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妈妈说香月倾心相爱的那个男子周小九有一双妖瞳。
妖瞳?
又有几人的眼睛是琥珀的颜色?
现在的陆隐陆大人极有可能不是真正参加科考的那个“陆隐”。
他是那个卖油的周小九。
《遗鞋记》里面写得隐晦,旁人看不出究竟,但当事人一眼就能看出。
纪初霖只是不明白,虽说这个年代也不查身份证,但这考中的举人还能被人取代了?
“身份文牒上应该将户籍、相貌、年纪都写得很清楚。本少爷推断那位陆隐和周小九应该在相貌和身量上相差不大,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口音上分辨不出。朝中人都知道,陆隐陆大人是家中的独子,爹娘亡得早。中举后因被他现在的岳父榜下捉婿,一直滞留京城。
“说来,本少爷的爹曾经说过,那位陆大人参加考试时浑身褴褛,见谁都埋着头,畏畏缩缩,都不敢与人交谈。偏是中了进士后立刻改了模样,浑身绫罗,虽说是入赘,却带着十万贯钱,当年他们那一批举人都说陆隐陆大人家财不外现。本少爷的爹还曾说上天对陆隐颇为垂怜,不然如何考得中举人?原来如此。”
纪初霖却只是想到小梅。
“名冠汴京的香月会身无分文抱着孩子卖身。难怪之后小梅愿意同闻石头大叔在闻家村过苦日子……周小九,人渣!不,他就是个‘渣’,加上‘人’字都侮辱‘人’了!”
“纪雨真是骂得清新脱俗,本少爷一句都听不懂。”
小梅在闻家村安定后给闻石头生了两个儿子。
后来鹿归林写话本赚钱,纪初霖当时就觉得话本中的一些情景让他这个看过不少岛国女教师的视频的二十一世纪青年都叹为观止。现在想来,那些话本有小梅的功劳,小梅在帮鹿归林写话本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些恶言恶语便被记入了《遗鞋记》中。
“没有人会轻易原谅那样的混蛋。”纪初霖轻声道。就像王郎,孤身一人也想着拼尽全力毁了钱家人。
杨商却是不解,既然陆隐已决定杀掉闻石头,为何不连鹿归林也一道杀了?空留下这样的祸患!
纪初霖略作思考,问起陆隐眼下家中有何人,家中小辈中可有男孩。
“他没有自己的儿子。就陆月芩一个女儿。现在的那个所谓的儿子是他娘子与前一任相公所生——”杨梦笛恍然大悟,却又长笑。“原来如此,着实可笑。纪雨你在想何事?”
纪初霖头一歪,一脸坏笑。“爹娘双亡。你说——真正陆隐的爹娘是不是也是独子?他家隔壁有没有什么朋友什么的?”
“好计。还欠一物。”
“什么?”
“不过是话本故事罢了,故事甚至未曾道明起因经过。不过是一句隐晦的话,为何周小九会这般害怕?本少爷也看过写过不少话本,自然知道话本不过是话本——他又不杀香月,那么,那位横死的陆大人的尸骨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昨天是写完了的。但是一直都觉得没写好也就没更,今儿就双更哈!谢谢各位亲亲一直以来的支持,爱你们!】
第112章 第一一二话
春和下午醒来,纪初霖和杨梦笛还没回来。
不过是买菜,如何用得这么多时间?瓦子中的人略有好奇。问起,春和说那两个男人大概是在附近寻到了美貌的小娘子,故而迟迟不归。
“杨少爷素来如此倒也不怪,怎么纪少爷也跟着胡闹起来?”刘老似有些不解。
春和只能笑言近墨者黑。
“为何春小公子不生气?”夏桔插话道。
春和回答得分外认真:“这是做人娘子的本分。”
“春小公子又在胡言乱语。”夏桔道。
纪初霖一直在给夏桔吃有利于骨骼生长的食物,借着人体的自我修复力量勉强恢复,行动也比之前拥有纤纤秀足时轻快了许多。昨年两人还差不多高,今年他就高出春和不少。
夏桔昨日一身女子装扮,千娇百媚,举手投足也尽显女儿心思,惹得瓦子中的男人接二连三来讯问春和这夏桔是否平日女扮男装。这等璧人,若是男子着实可惜。
今儿夏桔便换回了男人的装扮。
“男人见到漂亮女人就像猫见了鱼,真是惹人心烦。”夏桔努努嘴。“就像那二人。”
他说的是始终在冬儿身边打转的纪思明。
一切分外美好。
天微微有些黑了,纪初霖还是没有回来。
春和有些急了。
难不成真和杨梦笛寻小娘子去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偏是在瓦子收钱算账的六子神神秘秘来找春和说今儿清晨听了一耳朵,纪少爷说是要同杨梦笛一道买菜,其实是去找一个姓李的小娘子。
春和自然不信。
“闻夫人相信纪少爷,难道还相信你自己的夫君不成?”
春和愣了许久才意识到六子口中的“她的夫君”指的是杨梦笛。
忽然生出不安。
若是杨梦笛真带纪初霖胡来该如何是好?
“是男人,哪有不偷吃的?杨少爷出了名的浪荡,花楼常客,闻夫人却还相信他?小人什么没见过,那纪少爷,八成也会跟着学医生坏毛病。”
虽说心里相信纪初霖,春和却还是心烦意乱,便离开营地闲逛,顺着小路走了许久,忽然听见树丛中传来争吵声。略有些好奇,便穿过树丛去看了眼。
却见那位形容枯槁的杜公子扯着夏桔的手不放。夏桔在汴京有了名气后杜公子一直祈求夏桔原谅,事情闹大,杜家觉得丢人现眼将他抓了回去,之后就一直见不着人。
怎么今儿忽然现了身?
今儿是什么良辰吉日吗?
夏桔眼尖看见她。“春小公子,快来助我!”
纪初霖曾多次说掺和什么都别掺和情情爱爱之事。春和一直很听他的话,可当她看见夏桔明显不愿的面容时却不想就此离开。一时进退两难,望望天。
纪初霖曾说,当进退两难的时候那就进好了。
春和便理了理鬓发,笑吟吟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一问,方才得知这位杜公子因追求夏桔的事被家人禁足于家中,后见他还是不悔改,家人便将他送去佛寺读了半年的经书。
今日才回来就去古镜瓦找夏桔,见寻不到。知晓瓦子的人都来了城外,便追了来。
“小生杜玉申与夏桔心相通,情投意合。”
春和本想掰开杜玉申的手,力气微小,无能为力。垂手站在一旁,她拉起夏桔被斩断手指的那只手来。
“这就是杜公子的心意相通?”
杜玉申面上却无丝毫惊讶,更无任何愧疚。“不过是闺房之乐。还望这位夫人切勿多管闲事。”
“杜公子的闺房之乐就是斩断夏桔一根手指?!”
“不过一根手指,小生日后自会待他更好,难道那千万般的好,还不如一根手指?”
春和笑出声,带着一丝悲愤。
想着,取下头上的簪子,对准杜玉申的手背狠狠划了下去,那男人全然未料到春和会做这种事,一把丢开夏桔的朝后狠狠一跃,看着手上那道细细的血痕,怒从心生。“你这个女人——若不是看你是杨梦笛的娘子,是太后赐的婚,小生一定——”
春和幽幽道:“如何?你也准备断我一根手指?杜少爷先前不是说不过一根手指,日后加倍待夏桔好就行。不过一道划痕,怎么,伤口在自己身上,方知道痛了?”
“你——给我等着!”
杜玉申用手帕包着伤口,逃窜开,春和寻思着那划痕也不算深,没想到这位杜公子逃得这么快。
“若不快些寻个大夫,伤口就好了,不裹上三四层布,下一遭又如何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夏桔冷笑着,整了整被杜玉申弄乱的衣衫。“谢春小公子。”
春和欲走,却被夏桔从身后一把抱住。“春小公子,不如你跟了我——”
春和轻轻掰开夏桔的手。“我不是你用来躲避他纠缠的灵丹妙药。”
夏桔怔在原地,怅然若失,喃喃道:“春小公子,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女子啊!王郎不也是如此,对那个将他从地里刨出的女子念念不忘。”
春和懂了。原来是这样,她轻轻在夏桔面上一拍。“救你的本就不是我。”
“难道是纪少爷?!”
“是你。相公说,现实中的深渊有侠客相助,灵魂中的深渊却只有自己能拉自己一把。若你自己不想改变,无人救得了你。”
夏桔听得怔在原地,眼珠一个劲转动,对这番话前思后想,似有所悟,又似乎许久不能明白。
春和又道:“我已经许了人。”叹了一声,“还是两个男子。每日都有那么多女孩来看你,总会有一个值得你倾心相爱的。”
“可是话本中都说,谁救了你,你就该对谁倾尽一生。”
“话本中的故事,听听即可。你可爱我?”
“那是何意?”
春和看着天空,太阳已快要落山,最后的余晖落在树叶上,树叶反着光。她看不见美景,只想着纪初霖何时回来。
爱是何意?
爱是你的眼中除了他再无旁人。他的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能在你的心中惊起万丈波澜。
“我可曾让你心中生出万丈波澜?”
夏桔怔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杜公子才是那个在我心中生出万丈波澜的人。我也曾是他心中的万丈波澜。”
夏桔垂手看着手上的伤痕。
“九指琴娘”,那些喜欢在古镜瓦游玩的人都这样称呼他。
这是美誉,却只有夏桔自己知晓当初究竟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晓被棍棒狠揍得皮开肉绽时的心如刀绞,也只有他知晓在汴京与野狗老鼠争食的恐惧。
当初他跪在杜家的院中,跪得膝盖鲜血淋淋,不求杜玉申重新接纳自己,只求他多看自己一眼。
迎接他的却只有棍棒。
“曾天崩地裂,却绝不原谅。何况,就像是冬日的雪,下得再大,再遮山蔽野,也终究有融化的一日。奴家心中的雪已经融了。我的心里,春草正在疯狂生长。”他轻声说。
转身却是笑着牵着春和的手。“如何办?听了春小公子的话,我更舍不得春小公子了。”
“我已嫁人。”
夏桔却是施施然行了个万福,娇声道:“若是能与公子做一双璧人,奴家不介意做小。”
春和便是拱手作揖:“不可不可,家中大娘子善妒,定要生生扒了本公子的皮!”
相视一笑,了却前缘。
两人回到露营地时纪初霖和杨梦笛也回来了,他二人面露红晕,眼中闪动着激动与兴奋的光。扯着王郎在河边低声絮叨着什么。
待他有了空闲,春和追问他今日究竟去了何处,纪初霖说他二人就是去买菜的。平日他这般说了春和也不多计较,偏是今日,听了六子那些话,又看他明显有所隐瞒的神情,春和心中分外恼怒,终究气鼓鼓瞪了纪初霖一眼,扭身就走。
呆若木鸡,纪初霖绞尽脑汁也记不得自己何处得罪。等瓦子的人七嘴八舌将先前的事说了一遍方才明白始末,给在胡说八道的六子额头狠狠弹了一下,他便慌慌张张追了过去。
春和坐在河边,见他来了也不搭理,纪初霖陪着笑坐在河边。
气鼓鼓的春和瞪着他:“错了没?”
“错了错了,你的为夫我错了。”
“错在哪里?”
纪初霖被问住了,错在哪里?
对啊,错在哪里?
他哪里错了?
但看春和认真看着自己,深思熟虑许久,战战兢兢问道:“错在不该去买菜?”
见春和还在生气,猜想这个答案大约不合春和的心意,便改口道:“错在长得好看,买个菜都被人误以为是招蜂引蝶去了?”
春和想笑,却还是憋着,板着脸问:“怎么改?”
纪初霖捡起一块圆溜溜的鹅卵石,靠在脸颊上,一脸正色:“你的为夫我就用这块石头自毁容貌!”他态度坚决,眉眼中生生挤出一丝就义的悲怆。
春和瞪着他,终于笑出声。
见她笑了,纪初霖将洁白的鹅卵石放在她手心。“来,打我吧。”
“舍不得。”春和将鹅卵石捏紧。她要把石头带回家做镇纸。
不远处的杨梦笛见状,悠然道:“纪雨你身为读书人,这般放浪,真是辱了本少爷的眼。”
“羡慕就直说。”
“本少爷夜夜怀中温香软玉,如何会羡慕你这个只有一个娘子的。”
“杨商,抱歉。”
“胡言乱语,本就是本少爷莫名其妙就抢了你的娘子。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所以杨商——你准备七手八脚的裸.奔?”
“纪雨!”
“我闭嘴。”
冬儿知晓了这件小事,便问:“春和既然生气,为何不同杨少爷亲密几分,那般更会气得纪少爷暴跳如雷。”
春和微微摇头。“那般又有何用?”
“让纪少爷知道你也不是离了他就不行。有的是男人等着你。”
“可那些人都不是我相公啊。”春和的眼眸神采奕奕,像是容纳了一切美妙的光芒。“我的相公只有他一人,气得他暴跳如雷,若是又吐了血,最后心疼的也是我啊。”
“果真像杨少爷的说的,你身为女子,这般放浪,真是辱了本姑娘的眼。”
春和:“没办法,毕竟……”
她想到了下午同夏桔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