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霖牵着春和的手,从几个好事者面前走过,昂首阔步。
不远处,挽着散乱发髻的貌美妇人目睹全过程,抿嘴浅笑。转身,朝镇上走去。
纪初霖牵着春和的手,一路絮叨,他说春和下一次出门一定得叫醒他。还好他醒了见春和不在家就跟了出来。
“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就算你妈——你妈应该不会给你讲这些……就算你相公我给你讲了一百遍要好好保护自己,也会有没人教的坏男人想着欺负你。所以,出远门必须叫上我。”
春和却始终垂着头。那些人的话像是一群蜜蜂,在她耳边一个劲嗡嗡,吵得心烦意乱。
原来,她已经失贞了。
闻克己曾说,失贞的女人,不配活着。
一言不发,春和乖乖同纪初霖回家,给他做饭。
纪初霖用过午饭就倒在床上睡了,今日走了太远,他有些累。
春和则安安静静喂鸡,烧水,将一切收拾干净。又重新挽好了头发。她已经下了决定。
过午,纪初霖睡够了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一眼就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手中捧着菜刀的春和。
良久,才战战兢兢问道。
“你要做什么?杀我?记得砍脖子,还有,颈动脉在脖子的左右,不在正前方。别砍错了。也好,早死早超生,万一就穿回去了呢?”
春和只是将菜刀高高举起:“春和新婚之夜没有落红,一定在什么时候被坏人玷污了,配不上相公,相公可以杀了春和出气。”
唇角微微翕动,纪初霖又好气又好笑。
“落红?老子都没和你做过!落你妹啊!你要落了,那叫来大姨妈了!”
“春和没有姨娘,更别说大姨娘。”
纪初霖语结,抓耳挠腮许久,方才悻悻然说此“姨妈”非彼“姨娘”。
看着一脸好奇的春和,对“姨妈”的问题,他只是一笔带过。
又拉着春和站起来。纪初霖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春和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有些严肃。“严格来说,我和你是清白的。”
春和思索半响。
“我和相公,尚未圆房?”
纪初霖用力点头。
“为何?”眼泪涌出眼眶。“相公要休我?”
纪初霖又一阵抓耳挠腮,认真安慰过春和后解释:“因为你太小了!还没有发育完全!!而不和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是我作为未来人所保有的最后自尊!”
春和听不懂,她只觉得纪初霖大约是嫌弃自己。他和她在地地位上终究有别。
“我都说了,不是那种破原因。我真的只是拒绝未成年。”解释不下去,纪初霖倒也懒得再解释。只让春和不要多想,更不要胡思乱想。
春和听着,手不由得覆盖上自己的小腹,一度她真的认为,不久后将会有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
原来……
一双手轻轻将她揽入怀抱。
纪初霖环着她,用手轻轻摸着她挽好的长发。“第一,你还小。第二,我不讨厌你。第三,我很喜欢你,因为我身边只有你。结论:我不会嫌弃你。”
春和不是很懂,却又似乎懂了。“相公你真的不嫌弃春和?”
“我和你谁嫌弃谁啊……我还是个‘疯子’呢。”见春和冷静下来,轻轻摸摸她的头。“再说,我和你年纪差距也太大了点儿。九岁。听起来很小,其实很大,尤其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高的时代。所以,小春和,你要是有什么别的喜欢的男孩子记得告诉我,我一定成全你们。我是现代人。”
春和仔细回味纪初霖的话,忽然懂了。
她相公——不要她了?!
“没有啊……我只是——”纪初霖忽然说不出话来。
春和一头扎入他的怀抱,紧紧抱着他。“春和永远不要和相公分开。生是相公的人,死是相公的鬼!”
“好,不分开。”
纪初霖轻轻拍拍春和的肩膀。脸上嬉笑着。嘴上依旧不正经。
“封建社会的小媳妇啊……我该不该告诉你这句话其实应该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呢?毕竟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算了,我这个魂穿者没资格说这种话。”
春和还是听不懂纪初霖在说什么。
她只是缩在他怀里,想到今日自己被几个好事者戏弄的事情,那个时候纪初霖对她说——别怕,相公在这里。
纪初霖又开始絮叨:“再说了,就算是破鞋怎么了?老子的老婆,老子高兴娶破鞋就娶破鞋!在说何必说那么难听,什么破鞋啊,不就是婚前多谈了几个男朋友吗?都什么年代了……我错了,你和我不一样,时代也不一样。总而言之,这是时代的错,你没错。”
春和却只是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相公为何要和鞋成亲?”
纪初霖嗫嚅着嘴唇,许久才喃喃自语,说他是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没有“破鞋”这种说法。
“我恨那些让关羽吃炒马铃薯丝的电视剧!就不能稍微尊重下历史吗!?”
“相公,马铃鼠是什么老鼠?很可怕吗?为什么关羽要吃老鼠?”春和睁大眼。
纪初霖扶额,长久,一声长叹:“我恨没有WiFi和土豆泥的社会……”
而春和失贞的事情,也越闹越大。
第8章 第八话
在纪初霖的劝慰下,春和倒也慢慢冷静下来,也不再纠结。不过是嫁鸡随鸡。
春和婚前失贞的事情却在闲人的口中发酵成另一番模样,在好事人的口中,春和几乎成了“淫】乱”的代名词。也很自然,此事也传到了闻克己耳中。
“这种有辱家风的事自然不是我闻家女儿做下的。”闻克己在外强撑。不是为了女儿的名节,而是因为姐姐的声誉终究会影响乡人对弟弟的评价。
此事太过于有辱家风,闻克己却又不便亲自出面,便打发闻氏跑一趟。
闻氏到了女儿家,一言不发,只是抓起烧火棍朝着春和头上身上没头没脑一顿乱打。春和只是忍着,和她未出嫁前一样。
闻氏的烧火棍却被纪初霖一把夺走。纪初霖才睡醒,眼神还略有些朦胧,脸却板得厉害。他仔细看过春和头上、面上的伤痕,便轻轻摸摸她的头。
声音温柔:“别怕,相公在这里。”
他又这般轻声说,而后转脸向闻氏。“为什么打她?”
“丢我家的脸!”
纪初霖不明白。
“姑爷啊,对不住啊,我这鲜廉寡耻的女儿……竟然做出那种有辱家风的事情!”
纪初霖将春和拦在臂弯下,神情无奈,口中有些奚落。“没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岳母大人竟然知道‘鲜廉寡耻’这种成语。我想,一定是岳父泰山大人成日在您面前念叨,您老不小心就记住了。抱歉,我没有嫌弃和看不起您老人家的意思,我只是……”说着,又觉得自己着实有些东拉西扯,便正色说起这一次的流言。“我就没和她圆房。”
闻氏大惊:“姑爷对小女有什么不满意的?”
“很满意。”
“那……”
“因为你女儿还小啊!十二岁!!未成年!!小学六年级!!!小学!六年级!!!这在我们那个时代,是会被判刑的!我又不是恋】童癖!就算不考虑时代因素,而且做决定的时候总得考虑孩子的身体健康情况吧?”
闻氏置若罔闻,皱眉,嘀咕道。“果真是个傻子。”
纪初霖扶额,自知同闻氏说不清楚,便换了语气。
“傻不傻不重要。重要的是,古人都说‘出嫁从夫’。我老婆已经是我老婆了,我家还给了你们两百贯钱。你家前几个女儿加起来也没收到两百贯钱。根本算是把女儿卖给了我。”眼角微扬,口气开始强硬:“既然已经是我老婆,如何做便是我的事情。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门的水?您老都泼了七盆水出去了,怎么,还没学会不问不管不顾?”
闻氏嘴唇微颤,眼前的姑爷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都说疯子说话胡乱颠倒,这位少爷却有理有据,甚至搬出“出嫁从夫”这种话来,由此来看,谁又敢说他是个疯子。
偏偏闻氏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能嗫嚅着唇。“姑爷果然是个疯子。”
“行行行,我疯,我全家都疯,行了吧。”纪初霖去房中拿了百文钱交给闻氏,笑容可掬地请闻氏切莫误了回家的时辰。
纪初霖送闻氏离开。
春和打理好菜叶喂过小鸡,端来小凳坐在门口等纪初霖。闲来无事,她便拿出前几日纪初霖从五妮那里得来的花样。目光落在花样上,心思却飘在天空。
有几个神色正经的妇人从她家门口路过,指着春和,交头接耳。而后带着一脸窃喜走得洋洋自得。看见纪初霖,妇人们变了脸色,脚步快了一些,躲避开很远。
毕竟纪初霖是个疯子。
但当那几个妇人的目光落在纪初霖脸上时,她们的面颊却微微一红,忙不迭低下头。
“这家的男人生得这般好看,可惜是个疯子。”一个妇人轻声说。
纪初霖回家,关门,微微飞了眼那几个远离的妇人,看着坐在小凳上乖乖看着自己的春和。挠了挠头。
“得想个办法才行。”他嘀咕着。
夜深,春和乖乖靠近纪初霖,怯生生的:“相公,同房……”
“同你妹啊!你才多大啊?老子真的不是恋】童癖!”纪初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
“我再说一遍——不和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是老子作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保有的最后自尊!”
春和还是听不懂,但她想,相公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吧。他不碰自己,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却还是觉得委屈,眼泪水在眼眶中包了很久,忍着没有落下。
纪初霖托了会儿腮,又扶额,悠然一声长叹。“看来我首先得改造下你的想法,不然我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想着,却又雀跃起来,说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主意
“我可以改变自己适应这个社会,也可以改变社会的细枝末节让自己过得更加舒坦啊。”、
他一把扳住春和的肩膀。
“我亲爱的小春和。新世界的大门就要在你面前打开了!开民智!开不了民智也得把媳妇的智给开了!”
春和却还是只担心纪初霖讨厌自己。
“我不讨厌春和。我只是有自己做人的原则。小春和,留点儿东西给我坚守好吗?虽说坚持不和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有些怪怪的。但至少,失去一切后,我想要保留一些与千年后的那个社会接壤的东西。”
春和听不懂,纪初霖的眼神却让她有了一丝被信任的感觉。她轻轻靠在纪初霖臂弯里。柔声说道。“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
闻克己和闻氏都这样说。
纪初霖却清了清嗓子,扯着春和在桌边坐好。
“上课!第一课——男女平等!”
“相公,何为平等?”
“就是天平!不——呃——就是,就是那个称东西用的一个东西,左边放砝码、不,放东西。右边放一点儿东西,然后左边和右边一样重,那个就叫做平等。”
春和眨巴着眼睛,她不懂。
“就是,那个,三权分立!人权宣言!解放黑奴宣言……”用力扶额,纪初霖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很佩服那些思想家,他们是如何传播思想的?我现在甚至佩服那些搞传销的,他们是怎么顺利给人洗脑的……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怎么就没去干几年传销呢?”
“传销又是什么?”
“天黑了,娘子。睡觉……至于开民智,明天再说。”抹把脸,纪初霖正准备带着春和睡下,门外却一阵喧哗。有几个远近恶名远播的浪荡子在他家屋外唱着淫】荡的小曲。
春和听不懂,她只觉得害怕,尤其当她看见纪初霖的脸色越发难看后,自己的不安也越发增加。
但纪初霖却也没有发难,只说用青砖围墙也不安全。可惜这个社会没电,不然可以架个电网,电死那帮二傻子。
见春和又瑟缩成小小的一团,纪初霖赶紧拍拍她的头安慰说别怕。“别怕。相公在这里。”
春和睁大眼睛,事发后,每每听见这样的话,她就会冷静下来。
她知道,他一直在。
纪初霖抱着春和,听着外面的污言秽语,低声絮叨。
“但总得想个办法才行——可我是程序员啊!只会写代码啊!!!”
“相公,带马是什么马?曹操骑的吗?”
纪初霖噙着泪,默默看着房梁。“我想我的电脑……”
“相公,颠老又是什么?生了病的老人家吗?”
“……春和,睡觉。”
正房里油灯昏暗,偏是十财读书的那一间屋子亮堂得宛若清晨。
闻氏回到家中拿出纪初霖给的百文钱,抹着眼泪诉苦。“纪家那么有钱,我家的姑爷却只给我这么点儿。”说着又数落起五妮:“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却为何要祸害自己家?害了十财的声誉。”
闻克己对远嫁的五女儿做了什么不太在意。他只是说起纪初霖:“一个连《三字经》都读不标准的纨绔子弟,也就知道个‘出嫁从夫’。”
闻氏只是抹眼泪,担忧自己素来备受大家称赞的家风受损。
“九妮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