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三品官的女儿,却连多叫几个人来闹一场都做不到。
“悦儿出门总是前呼后拥,若是穿男装出门,李琛大人总会让亲信禁军带一队人跟从,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却从不在意委屈了旁人。悦儿身边永远又用不完的钱,在汴京犯下任何错都有人收拾烂摊子。”
若同样的事发生在李悦身上,怕是连古镜瓦都会被李家人生生拆了!
再将她作为联姻的工具,李悦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除了婚事,别的事情上可以恣意妄为。
陆月芩却是不行,她只能暴跳如雷,砸坏古镜瓦的东西,而后自己赔钱。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爹、那个假冒陆隐的周小九连个秀才都不是,不过粗通文墨写得一手好字。即便替换了真正陆隐为官,又成功被官榜下捉婿,成了从二品官朱琦的女婿,抱上了岳父的大腿,一路升迁得也算顺畅,却也注定在朱家不受重视。惹得岳父不快,还连累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道受苦。
简单收拾了瓦子,春和又去对面的古镜小憩。不留意看见在小巷中哭泣的陆月芩,她坐在一处墙根,眼睛早已哭得红肿。那两个小厮、一个丫鬟围着她,小厮急得跳脚,女孩已泪眼婆娑。
虽然不多,但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孩也是有人关爱的。
晚上纪初霖回来听闻了此事。
春和见周边没有旁人,也就无了顾忌,抱着纪初霖手臂靠在他身边。“相公,女孩儿家活着真就这般辛苦?再怎么她也是朱夫人相公的孩子……”
“爹是入赘的,生娘连妾室都不算,还被赶走。”纪初霖叹道之前是他不对,说什么“我不是你妈,没义务惯着你”。
“此事,相公又不知晓。刘老不提,春和也不知晓。”
春和记得陆月芩第一次生事还是在清风瓦,陆月芩责备她,让她看好鹿归林,别让鹿归林惹是生非。
陆月芩也知道鹿归林的事情。
“这件事在朱家应该只有他们父女知道。陆隐根本没有胆量将鹿归林欲寻事的事告诉自己岳父。”
春和轻轻点着头。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姐,好几次寻古镜瓦的麻烦,那些看似古怪的举动只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保护在那个家中唯一爱护她的人。
纪初霖没有搭话,他只是摸了摸后背,被李家镇的那位老者打棒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伤口早已愈合,伤疤很细,不留意根本看不出来。
但他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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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二一话
贡院的考试终了,杨梦笛和纪思明都说自己考得极好。在考场上两人撞见了鹿归林,前呼后拥。比杨梦笛这个从二品官的儿子还要傲慢恣意。
韫夫人也来了,顾不得考场规矩,大声喧哗让考场上的人照顾鹿归林。
“韫夫人在汴京这么多年,竟然会为了一个少年搅乱科考?真是愧对她历经三朝的身份。还是再怎么嚣张跋扈的女子也会栽在一个男人手中,诚如再怎么清高孤傲的男子也会成为某人的裙下臣。”杨梦笛笑道。
试后,他说需要休息便长久一连几日呆在古镜瓦听观舞,唱小曲儿。只是不听说话。
“平日跟着小娘子去各宅院说话,早听烦了。”
后来春和才知道,这几日杨慨带着杨梦笛以郊游为名见了不少官员。
纪初霖依旧成日泡在蹴鞠场上,他的目标是当足球经纪人。
两个男人都不管事,逼得春和渐渐习惯独自掌控瓦子、客栈、商铺的基本运转。
幸而一切也算太平。
几日后,镜瓦来了一位贵夫人。镜瓦里之作女子的生意,而为了照顾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被外人看见容貌,门开得极大,足以让马车、轿子都从容进入。
落轿后,那位夫人说自己姓朱,她是朱琦的女儿,然后才是陆隐的娘子。
春和差人为她端来古镜瓦最好的椅子,朱夫人却只是皱眉看着,不肯从轿子上下来。
“我家夫人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坐的。”朱夫人的随身丫头英儿高仰着头,趾高气扬。
春和便是笑笑,端庄地坐在抬来的椅子上。怀中抱着小白猫棉花糖,轻抚着小猫的背。
棉花糖喵喵叫着,粉嘟嘟的小爪子在春和的袖子上一个劲抓,一个劲挠,直抓得她绸衫上的丝杂乱成一团。春和却也不介意,不过是一件衣裳。
“夫人要喝茶吗?”
“我家夫人只喝百文一斤的阳羡茶。”
“夫人喝的茶我这处没有。”
轿子中的夫人不露声色,英儿越发得意昂扬。
“毕竟我那相公分外讲究,只喝百文一两的双井。又只许我喝百文一两的日铸雪芽,他说那是绿茶,女子喝了好。”
英儿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朱夫人冷声道:“不过是个商家,过得像是官家。”
春和笑道:“我等自然比不得夫人,各种礼节皆备,却不配请夫人落轿一叙。我等这般恣意也不过是‘像’。”
英儿大怒:“胡、胡言乱语!”
春和抱着小猫笑道:“是否胡言乱语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叫嚣。”
见朱夫人和那个小丫头都不再多言,春和便笑问:“夫人您来是吃是为了同我说茶叶?可惜我不太懂,要不我去寻我相公来?”说话间,冲冬儿使了个眼色。
冬儿将琴搁回房中,出了门。
朱夫人便给身边的英儿使了个眼色,英儿提高声音,声音尖利而带刺:“我家夫人丢了三只猫,每一只都分外听话。也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贱.人给拐走了,听说你们这里曾有过死猫?”
春和即刻懂了。
原来之前的陆月芩丢入古镜瓦井水中的三只猫都是这位夫人的。自然是偷的,陆月芩还真是胆大包天。
心知肚明,她笑道:“夫人弄错了。我古镜瓦从未有猫不慎落入井中。”
“之前汴京不都说有猫落入井中?”
“不过是三只狸子,狸子与猫相仿且善于幻化,弄错也属自然。”春和说起慌来面上从容冷静,神情波澜不惊。
英儿见套不出话,也寻不到漏洞,分外恼怒。“我家夫人是想要问你,你与那个小贱.人无亲无故,为何帮她?”
“诚如夫人言,我都不知您说的是谁,为何帮?如何帮?”
“就是陆月芩那个小贱.人!”
陆月芩就算是外室所生,但再怎么也是个小姐,竟然被一个丫环这般辱骂。春和心中愠怒,面上却带着笑意。“那位小姐我自是见过,她是小姐,你是下人。她是贱.人,你是什么人?”
“你——夫人!”
英儿无法,朱夫人伸手让英儿扶自己下了轿。她吐字清楚,谈吐间自有富家夫人的架势。
她春和请她进了镜瓦的雅室,让古镜瓦的小丫头香娟泡茶,泡的是日铸雪芽,她只喝这个。因为纪初霖说日铸雪芽是绿茶,养颜,抗衰老。
两人进了屋,英儿关上了门后站在门外看守。
朱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春和怀中的小猫身上。眼中泛起水雾来。“猫儿,可怜的猫儿。”
她忽然握住春和的手:“妹妹。姐姐今日前来是想要认识认识妹妹,说几句知心话。”
春和心中一阵恶寒。瞬时懂了何为黄鼠狼给鸡拜年。面上却是分外惊喜,也就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密。棉花糖从她膝盖上跳下来,趴在从窗口落入的阳光中打瞌睡。
朱夫人拿出手绢装模作样擦去眼角的泪珠,颤声道:“说来越是家门不幸。
“姐姐有个儿子,是与先夫所生。最近那不肖子每日的花销越发大了。有时一日就是好几贯钱,家中还丢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一对做成蝴蝶模样的翡翠耳环。姐姐在汴京寻了许久都未能寻到,不肖子太爱闯祸,却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说着流下泪来。
春和陪着说了些安慰的话。
朱夫人忽然道:“妹妹此处是汴京出了名的销金窟,不知妹妹可曾见过?”
“不曾。”
春和没有说谎,常客中从未听说有一位朱公子。夏桔收的礼物中也从未有过翡翠手镯与耳环。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会轻易送人?
朱夫人眼神中的光散了,她说那镯子和耳环是她外祖母传下的,若不是儿子拿了,一定是家里那个小贱.人拿去卖了换钱!回家定要好好将小贱人收拾一顿!
“姐姐毫无凭据。”
“打小贱.人还需要凭据?”
春和心中生出一股火来。
“故而姐姐无任何凭据也来我古镜瓦寻猫?”
“这确是有的。”朱夫人拿出一根染血的鞭子抛掷在桌上,“小贱.人挨了打,全招了。”
“既然招了,夫人就理应知晓此事与我古镜瓦无关,为何还上门讨要小猫?”
“只为多一个凭证。先前妹妹不说不知情。”
春和浅笑:“妹妹自然不知情,难道家中的琐屑之事不是姐姐说的?”
“妹妹还真是伶牙俐齿。”
“谢姐姐夸赞。”春和起身给朱夫人添茶,没有忘记笑语晏晏地请她吃桌上的瓜果。
朱夫人浅笑道:“姐姐欲将三只猫的事诉诸公堂。虽不过三只猫——但你古镜瓦可有那个胆子? ”
春和终于懂了朱夫人的来意。
她要生事,却不是为了对付古镜瓦,她只是想要让古镜瓦将三只猫的事情全推在陆月芩身上,最好也将那翡翠镯子和耳坠的推在陆月芩身上。让古镜瓦找齐人证物证,以便对陆月芩下狠手。
春和便是笑道:“姐姐的意思妹妹懂了。只是公堂上讲究凭证,姐姐所谓的凭证不过是一人之言。况陆小姐也曾叫嚣着要让我古镜瓦大掌柜纪初霖入赘。其心有异,难道不是诬告?
“若是姐姐想告,首先得说清猫儿死掉的具体时辰,以便妹妹查看那时古镜瓦中有何人在场,以便逐一排查。而后姐姐应为每一只猫儿找齐人证、物证,以证明猫儿死在我古镜瓦。姐姐说之前死在我古镜瓦井水中的是猫,想来井水中也应该留有猫毛,妹妹却有个不错的提议。”
“如何?”
“姐姐舀出井水,寻找毛发,再找到猫儿的尸体,以便证明猫儿的确落入我古镜瓦水中。可汴京猫儿也不少,姐姐最好寻到家中猫儿残留的毛发再与井水、猫儿尸体上的毛发相对照。”春和语罢,面上浮出笑意。“这般来,妹妹、以及古镜瓦,定然伏法。”
“妹妹果真厉害,一番话竟堵了姐姐的所有去路。”
“多谢姐姐夸赞。”
朱夫人浅浅品了一口茶,又将茶盏轻轻搁下。“妹妹是说话人,汴京说话人常说男女落入金明池而后被赐婚定终身的事。真是可笑,就算是赐婚,低贱也是低贱。”
春和徐徐点头。“原来在姐姐心中,旨意不过尔尔。”
朱夫人面色终于变了,搁下茶盏说累了,要回府中休息。
春和起身送人,碰巧冬儿回来了,她气喘吁吁,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对朱夫人行礼后,冬儿将小纸包交给春和,眼角一扬。春和接过,笑颜嫣然,对朱夫人行礼,恭恭敬敬递出小纸包。“姐姐特意来一趟,妹妹这处却没有姐姐要喝的茶,着实大为不敬。这是百文一两的阳羡茶。妹妹的一点心意。”
英儿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竟然有胆量送我夫人茶!还——你是何意?!”
春和眼中泛起泪来。“妹妹只是对姐姐生出愧……毕竟……”说着,竟是哽咽。泪眼婆娑看着朱夫人。
“英儿不要无理。妹妹也是一番好意。”朱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着令英儿收了茶叶。面无表情,“妹妹真是有心。”
春和拭去眼角的泪花,喜笑颜开。
朱夫人走后,春和本想找人给陆月芩报个信,却被朱家人告知根本没任何通知陆月芩的渠道。
“那女孩挺可怜。”
“可恨之人可怜,可怜之人也可恨,不过如此。”冬儿却道。“春和为何不说实话?”
春和也说不清。思来想去只是因为同情,陆月芩那种身份的女子原本不需要她这种身份的女子赋予同情。
但那一刻她却明白原来身份尊贵的女孩在家中活得也是分外辛苦。那三只猫儿的事的确是陆月芩的陷害,纪初霖已经将这件事了了,也犯不着再追求下去。
在春和看来,陆月芩与其说是迁怒古镜瓦,不如说是迁怒那个家。
“虽说我也不喜欢陆月芩,但我更讨厌那位夫人!那根鞭子上全是血。虽然锦衣玉食,她却也像我当年一样在家中挨打。或许——我只是在她身上看见了那个当年的可怜的自己。”
当夜,陆月芩身边的小厮乔装成叫卖烧饼的来找春和。送了她一对很小的银质的耳坠。
“这是我家小姐唯一拿得出手的。小姐说,几次三番叨扰,却不想末了却被春姑娘拉了一把。小姐还说,那三只猫儿,只有第一只是小姐杀的。夫人想要卖掉小姐,各种生事。”
春和一直觉得古怪。陆月芩偷了第一只猫后,朱夫人那般厌恶她,怎么会给她偷第二只、第三只的机会?
她只是不懂,那“卖掉”是何意。
那小厮也不敢多讲。
只是两日后汴河上捞出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去凑了热闹的六子回来说那尸体就是前几日来古镜瓦砸场子的陆月芩的两个跟班。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也就脸是个人样,勉强看得出模样,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而女子浑身不着.片缕,身上处处是被人凌.辱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