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克己险些晕倒过去。
“小侄知晓这般不好,可有些事,若是能过也就过了,过不去,实话实说,纪伯父之前说,欲为官者,有时得说实话。”
“究竟是如何?”纪慎怒道。
“不过仿效,一女侍二夫。”
这番话一出,纪慎立刻闭嘴。
纪初霖听出言语间意思,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杨梦笛还真是胆大妄为,什么都敢说。那一女侍二夫的,不就是当今太后?太后如此,民间这般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闻克己虽觉不妥,但因说话的是杨梦笛,他也不敢开口反驳,他身为岳父,却只能在杨梦笛这个女婿面前唯唯诺诺。
春和站在一旁,安静看着几人的反应,不言不语。
偏是麻烦找上了她。
闻克己见纪慎拿那两个男子无能为力,便将怒气撒在了春和身上。
但才开口骂了两句,杨梦笛就挡在春和面前。“岳父大人,这是我三人的事情。三人一床也不是什么大事。花月楼中……”
“够了!”纪慎怒喝,说明日一定将杨慨叫来。“届时看你如何应对!我二人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好的,纪伯父。”
家里住不下,幸而纪初霖和故梦轩有商业上的来往,他便将纪慎、闻克己一行人安排去了故梦轩。纪慎走前带走了纪思明,也没有忘记带走地上那堆小石子。
“不管爹如何说,小弟对姐姐的心意日月可鉴!”走前,纪思明对冬儿道。
冬儿却笑道:“乖,今儿的罚跪,定要跪得笔直。”
闻言,纪思明眼中几乎放出光来:“小弟定不负姐姐所托!”
两人又陪纪慎和闻克己在故梦轩吃了一餐饭。
席间纪慎心情大好,似乎已将之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本少爷不是他儿子。先前那种情况,越是出言不逊,越是容易脱身。”
“明日你爹会来。”
“届时就靠纪雨你了。况且那样岂不正好?本少爷可是为了气爹才同纪雨你写话本的。终于有机会气气本少爷的爹了,岂不是美事一幢?”
“杨商……你知不知道你活得很像一个高仿的古人微博号?我这个千年后的人偶尔都会想想怎么依照古代的标准做事,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人却活得像是个刚来宋代的穿越者……”
“哼,说来纪雨你可真不小心啊……带着小娘子这样回来,你就不怕被人说是断袖?”
纪初霖自然不怕。反正他头上恶名不少,再多一个也是无妨。
果然,次日,整个汴京城都说古镜瓦的大掌柜纪雨——是个断袖。
“之前是不举,现在是断袖。你的前夫我还真是拥有了直男内心深处最为拒绝的所有东西啊。其实你的前夫我还是挺开心的。”
纪初霖对分外不安的春和笑道。
这一次的流言中,人们称呼他为“古镜瓦的大掌柜”,而不是“纪家的二少爷”。
“而且,既然都说我是断袖——那是不是我可以从‘不举’的恶名中脱身了?”想到这里,纪初霖略有些开心。
杨梦笛摇着扇子,笑容像一只狐狸:“非也非也。不举还断袖,他们只会觉得——纪雨你是个小娘子。”
纪初霖思索了半响才明白杨梦笛的意思。
当日午后,汴京人都说,纪初霖追着杨梦笛打了一上午,这般生气,自然不是因为他那和离的娘子成了杨梦笛的小妾。
纪初霖定是追求杨梦笛公子而不得!
春和在流言蜚语中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奇怪。
“汴京人有这般八卦吗?”
“之前不是这般,就算有,也不至于传得这般快。”冬儿暗忖,轻声道:“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无所不用其极,与我等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今天再发一章~~】
第119章 第一一九话
深夜,纪慎坐在大门紧闭的房间里生闷气。纪初霖跪在纪慎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纪思明跪在外面,背朝房门,跪得端端正正,顺便看门。以防房内二人的话被旁人听见。
纪慎沉默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开口道:“此事吾儿如何解释?”
“爹啊,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抢了杨商的扇子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啊!我两个大男人再闲得无聊也不会在院中追逐打闹一上午吧?打一架就能解决的问题,干嘛要追过来打过去?就算是追美女,追一上午也会追得一肚子鬼火,何况是男子?”
“胡言乱语,你是人,腹中何来鬼火?!”
“……爹说得对。”
“此事准备如何处理?”
事情传入耳中后,纪初霖和杨梦笛也就如何解决此事商讨了许久。他们曾想过闹出事端转移旁人注意力,也想过将那个造谣者揪出来。
“商量了很久,我们认为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不闻不问。”
纪慎眉梢上挑。“为何?”
“我们可以制造事端,但得多大的事端才能和古镜瓦大掌柜与杨大人二公子断袖来得刺激?惊心动魄?吸引街头巷尾的所有目光?太过于费时费力。揪造谣者出来训斥一顿也很麻烦,对方不一定会承认,说不定我们两个越是解释,汴京人就越觉得我两人在掩饰。”
在纪初霖和杨梦笛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闻不问。毕竟两人手中有杀手锏——太后的赐婚。
那人这般造谣,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将事情传遍了汴京。纪初霖相信此事定能被好事者传入太后耳中。太后赐婚的人中有一人竟然是断袖?
此事真只是让他二人、还有两人的家族颜面无存?
颜面无存的还有太后。
“若此事是真的,杨商那家伙就是个欺君之罪——”
“怎么能直呼其名?无礼!”
纪初霖悄悄吐了吐舌头。他说若杨梦笛真是个断袖,那犯了欺君之罪的是杨梦笛。
稍加调查就能知道杨梦笛是被冤枉的。这么短的时间此事就传遍了汴京,只能说明造谣的那人一直派人紧跟着他们,略做查访就能知晓经过。
造谣那人以为是给他二人找不痛快,却不知是给太后找难堪。
“此事还用我两人动手?”
素来板脸的纪慎终于笑了。
“吾儿似乎知晓是谁做的?”
“杜玉申嘛!最近盯着我们的都是他。”
“他为何生事。”
纪初霖将夏桔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让张家、李家父子去开封府告古镜瓦的也是他,寻人盯着他二人,四处造谣说他二人是断袖的也是他。
之前是为了搞垮夏桔,让夏桔回他的怀抱寻求依靠。
阴谋未得逞,杜玉申便决定搞垮古镜瓦。
偏是手段低劣,想不出别的。
“他若是有好手段,也不至于之前因买下夏桔同家人闹翻又因为夏桔红了成日追着夏桔跑再度同家人闹翻。杜玉申的父亲是四品官。杨伯父有个亲信也是四品官。李琛大人说最近有位从三品官员似要告老还乡。我与杨商这事闹成这样,岂不是天赐良机?”
“吾儿终于有了些长进。”
纪初霖松了一口气。
“霖儿。春和的事呢?”
纪初霖沉默了,许久才道:“此事迟早得同父亲说清楚。孩儿之前就说过了,我心如磐石。”
“胡闹!她眼下是梦笛的娘子!”
“她本是我娘子,我和她原本过得好好的。李琛一不高兴,她就得与我和离。韫夫人一在太后耳边进言,她就得与杨商成亲。可有人问过我的想法?问过她的想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既然是‘不得不’,也就多了太多的无奈。爹,你真觉得这是正当的?”
“自然。”
“孩儿却是不愿。”
纪初霖眼眸微垂,轻声叹息,抬头,目光坚定如昔。
“孩儿曾得过癔病,那个时候陪伴孩儿的是她。陪着孩儿远赴汴京吃苦受累建下古镜瓦的也是她。孩儿心中舍不得放手,孩儿心悦她,也只有她,情字已经深种,断不了。”
“另娶一个!”
“人们总说想要彻底毁掉前一个文件的痕迹不是删除而是覆盖。可有些人不是文件啊……有些人——是系统。除非系统本身坏了,不然怎么能随意重装?”
“又开始胡言乱语!你癔病又犯了?”
纪初霖轻轻摇头否认。不是癔病犯了,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纪慎解释自己的心意罢了。“孩儿只是想要说明孩儿放不下罢了。她是我的女孩。怎能让给旁人?何况身边有这样一个太后赐婚的妾室,杨商那家伙也不能——”
“又开始无礼!”
“好的,父亲大人。梦笛兄需要的也不是春和这种身份的娘子。父亲大人应该知晓杨伯父的心思。”
“口出狂言,你还能毁了太后定下的婚事?”
纪初霖唇角一扬。“其实孩儿本设计了一连串特酷炫的骚操作、咳——孩儿本准备了不少奇技淫巧的东西来解决这件事。但没想到凭空闹出一个‘断袖’,真计划不如变化。但既然闹出这种事,太后面上难堪——一定会召我几人进宫,届时,说清楚。”
“胡闹!那种——”
“爹。孩儿早已被赶出家门。就算惹出事端也有被赶出家门的文书为据,不会连累爹的。”
纪慎无言,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无奈,欲言又止。
“孩儿都懂。只是父亲,孩儿想知晓,您真认为韫夫人是正确的?”
纪慎不言。
“爹当年为何辞官?”
纪慎长久沉默。
纪初霖一直觉得奇怪,纪慎热衷于功名,纪思明还没开始考试他就大老远来汴京,自然是想要利用过去的门路为儿子博得一个好前程。
这么多年来纪慎也和朝中大员一直保持较好的关系,周婉的爹靠着这关系升了一级又一级。
故而纪初霖一直不明白,纪慎年纪不大就当上了三品官,身体也健康,平日和赵姨娘琴瑟和谐,怎么就忽然归隐回乡了?
“吾儿想得太多。”
“真的?”
“哼。”
纪初霖相信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纪慎与杨慨和李琛的关系都十分密切,这几年每每说起纪慎,杨慨都只是叹息,从不说纪慎辞官归隐的真正原因。
不可说。
而朝中真正不可说的,在纪初霖看来就是那位韫夫人。
若纪慎与韫夫人争斗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官家。
若不是某个人,就是朝纲。
纪慎一声长叹:“为父与杨慨,终究得保一个。为夫当时的确心灰意冷,想着归隐田园。”
“在孩儿看来不是心灰意冷。保杨伯父,是大义。知晓会惹怒贵人却还进言,是大忠。父亲大忠大义,如何不懂孩儿的心意?”
纪慎终于不再开口,只是拍拍纪初霖的肩,叹息道他的孩儿终于明白了事理。
他说韫夫人太过于嚣张跋扈,竟然在官家的生辰宴上带男宠!那日太后想要给官家脸色,也不阻拦。他看不过去在次日进言了几句。“为父字谨言,却终究没能谨言。”
纪初霖方才记起第一次在汴京过除夕那日,韫夫人的马车从宫中离开,嚣张跋扈。杨梦笛那日就提到韫夫人带男宠进宫,文武百官不敢多言的事。
他对纪慎深深鞠了一躬。
只为文人风骨。
纪初霖知道,他赢面越来越大了。
纪慎终于出了屋子,看着外面的纪思明:“跪得倒是挺好。”
“冬儿姐姐昨日教导孩儿,定要跪得端正。”
“胡闹!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女人的裙底去了吗?!纪雨!去给为父找一些小石子来!尖的!”
看来今日纪思明又免不了跪小石子。只是不知他这连跪几日小石头能否感动冬儿。
纪初霖举着灯笼蹲在地上捡石子,特意选了些扁平的。
春和也拿着纪初霖给她买的兔子灯笼蹲在一旁帮他捡小石头。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给小春和一场最美的婚礼罢了。所以搞定李悦后才没有结婚,没想到——”纪初霖低声道,神情无奈,无奈中却又多了一丝狰狞。
“但是,是我的,就是我的!”
“春和知道。”春和选了块扁平的小石子放在纪初霖的小竹篮中。
次日清晨,春和早早起床给闻克己做早饭,才知晓清晨城门才打开闻克己就走了。
是杨慨的意思,也是纪慎的意思。眼下情势急迫,闻克己做不了太多事,留在此处也是添乱。
只是这两日,春和与闻克己根本没机会说太多话。闻克己甚至没有告诉春和自己就将离开。
春和顾不得仔细梳洗,招来车子一路疾驰出城外,终于追上了闻克己。她与闻克己多年不见。前些时日闻克己在气头上,只是给了她闻氏做的几双鞋和几件衣裳,说是给新姑爷。
闻克己极尽讨好之能,杨慨却全然不放在心上。那些送来的礼物他们也不过看了一眼就客客气气放进了库房。反倒在闻克己离开时送上了各色绫罗绸缎,书籍古物,当他们听闻克己说起十财与碧兰的婚事又送了不少金银饰品,装满了一个妆奁盒。
相较下,纪初霖当年震撼整个闻家村的彩礼显得分外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