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一番话的同时,杨八郎身边的那些随从找准机会出手,试图将八郎给夺回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共有四名,按理来说对付一个才十多岁的少年绰绰有余。谁知常昀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这些人扑上来的那一瞬灵敏的侧身一躲,将杨八郎拽到身前迫使这些人暂时收手的同时,接着猛地肘击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利落的夺走了对方手中的短刀。
若论身手,常昀断然赢不了四个体魄强健的成年人,可他手中挟持着杨八郎,使这些人处处受制。当看着他反剪住杨八郎的手,并将短刀抵在八郎颈边时,没有一个人再敢动弹。
这事眼看着越闹越大,褚谧君赶紧站了出来,“请世子住手。”
“你是谁?”常昀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多少有些不耐。
“八郎是我表弟,方才他有得罪世子之处,请容我代他向世子致歉。”褚谧君说着朝常昀行了一礼。
“你是这人的表姊?”
“章武候乃是在下外祖父,也是此人的伯祖父。”褚谧君接着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章武候是褚相的爵位,常昀应该知道,但他并没有多少态度上的转变,“我要这人给我道歉。旁人代为谢罪,不算。”
这是褚谧君第一次和常昀的对话,站在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少年眼波凛冽的锋芒。
“那世子打算如何?”褚谧君反问:“八郎之前所言,的确失礼。众所周知,文帝太子的确曾经被废,然而后来却又被重新追封,赠谥号为烈,其所谓的叛乱,后来也被查明,乃是文帝继后林氏挑拨离间所致。因而,八郎说那句乱臣贼子,实在是错了。”
因这一番话,常昀的神色暂时好看了些。
“但世子若是对八郎做的过分,便是另一种不孝了。”褚谧君道:“世子可以不顾己身,为烈太子讨求公道,难道就要陷清河王于不义么?”
常昀只要在这伤到了杨八郎哪怕一根头发,符离侯势必会纠缠不休,褚相也一定会插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常昀的父亲清河王。
常昀听完这话后没有说什么,他与褚谧君无声的对视了片刻,眼眸清亮而寒凉。
最终他还是听进去了褚谧君的话,慢慢松开了手。
然而杨八郎蒙受奇耻大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之前褚谧君在和常昀说话之际,他就已从恐惧之中逐步恢复了情绪,常昀松开手的一瞬间,他猛地跃起,朝常昀一挥拳。
两个人转眼间打成一团。随从上前拉都在拉不开。
褚谧君向后退了半步,免得被波及。在厅堂内品茶听曲的成年人们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派来了仆役前来查看情况,而在这之前,褚谧君就已经命人去联络过宣城公主,算算时间,公主也该差人过来阻止这场闹剧了——
“住手!”一个沉稳的声音骤然响起。
褚谧君扭头,看到的却不是宣城公主的亲信,而是一个身着绣袍的中年妇人。
褚谧君认得此人,这是她姨母褚皇后身边的女官赵莞。
赵莞与褚皇后素来寸步不离,难道——
“皇后想见一见清河王世子。”赵莞笑容温文,用的是很平易近人的口吻。
常昀从地上爬起来,擦去了嘴角被磕破后淌下的血,一声不吭的跟在了赵莞身后。
在路过褚谧君跟前时,赵莞朝她点头微笑了一下。果然,皇后也在这里。那个让宣城公主单独作陪的贵客,大概就是皇后。
皇后为何突然造访公主府,为何不愿惊动旁人,这却是褚谧君所不了解的。
“褚娘子!”就在这时,有一名老者忽然跪倒在了褚谧君面前,“求褚娘子救救我家世子!”
褚谧君认得这人,这是常昀身边唯一的侍从,一名看起来似乎年过七旬的老仆。
褚皇后是杨八郎的姑母,若是要褚皇后来裁决杨八郎和常昀之间的这场争执,难保皇后不偏袒杨家人。
只是她和常昀非亲非故,老人凭什么觉得她会帮他?
然而褚谧君一看老人的眼眸,就什么都明白了。老人不是选择求她,而是只能求她。在场这么多人,唯有她能够在褚皇后面前说上一句话。
“好。”忖度须臾后,褚谧君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家女主会被黑,干脆我先来自黑一波好了
没错,她前期就是个表里不一又极端功利的人,啧,这种人设要是在三次元肯定没朋友,但因为家庭背景和先天性格的缘故,她就是这种人
褚谧君:招黑人设不是你定的么,嘁
作者(对手指望天)
*
再来聊聊男主的名字
之前预收过的小天使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男主本来叫常匀
可是后来这个名字被我小伙伴否决了,她觉得我起名太随便了,然后拿出了明朝宗室姓名图表给我瞅
瞅完后emmmmmmmmmmmm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这就给你改名!
然后就加个了日
第3章
褚谧君答应为常昀向皇后求情,是因为这样做对她有好处。
假如姨母真的要偏袒八郎,有她出面为常昀说几句话,至少人们就不会一味指责褚家纵容包庇。
从公主府仆役那,她打听到皇后现今与宣城公主同在西北角一座高楼上,一名侍女为她引路,将她带到了那里。
在楼阁之外,她果然看到了皇后的仪仗及侍从,还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百无聊赖的新阳公主。
“表姊,你在这做什么?”
“母亲在这里。”新阳朝楼阁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颏。
“我知道。”
“我原本来这是想找宣城姑母的,谁知却碰上了母亲。”新阳用一种疑惑的口吻说道:“母亲近来身体不适,今日早晨我离宫时,她还在寝殿休息。”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姨母会来公主府。”
“不知道。”新阳摇头,“在这见到母亲时,我还吓了一跳。和母亲还没说几句话,她便将我打发出来了。那时赵女官刚好领着清河王世子走进来。真是的,好像母亲这回出宫,像是专程来见那孩子似的。”
像是专程来见那孩子似的……褚谧君心中微微一动。
“我看到世子嘴角好像有伤。”新阳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谁欺负他了?”
“不,是他几乎杀了杨八郎。”
褚谧君将八角亭那边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他还真是胆大妄为……”新阳咋舌道:“母亲平日里还挺喜欢八郎的,她会不会重罚常昀?”想了想,又摇头,“不,母亲应当会两边都罚,或者两边都不罚。”
褚谧君也赞同新阳的话。不偏不倚的和稀泥,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然而不久后赵莞从高楼上走下,带来了皇后申斥杨八郎的旨意。
只申斥杨八郎一人而已。
*
褚谧君那日是带着疑惑离开宣城公主府的。
她的姨母褚皇后,做出了一系列让她无法理解举动。
先是让女官叱责杨八郎,之后又带着常昀一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接下来游园赏花品茶,常昀都一直随侍在侧,这是新阳公主都没有的待遇。有人旁敲侧击的在褚皇后面前提起常昀之前做下的事,反倒让褚皇后连声夸赞他有孝义、有血性。
恐怕不止褚谧君,那日不少人都是满腹的好奇,在背地里细细琢磨褚皇后这样做的深意。
是出自皇帝的授意?还是褚相的意思?又或者,其实是常昀为人机敏,三言两语便赢得了皇后的喜爱?
褚谧君不喜欢胡思乱想,在从姨母那里没有问道确切答案后,她直接回家去找自己的外祖父。
假如朝堂上的风向真的有变,假如真的是出于某种复杂的原因需要改变对待清河王的态度,那么从褚相口中她一定可以事先得到些风声。
然而褚相并不在家。
对此褚谧君并不意外,想必又是因为政务繁忙。
褚谧君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长期见不到亲人的生活。身为赘婿的父亲对自己的女儿有心结,总不愿见褚谧君,这可以理解;外祖母身体不好,常常紧闭自己住的院门养病,这可以理解;外祖父那更不用说,日理万机,比皇帝还操劳,忙得狠了直接在尚书台睡下都是很正常的。
比起热闹的公主府,褚府简直冷清的跟冰窟窿似的。
该庆幸褚谧君本身就是个喜欢安静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也没觉得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好。
从侍女口中得知外祖父不在后,褚谧君转身去找卫夫人。她今早出门前拜见卫夫人时,看见外祖母往脑袋上戴了几斤重的首饰都还能健步如飞,看样子精神还算好。
在听褚谧君说完今日在公主府的见闻后,原本还很精神的卫夫人露出了萎靡的神情,重新躺回榻上,“为这么点小事,你就急着找你外祖父?”
“外孙女只是心中感到奇怪罢了。”褚谧君示意侍女先退下,自己坐到了外祖母身边为她捏腿,“陛下被外祖父钳制多年,一直想要借助宗室和世族旧贵制衡外祖父。之前中山王叛乱一事,恐怕就有陛下在背后支持。符离侯则是外祖父同母之弟,任卫尉之职多年,掌握着禁军,是外祖父的左膀右臂。褚家不该得罪符离侯。若是在平常,就算符离侯的儿子闹出再怎么失礼的事来,姨母就算不处置常昀,也一定会设法安抚八郎。”
“小小年纪,了解的东西倒挺多。”卫夫人懒懒的半抬眼皮:“那你说,你姨母为何偏袒常昀?”
“向清河王示好,应该不是陛下的意思。清河王手中无兵无权,帮不了陛下什么,姨母也没有理由为陛下出马拉拢清河王。难道是外祖父想要缓和与宗室的关系,所以想要借清河王之事来做文章?”
卫夫人默默的看着褚谧君,没说话。
“外孙女猜错了么?”
卫夫人撇了撇嘴,“我在想,也许你姨母只是觉得清河王家那孩子生得好看,不忍心苛责呢?”
“这……”
“清河王家的那个云奴模样俊俏,我听人说过的,这传言不是假的吧。”
“的确、的确不假,只是外孙女认为……”姨母不该是如此肤浅的人——褚谧君很想把这后句话说出口,但还是忍了。
“小丫头懂什么,你姨母没有儿子,所以会爱怜别人的儿子。”
褚谧君还想反驳,但卫夫人这句似乎很没道理的话,却让她猛地一惊。
褚皇后没有皇子,不止褚皇后,整个皇宫里都没有一个皇子。
难道……
褚谧君讶然的看着卫夫人,后者摆了摆手,意思是褚谧君可以走了。她方才喝了药,现在需要休息。
褚谧君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惊骇,朝卫夫人行了一礼,弓着身子小步退下。
“对了,明日你去东城门跑一趟。”在褚谧君即将离开时,卫夫人忽然又开口,“阿念明日就该到了,为我接一下她。”
“是。”
阿念是褚谧君除新阳之外另一个表亲,是她那位远在琅琊的小姨母所生下来的女儿。
褚谧君没见过那位小姨母,在很多年前,这位小姨母便和褚家发生了一些矛盾,之后再没有回到洛阳。
据说褚相早年曾被政敌暗算,失意过一段时间,为了东山再起,便将三女儿嫁入了琅琊有名的高门上官氏。
后来褚相与上官氏之间政见不和,终于有一天上官氏被褚相抓到了把柄,满门族灭。死去的人中,就包括的褚家三娘的夫婿。
哪怕后来褚相为自己的三女儿弄到了东安君的封号,褚三娘也始终不肯回到洛阳再见一见自己的父母。守完夫丧之后,她开始纵情声色,蓄养面首。
阿念是褚三娘的女儿,但不姓上官,和褚谧君一样,姓褚。这孩子生在上官灭门之后的第四年,显然不是上官家的血脉,而是褚三娘与哪位情郎的孩子。
至于是哪一位,褚三娘自己也不清楚。
这几年东安君与家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卫夫人挂念着东安君生下的女儿,于是东安君便也偶尔会命人将阿念送到洛阳陪来。
褚谧君对这位不常见面的表妹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过卫夫人让她去接阿念,那她就去好了。
次日她醒来后没有温书,而是早早的带着一群随从赶去了东城门。没有等多久,天尽头便出现了一行人数不少的车队。
阿念无父,但东安君对于这个女儿还是很疼爱的。每一回将阿念送到洛阳,都调动了数百随从,车马衣食,用得都极其精致,以确保这个孩子不会有舟车劳顿之苦。
等到坐着阿念的马车靠近了后,褚谧君从袖子里掏出镜子挤了个笑容出来。
她没有多少做阿姊的经验,可别板着张脸吓坏人家了。
一路上负责照顾阿念起居的傅母和侍女们首先赶到褚谧君面前朝她行礼。
“我奉外祖母之命来接阿念。”褚谧君说,想了想,口吻柔和了些,“让阿念与我共乘一车吧,我车内铺着新裁狐皮毯子,添了几个云锦隐囊,还烧了暖炉,小孩子坐着应该比较舒服。”
然而傅母却面露难色,“小娘子她……不愿下车。”
“哦。”褚谧君也不生气,“那我的车马走在前头,你们跟着我就好。”
“不。”傅母却再一次摇头,“小娘子说,她不愿进城。”
“不愿进城?”
“对,不愿进城。”傅母也是一脸为难。
“带我见见她。”
上一回和阿念见面好像还是两年前的事了,褚谧君已经差不多忘了阿念是什么模样。当厚厚的帘帐被掀起时,她看到的是一个瘦小而白净的小女孩,穿着锦衣貂裘,好似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兽,瑟缩在车厢角落,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褚谧君问道。
侍女们都没有说话,褚谧君也不相信这些人敢怠慢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