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芷听了这一声,再也忍不住,眼中落下晶莹的泪水来。之前哪怕是深陷牢笼,也未曾像现在这般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时间,难过委屈愤怒…所有的情绪一道涌上心头,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脸哭泣…
柏乔望着一滴滴泪珠,顺着白云芷的指尖渗了出来,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旁观白云芷走了许多曲折路,知白云芷是个性情刚毅的,之前从未见过她落泪,哪怕是眼中含泪都未曾,知今日是真的吓着了,柏乔便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来一步,竟让她受了如此委屈。
柏乔一边轻声安慰,一边轻拍白云芷的背部,帮她顺气…
听着耳旁的厮杀声,白云芷回过神来,在柏乔的帮助下,忙要搀扶起春柳望屋内走…
白云芷将门锁好,咽下喉头的酸意,冲着里间喊一句,“依儿,外面已经无事了,官差已经到了。你们在里屋好好待着,此时莫要出来。”
说罢抹了把泪,朝柏乔欠身,声音如蝇道,“今日多谢王…六爷相助。”
柏乔见她此时居然还要顾及礼数,忙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又关切问道,“那群匪贼有没有伤着你?你有没有哪里疼……”
白云芷微微别过身,眼中又湿润了几分,“多谢六爷关心,云芷毫发无伤。”
柏乔确认之后仿佛松了口气,“幸好我今日一回京便去铺中寻你了,左等右不见你回来,怕出了什么事儿,便问了秋雨你去哪儿了,幸好来得及时,若再晚来片刻…”柏乔情至深处,一把抓住白云芷的手,“我想都不敢想你会经历什么,若你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必将悔恨一生。”
面对柏乔如此掏心掏肺的真心告白,白云芷心生异样,忙抽出手来,又轻声安抚道,“六爷,云芷无事。”
白云芷听着外面的□□打杀声渐小,“六爷,现如今京中时局紧张,为顾全大局,外面的事情料理完之后,王爷还是先行离去吧。”
“待官差来了之后,云芷只道是蒙面英雄拔刀相助,幸好左邻右舍能听见动静,也未曾见过您的真容,定会帮我们作证的,我只等官差来了之后,让下人去录个口供便可自行回府。”
“六爷万不可牵涉其中,不然误了大事,云芷难辞其咎。”
柏乔不是意气中人,见白云芷无事了,便知不便久留,轻声说道,“你回去养好心神,我改日再去看你。”
见白云芷咬着嘴唇点点头,柏乔才放心走出房门,纵马离去。
如白云芷所料,早已有身体还能动弹的小厮去报了官,还有的回铺内送了信,官差竟与铺中的下人一齐到了。
白云芷命人将春柳扶至马车上,派下人配合官府录了口供,又让白云依先将就两日,待找好新房子,便帮她速速搬离此地…
处理好所有的一切,白云芷才安心开门准备回府,将门推开,只见小院与白云芷来时并无差别,竟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一场绝命的厮杀。
白云芷心知是柏乔的侍卫下手干脆,行事严密,并没有动刀子见了血,那些匪寇估计都是被扭了脖子,或受了内伤死的。
在马车中惊魂未定深呼吸几口,摸着怀中春柳红肿的额头,心疼不已,又想着回家后,尽量不要让白齐与白博看出异样,免得让他们担心…
思绪万千中,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前。
白云芷脚还没落地,就有一婢女喜气洋洋迎上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
那婢女忙伸手来扶白云芷,“小姐,今日府中传来圣旨,说要将老爷提为礼部尚书呢!”
白云芷脚尖一滞,这怎么与柏乔之前所说都不一样?之前只说会将白齐官复原职,可现如今传来的旨意,居然是官居四品的吏部尚书?
白云芷心情还在受匪寇围剿中跌宕,只怕出了什么乱子,忙一路小跑行至厅堂。
远远便听见白齐的笑声,踏门而入的白云芷,见白齐眉欢眼开,抚掌大笑地望着放在桌面上的圣旨…
白齐一见白云芷回家了,心花怒放道,“芷儿!为父被启用了!还被圣上钦点申了职,这可是大恩宠啊!”
白云芷细细去瞧那黄绸圣旨,见上头写着的皆是对白齐的溢美之词,“提为礼部尚书”几个字写得明明白白,末了还落玉玺,才终于对这喜事有了些实感。
“父亲多年来兢兢业业,想必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白齐听得这一句,由开心激动转为感慨,眼中湿润了几分,“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从七品小官直接升至四品,还得皇上亲封,不说是绝无仅有,那也是相当稀少了。
京中多的是耳聪目明的门户,以至于白云芷才回家做了半刻钟不到,便听闻下人传了一个又一个请安帖子与聚会帖子来,有些还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门户……
从被人弃之如敝屣,到众星捧月,中间只差了一道皇恩。
回到房间细细想来,白云芷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皇上身体还未大好,但独发了一道圣旨给白家,这行为着实蹊跷,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云芷脑中电光火石一霎那,想到一个由头。那便是,此举是皇上给太子殿下铺路!必得选一个太子阵营的人,启用之后放在一个看似好看,但却无太多实权的职位上,好释放些太子地位稳如泰山的信号,柏乔又是太子胞弟,想来也算是凑巧…
只刚动了动这心思,白云芷便不敢再想了,是福是祸,相信不久便会有分晓…
“小姐,英国公夫人送来帖子,邀您七日之后,参加英国公府的流水席呢。”
自古雪中送碳者少,锦上添花者多。前阵子英国公府丁氏就算来铺中消费,也是面色淡淡…白云芷倒是能理解,毕竟白身之女开的店铺,来消费就已经是够赏光了,没必要花心思闲扯,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何必费神相交呢…
白云芷望着下人手中的帖子笑笑,又是一个宣传新色号的好机会呢!
自从白齐因祸得福之后,白家忽然热闹了起来。虽说礼部也算不上个什么肥差,但难得的是皇上亲封啊,于是这几日京中官员一茬茬来白府道喜,有时连堂厅都坐不下。
其实不乏之前白云芷出事时,白齐去门前求过的门户,现如今竟当前事不存在般,堆着笑容的脸凑过来,白齐虽觉心中膈应,但也知这乃是人情常态,也只好打起精神来应对,不敢怠慢。
往来的客人多了,那要注意的规矩便也多了。白云芷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有许多事儿也不太清楚。比如奉茶规矩,座位排序,回礼高低…白云芷想到这些都觉得头疼,于是只好调了在店中当差的申娘来,府内这才井井有条起来。
左右以后会开分店,便让其他管事能力好的娘子,顶了申娘的位置,如此也好提前适应一下。
白云芷是无法在府内看着一群老头谈古论今的,左右离白齐正式上任还有几日,待那时想必白府会清净很多,便只日日泡在店中,想着店铺该如何创收。
白齐也劝她,“如今父亲官运昌盛了,你若是想,便可将那铺面关了,也别那么幸苦。”
知白齐是感念她辛苦,但白云芷心中亦有自己的注意。现如今是花团锦簇,但万一哪日跌落神坛呢,总是手中有些银子才好的,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白齐知白云芷倔强,说过几次之后,便也不再念叨了。
白云芷在翻着手中的账本,看着日进斗金的数字,嘴角又往上弯了弯。
此时身体已完全痊愈的白云依走入厢房,“堂姐。”
白云依脸色红润,一看就知近期休息得非常好,还在白云芷的张罗下,与夫君住进了城东的另一个小院中。由于售货业绩一骑绝尘,白云芷也有些私心的安排下,当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女使。
见白云依似是有话要说,“何事?”
“堂姐,方才店内一售货娘清芳,在铺中抓到了个偷窃唇脂的小贼。”
“什么?偷窃?”白云芷不可思议般反问道。
出入木兰脂粉店的不是官眷,便是富户,寻常人家或多或少都知道货品价格,自觉买不起,便也不踏入店中了。就算有些看热闹的,便也只在店中飞速地转一圈,看着价钱便面露为难,也匆匆离去了。怎会生了偷窃之事呢?
“那小贼还偷了不少,被清芳逮了个现行。”
第67章 店中遭贼(抓虫)
“那小贼还偷了不少, 被清芳逮了个现行。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将那小贼拘在下人房中呢。”
白云芷一面将账本合上, 仔细放入抽屉中, 一面让白云依在前面领路,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才踏入下人房中,便知白云依为何唤贼人为“小贼”了, 这不正是在开业那日,揣着碎银想要进门买唇脂的小姑娘么,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穿得倒比开业那日清爽…
只见清芳恶狠狠地盯着那女孩,女孩则低着头,浑身颤抖着不敢与清芳对视。
清芳上前一步, “小姐, 这女孩在店中偷窃!”
女孩眼喊热泪,闻之身体一颤,声若蚊蝇反驳道, “我…我没偷…”
白云芷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 笑了笑,“哦?那清芳你可要搞清楚了,女子名誉金贵, 若是背上偷盗之名,那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清芳见女孩居然还不认,便更加气愤。
清芳知若此时不将事情讲清楚,说不定白云芷还会疑了自己兴师动众, 于是嘴中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事到如今居然还不认。”
说罢,清芳伸手便去拉扯女孩的衣裳,“方才在店中,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剥你衣裳,那是给你脸!谁知竟是个如此宁顽不灵的!”
只见那小姑娘一面不断哭喊着“我没偷”,一面闪躲,却终究敌不过清芳的攻势,外衣被扯落,哐啷几声,从女孩怀中散落出四五盒唇脂来…
白云芷亦被这数量吓了一跳,这小姑娘看着瘦弱,没想到怀中藏了这么许多。且这些唇脂盒上,皆雕着独有的木兰花花样,如此一来,女孩再抵赖也无法了。
身旁一售货娘也在旁帮腔道,“小姐,这孩子偷窃时,奴婢也瞧见了,绝不敢诬陷她。”
那女孩见事情败露,只捂着嘴巴在旁哭,肩膀耸个不停…
白云芷轻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那女儿带着哭腔正要回答,但眼睛却转了一个圈,囫囵吞枣道,“我…我姓黄,家住…家住城西长柳巷…”
白云依皱了眉头,呵斥道,“吞吞吐吐,一听就不是真话!”
女孩闻言缩成一团,也不回话,只知道哭。显然白云依是说对了。
清芳咬了咬牙道,“小姐,她如此行径,还语焉不详,不如将她压去官府,让官差压着去游街。”
这是碰到盗窃之人的一般流程,清芳这么提议是无可厚非的,只是若要这样,这女孩今后这一生怕是要毁了。
今后时时要被人戳脊梁骨不说,估计也没人上门说亲了。连今后长大了出去做活,都只能做最低等肮脏的活计,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沦落进烟花之地…
白云芷看着女孩还青涩的脸庞,倒心生出来几分不忍。
见女孩听了清芳说的话之后,只一个劲儿抹泪,也不做声,白云芷不禁好奇,“怎得你倒不求饶?”
女孩咬着嘴唇也不说话,白云芷又问,“你为何要偷这么多?如若你只偷一个,断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估摸你是心生了贪意,想要偷出去倒卖吧?”
女孩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白云芷这么问她,又正巧被说穿了心思。白云芷又笑道,“现如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将这些唇脂全都送还到货架上,我便既往不咎,让你自行离去。”
白云依正要阻拦,“堂姐…”
“清芳,你送她出房间,让她独自将这些货品送回货架。”
场上之人皆对白云芷此举不解,但亦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容质疑,清芳脸上满是不忿,“算你好运,还不将衣裳穿好,捡起货品随我出去?”
那女孩满脸不可思议,但似是又怕白云芷反悔般,手脚利索地打理好自己,随清芳出去了。
白云芷坐在座椅上不起身,打了个手势,春柳便忙跟了出去。
转瞬,春柳便回来了,皱着眉头回禀道,“小姐,刚才我跟出去看得真真的,那女孩只将四盒唇脂放置在一楼货架上,还是藏了一盒唇脂在怀中,然后趁小厮不备,蹭地一下便跑出去了…”
春柳看了眼白云芷的脸色,“小姐,是否要去派人追回?”
屋外的阳光洒在白云芷的半边脸上,肌肤愈发显得吹弹可破…
过了许久,她用右手撑着的头颅,微微摇了摇,“不必了。”
春柳着急道,“那就这样便宜她了么?打都不让她受一顿?”
白云芷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幽幽道,“就这样罢…”
如此纵那女孩一次,也不知那女孩回家之后,是否会知其深意。年少轻狂无知,今后能否悔悟回头…那也不干白云芷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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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府。
“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女,白云芷。”丁氏正在参宴的诸位女眷介绍。
白云芷今日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画了个全妆不说,穿着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刻意掩盖锋芒。
上衣着了如意花纹青缕交领,下装便是绯红色云烟落日裙。头戴青玉盘金花枝钗,耳戴同套南洋金珠流苏耳环…
这一身出挑又不出格,衬得白云芷又端庄又大方。没有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更难得的是,白云芷言语间进退有度,言之有物…
在座女眷不少人对白家的事迹,已是耳熟能详,本来是心中对白云芷或多或少都带了偏见,想着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能有什么风姿,必定是个粗鄙的…但没想到见到真人之后,倒大为改观…
白云芷示意春柳奉上一个小盒,轻声说道,“以往云芷很少出门,哪怕是打理店铺,也都是吩咐下人去办,今日承蒙夫人不弃,邀了云芷来吃席面,云芷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便奉上木兰即将出售的新色号,望夫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