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书名:十年后我死了
  作者:渲洇
  文案:
  身为大宣顶级权臣的外孙女,我每天都活得很惶恐。
  我的外祖父大权独揽欺君罔上,
  我一个姨母沉迷于宫斗和搞事情,另一个姨母浪天浪地欺男霸女,
  我的倒插门爹总觉得自己被全世界亏欠一心报社,
  我的外祖母神神秘秘永不着调。
  我觉得我一家子都拿了反派剧本,再不低调点一定会团灭。
  然而十年后,我的家人依旧活蹦乱跳怼天怼地,我死了。
  1.第三人称
  2.伪冰山真小可爱黑切白男主×伪高冷真傲娇黑切黑女主
  3.喜剧,真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谧君,常昀 ┃ 配角:褚淮,新阳,褚亭 ┃ 其它:
 
 
第1章 
  褚谧君接触到的第一本史书,是《汉书》,那年她六岁,识字不过千余,随手打开了其中一篇列传,磕磕绊绊的勉强读完后,得知了在汉时有个叫霍光的外戚,他曾大权独揽,曾废立天子——总之很厉害。
  后来,他举族被灭。
  啧,好可怕。
  褚谧君八岁那年,她的老师开始教她读史,她拿起一本《后汉书》,随手打开,看到了其中一篇列传,得知在后汉有个叫窦宪的外戚,他曾封侯拜将,曾势凌皇族——总之很厉害。
  后来,窦氏满门获罪。
  褚谧君默默的将手中的竹简放到了书格上,之后再不愿去碰。
  褚谧君十岁那年,老师告诉她,学史能够明智,识古方能通今,于是褚谧君只好将那些被她束之高阁的史书又取了回来,粗略一读,得知后汉有个叫梁冀的外戚,他……总之他生前很厉害很威风很得意就是了,然后这人的下场毫无悬念的惨惨惨,身死宦官之手,梁氏老幼皆被处死弃市。
  看完这篇列传后,褚谧君感到脊背森凉。
  她,褚谧君,洛阳人士,不巧也是个外戚,姨母是中宫皇后,外祖乃当朝丞相。
  老师曾教过她《春秋繁露》,书上说“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阴阳之道”,而“君为阳,臣为阴”。褚谧君看到这句汉时大儒的至理名言时,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不骗鬼么?她的姨父便是君,外祖即是臣,可姨父在她外祖面前,哪一次不是小心翼翼的?她的外祖又何时恭顺驯服过?
  后来褚谧君年纪稍大些,才意识到她外祖父的行为简直是无父无君嚣张至极,上天不降罪下来真的是神明瞎眼。
  她外祖父褚淮少年入仕,宦海浮沉大半生,而今官拜丞相,兼录尚书事,获封章武候,废帝立帝、欺凌君主、倾轧同僚、专权结党——这些事他一个没落,通通都干过。
  她的姨母,大宣皇后褚亭,十九岁母仪天下,擅宠而善妒,数十年来无所出,在掖庭大兴刑狱、排斥异己,更是数度干政议政,身体力行的告诉了世人,什么才是祸水。
  对了,她还有一个姨母,是外祖父的小女儿,这位姨母被封东安君,现居琅琊,其行事……罢了,不说了,总之也很荒唐就是了。
  褚谧君没去过尚书台,但听说十几年前,尚书台内弹劾她褚家的奏疏就已堆积如山,至于现在嘛……现在没有了,因为已经没人敢明着和她外祖父过不去了。
  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福兮祸之所至……反正那么多常言,哪一句都昭示了一个道理:人世无常。
  有这样一群家人,褚谧君很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至于她为何跟着外祖父姓褚,为何与外家的命运紧密相连,那是因为,她父亲是赘婿。
  褚相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女儿,褚谧君的母亲是他的次女。关于她的父母,至今洛阳城里还流传着一则逸闻,说是褚家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后,某个御史便在私下里嘲笑,说章武候位极人臣又如何?膝下无子,哪怕爵位都传不下去。褚相当时没说什么,十多年后,褚相听闻那位御史家中幼子貌美多才,于是强逼着皇帝女婿下诏,将那人的小儿子赐给了自己的二女儿做赘婿。
  这则传闻是真是假褚谧君也不知道,她出生时母亲就死了,多年来父亲也与她不亲近。晚辈议论长辈是为不孝,褚谧君也不想评判这事的对错,她就想感叹一下,她褚家人还真是……敢想敢做。
  怕就怕现在多得意,将来就有多落魄。
  褚谧君十一二岁的时候,觉得自己读完了诗书春秋、见识了不少人事,不该被当做孩子了,她开始试着规劝自己的外祖父。
  但褚相日理万机,要见到这个人都是难事,她只好去找自己的外祖母卫夫人。
  当她字字诚恳的说出多年来的担忧时,卫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当着褚谧君的面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脑袋上的珠钗步摇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谧君近来是不是太无聊了些?可惜外祖母老了,不能陪你玩蹴鞠了,这就让人去买几个年岁相仿的小女孩回来给你当玩伴好不好?”
  “不是,外祖母——”
  卫夫人直接将她揽到了怀里,用力揉搓她的脸,“谧君怎么总不爱笑,成日板着脸,显老。”
  褚谧君的嘴角被卫夫人强行扭出了一个上翘的弧度,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笑,反倒无比的暴躁。
  这个家没救了。
  这年褚谧君开始注重自己的仪态与容貌。她学着像成年女子一样描眉点唇,往头发中增添假发,以便能够绾起复杂精巧的发髻。卫夫人以为她终于意识到了梳妆打扮的乐趣,欢天喜地的为她搜罗来了各式胭脂和钗环。
  她只问了外祖母一个问题,“何时可以为我许亲?”
  “谧君已经到了思嫁的年纪了么?”卫夫人惊疑开口。
  “褚氏人丁单薄……”褚谧君看了眼外祖母,斟酌着用词,缓缓说道:“若我嫁入贵胄之家,夫族或可为外祖父之助力。”
  卫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外孙女平板的身材,“还是个孩子呢。”她摩挲着她的头顶答道“等到你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要嫁王孙也好、公卿也罢,哪怕你为自己选的夫婿是市井氓吏,你外祖也能设法使他显贵。”
  “可是……”
  没有可是,卫夫人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挑了一堆五光十色的珠宝塞给褚谧君,然后就把她打发走了。
  皇帝的公主都要嫁去塞外笼络异族,褚家的女儿居然可以嫁给贩夫走卒?不觉得浪费么?
  这个家没救了。
  十三岁时,褚谧君交好的那些贵女要么已经被心急的父母作为世族联姻的棋子推了出去,要么也已经和门第相当的世家子定好了婚约,卫夫人却还没有替外孙女相看人家的意思。
  那年春时太常卿往宫里献了一位美人,据说皇帝喜爱有加,然而那个美人没过多久就被褚皇后整治得几乎丧命。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被气到七孔生烟。
  那年褚相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本事越发熟练,接连贬谪了数位与他政见不和的同僚,秋时还顺手平定了中山王叛乱,将这位皇叔直接绞死在了中山,其妻其子皆流放岭南。
  东安君据说在琅琊又——没错,是又强抢了一个美貌少年做面首,琅琊郡守不敢上书言事,然而这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洛阳来。
  日子一天天过,恨褚氏恨得牙痒痒的人日复日的多,褚谧君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平安长大。
  这个家……似乎真的没救了吧。
  冬日的某天清晨。
  侍女在卯时准点将褚谧君唤醒。她利落的从被褥中爬起来,由人服侍着更衣洗漱,而后端坐在妆奁前。
  侍女以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将盛在漆盒中的脂泽挑出,均匀的抹在褚谧君素白的面颊,另有侍女跪坐于她身后,将兰膏涂在她的发尾。善于治妆的婢女手持眉笔,细心描过褚谧君原本略显寡淡的双眉,一笔笔小心翼翼,最终描出了两弯远山黛。
  “远山眉,据传创于汉时卓文君之手,因成帝昭仪赵合德而盛行。所谓远山眉,弧度需自然,不必修饰太过,黛色不应太浓,不可太淡,应以层叠晕染为宜……”婢女画眉的同时,一旁还有年老的侍者同褚谧君讲述这些。褚谧君耐性听着,将其一一记在脑子里。
  梳妆之后是温书,昨日老师才教过《孟子》中的公孙丑篇,她就算不能倒背如流,也至少该熟读。
  用过早膳后,有人拜访褚府,送上了一份请柬。是宣城公主于三日后设赏花宴招待京中权贵。
  褚谧君看了眼窗外的大雪,不知道这个时节还有什么花仍在开着。不过宴席的名号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宴上会到哪些人。
  宣城公主广于结交这是洛阳人都知道的事,几乎没有那位官僚的家眷不曾登临过公主府邸。
  褚谧君带着宣城公主府的请帖去见了外祖母,“要去么?”
  “你去吧。”卫夫人半倚在榻上。
  “外祖母不去?”
  “不去。”
  这个答案在褚谧君意料之中,自打褚谧君有记忆起,她就几乎没见过外祖母出过褚家大门。褚相是能够搅得朝野上下不安的人,而他的妻子却低调到几乎被人遗忘。
  三日后,风雪小了几分,适宜出行。
  褚谧君在侍从簇拥下迈出褚家大门,门外早早的停好了一辆装饰华丽的并车。车上的人是谁,褚谧君不用猜也知道。
  “新阳公主。”褚谧君行了一礼。
  “你个死丫头。”车帘被挑开,露出一张明媚的少女面容,“见了表姊还这样矫情客套,还不快上车来!”
  褚谧君挑眉,也不再推辞,由侍婢搀扶着登车,才进入车内,新阳公主便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了她身边。
  新阳公主是褚谧君的表姊,褚皇后唯一的女儿,亦是皇帝仅有的一个孩子。她比褚谧君年长三岁,待褚谧君一向是很好的。褚谧君没有几个朋友,这个相差三岁的表姊算是少数能与她相互倾诉知心话的人。
  “你怎么来接我了?”褚谧君问。
  “你年纪小,身边又没个长辈跟着,所以我便来了。”
  褚谧君母亲早亡,两个姨母都不在府中,身边唯一的女性长辈便是外祖母,可卫夫人体弱多病,几乎不曾离开自己住的院子,所以当别家的女孩在母亲、长嫂陪同下开始频繁出入世家宴饮,学着结交同样身份的亲贵之时,褚谧君往往都是一个人待在府邸哪里也不去。今年她年满十三,独自一人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可做表姊的,难免还是会为她担心。
  “多谢。”褚谧君低声道。
  “你我既然是姊妹,就不需要说这个‘谢’字。”新阳轻哼,怕褚谧君因身世而自伤自叹,又换了个话题:“听说了么?前阵子陛下赏了宣城姑母一株四尺高的珊瑚,她这回设宴,大概就为了邀人一同赏玩那株珊瑚树。”
  “四尺高的珊瑚树是不常见。陛下对宣城公主一向恩宠有加。”
  “毕竟宣城姑母与陛下同是惠帝之后。”新阳感慨,“陛下的兄弟姊妹不是早夭就是远嫁,只有宣城姑母还在洛阳。说来也是我常氏不幸,枝叶凋零,人丁不昌,真不知祖宗基业要如何传续。”
  新阳说的是常氏皇族的家事,褚谧君不便插嘴。车身一阵颠簸,从一座拱桥上走下来后,已然接近公主府邸。褚谧君挑开帘帐,从缝隙中往外瞥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某个站在雪地中的少年。
  短暂的失神之后,她转头看向新阳,“表姊,你看那是谁?”
  路边某株参天巨木之下,站着身形纤弱的少年。他与褚谧君差不多的年纪,个头还不够高,却有着足够惊艳的容貌,所以褚谧君才能在涌动的人潮中,瞬间便注意到了他。
  他披着一件宽大的狐裘,冬日的飞雪从树枝缝隙间落在他的发上肩头,而他的肌肤白皙,与冰雪近乎同色。这条街道很热闹,可唯独他站着的那个角落是寂静的。他盯着路旁的行人,像是在等待着谁,又似乎只是在发呆而已。
  “那不是清河王家的独子么?”新阳凑到褚谧君身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顺着那道缝隙往外看。
  “看样子是的了。”褚谧君道:“所以说,表姊,不必太感伤。皇室中人虽少,但洛阳好歹还有清河王这一脉。”
  新阳对于褚谧君后半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清河王的这个儿子倒是生得好,我怎么觉得他这张脸比上回见时又出众了几分。”
  清河王是惠帝的侄儿,当今天子的堂兄,他只有一个儿子,名唤常昀,小字云奴。据说这孩子从小容色殊丽,以至于早些年还有传言说清河王家的云奴,是个女儿。
  褚谧君放下帘子,默然无语。
  “你怎么不说话呀。”新阳戳了戳褚谧君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没什么。”清河王世子也算是新阳的堂弟,可她放在点评堂弟容貌时的口吻,轻佻得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是一副皮相而已,也值得你过于瞩目么?”
  “不过皮相而已?”新阳嗤笑,掐了把褚谧君的脸,“说的好正气凛然,我就不信日后你择婿,不看他的相貌仪表。”
  “不看。婚姻之事,我听长辈做主即可。”褚谧君面无表情。
  常昀的确生得好,但褚谧君清楚,她绝不可能嫁这样的人。说是天子堂侄,实际上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宗亲罢了。
  然而想是这样想,褚谧君却忍不住又一次拉开帘子,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悄悄往外看。
  新阳的话说得没错,清河王世子的容姿,一年比一年出众。他站在人群中,就如同扔进砂砾的明珠,耀眼而夺目,将周遭万物都衬得黯然无光。
  她们说话间,并车已经驶出一段距离,褚谧君根本看不清常昀的脸。但就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所感应一般,蓦然抬头看向了远去的车驾。
  刹那间就如同有冰凌刺下,褚谧君冷得一激灵。在这时候惊慌失措的拉上帘帐是愚蠢的,褚谧君没有这样做,而是强迫自己与那双眼睛对视。
  其实照理来说常昀根本没可能看得清她的脸,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在看她,这场对峙幼稚而可笑。
  终于,那个常昀一直在等的人到了。是个拿着伞的老仆,他将伞撑在常昀头上,遮挡住了飘落下来的飞雪。常昀收回目光,垂下头,与老仆一起沉默的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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