房里。
丁素一面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冷淡的缘竹,点点头:“姐姐没睡正好,我有事情找她。”
丁素来的时候,丁婕已经起来了,她坐在自己的琴前面,却并没有去弹,纤纤十指轻轻地抚着琴身,像是在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老友似的。
“姐姐。”丁素打了一声招呼,站在原地。
缘竹乖觉的退了出去,还给两人关上了门。
丁婕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回来了。”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下说。”
丁素这头刚坐下,丁婕那头的问题已经抛过来了:“不讲自己困在那四方之地,偶尔也出来玩一玩,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更有趣?”
丁素坐也不好好坐,比起在周世昭面前那副轻佻的样子,在丁婕面前,她应该算是……放松,十分的放松,不用伪装承认和样子,不需要带着任何的目的去做事情说话,轻松的仿佛此刻脱了衣裳跳舞都是自然又轻松的事情。
“我原以为你要先问问我,高长鸣的高矮胖瘦,品性情趣,还是说你准备跟我先虚与委蛇一下,趁着我没留意的时候再问,显得比较矜持!?”
丁婕温润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只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妹妹:“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我会自己去看,自己去品,犯不着愣是隔着一个人来认识另一个人。”
丁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好玩的。”这是在回答丁婕刚才的问题。
丁婕眼神一动,“若是和周世昭在一起,是不是就变得更有趣了?”
丁素的眸子沉了一下,瞥了丁婕一眼。
丁婕不动声色的拿去边上的布慢条斯理的擦琴。
“阿荃和阿凝虽然跳脱,但心性单纯,要拿捏她们,对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一方面,她们是被你拿捏着帮你胡闹,另方面,以她们二人的德性,乐的看戏。可是素素……”丁婕的语气顿了一下,加深了恳切的味道:“作为你的亲姐,我清楚你为何宁愿将自己关在那四方之地自我禁锢,自欺欺人,也清楚你为何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瞧上了周世昭。”
丁素张口,本能的就要反驳,可是丁婕把她的节奏拿捏得精准无比,一番话把她堵得哑口无言:“我只是想告诉你,人不同死物。你可以同时喜欢做很多很多的事,喜欢很多很多的物,但不能将这份心态,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不是个因为赌一时之气就胡乱作践自己伤害别人的人,但是你问问自己,在做这些决定,生出这些心情之前,到底是所谓的喜爱占得多一些,还是你心底那股拧巴的劲头更厉害些。”
“你说够了没有!”丁素嚯的一下站起来,凌厉的眼神和薄怒的表情都彰显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心虚和慌乱,可是丁素人不符名,从不是吃素的,既然要相互伤害,那就不要客气了:“姐姐你呢!?你说我瞧不清楚自己,你倒是瞧得清楚,不仅将自己瞧清楚了,也把周围的人都瞧清楚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在你身上我才晓得,不是做了明白人就一定会做明白事!你不一样是被娘左右安排,沉默认命的人吗!”
丁素冷笑了一下,在丁婕纹丝不动的态度上越发的被激怒:“你看,从前你听到我说这些,还会跟我气一气,可是现在呢!?你就跟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泥偶一样,什么都知道又有什么用?那只会在既定的路前变得更加可怜可笑!你说阿荃和阿凝天性单纯,可在有些事情上,你还不如她们!”
丁婕的表情有一丝丝的裂痕,显然也不想再说下去了,她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个单音:“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回去歇着吧。”
丁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有些不死心。
丁婕抬眼望向她,眼里竟然存着几分挑衅和若有似无的笑意:“素素,你说给我的话,反过来,何尝又不是讽刺你自己?等到什么时候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时,再来对我说教也不迟。”
丁素眼神一乱,匆匆丢下一句:“还是你好自为之吧”便转身离开了丁婕房间。
等到丁素一走,丁婕脸上的疲惫终于全都涌了出来。
缘竹跟着进来,看到丁婕的样子很是心疼:“可是二姑娘又顶撞了姑娘您!?姑娘,您为什么要操这份心呢,如今高家的人都已经上门了,您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为自己想想呢!”
缘竹的最后一句话,让丁婕的眼神清明了几分,她随口吩咐了两句将缘竹支了出去,等到缘竹出去之后,丁婕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妆镜前,弯腰将最下面上锁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有些笨重的红木盒子。
因为存放的妥当,盒子上干净没落尘。
丁婕看着这个盒子,像是在看着什么希望似的。
想做的事情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
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等缘竹端着刚煮好的甜汤进来的时候,丁婕叫住她,吩咐道:“明日一早,你给秦大人送一封拜帖,约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