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细想来,辛蕊不过十一岁,比云昭小五岁而已,但云昭对辛蕊的存在丝毫不知,那只能说明她对五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之前,褚澜川一直认为是张呈玲自己无所出才会收养云昭,现在这一结论被完全推翻。
明摆着的事实显示,张呈玲丢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养了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能让她做到这个份儿上,没有隐情就太不正常了。
两人各有思绪,均陷在自己的那方泥潭里出不来。
“你对你五岁......”
“哥哥我今天......”
要闭嘴一起闭,要开口一起开,云昭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跟褚澜川待久了,思考的频率都能在一起同步。
少女昂起纤细的脖颈,捻着佩戴的玉佩道:“哥哥先问。”
这一枚玉佩是于蔷在她某一年过生日送的,说是在庙里为她祈福得来的,现在算得上千金难求。
听伯母这么说,云昭一直嫌贵重放在盒子里没戴,但今早上想到云桉和自己身世的事情,她就鬼使神差往脖子上把红绳系着了。
“你对你五岁之前的记忆还有多少?”
她对自己整个童年的回忆都很模糊,只晓得有印象的时候都上一年级了,老师会让她们学完了儿歌再回去唱给爸爸妈妈听。
当然,张呈玲一次也没听她唱完了。
云昭迷茫地摇了下头:“没多少印象,不记得了。”
这正好证实了褚澜川的猜测,云昭不是无缘无故被抛弃的,她的亲生父母肯定跟张呈玲有什么关联。
放置在盒子里的手机响了,是云昭的电话。
她手机联系人不多,这个点能打来的,要么是伯母要么是谈厌或者秦柏。
秦柏刚留她的电话,看上去还要急事,应该不会急吼吼打电话。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谈厌了。
她的踌躇写在脸上,垂下眼睑,想要来电设置成静音。
褚澜川没让她如愿,他坦荡自若:“没什么不方便的,接吧。”
云昭:“......”
车已经行驶到小区的停车场,褚澜川倒车到停车位,整个过程气质沉敛又专注。
躲也躲不过,云昭心一横按下接听键。
谈厌自然是吃不惯奶糖的,他摒弃了医嘱,往嘴里塞了第二颗,试图让自己觉得这东西的味道还没有到那么差劲的地步。
“昭昭,你送我的奶糖我很喜欢。”
电话那边话音刚落,云昭就感觉被男人精瘦的手臂揽住,接着是一阵晕头转向,她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抱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大腿骨骼抵着她滑腻的肌肤,她呼吸不自觉乱了,连谈厌的话都忘记了回。
褚澜川看上去仍泰然自若,眼底如冬日一过的春日湖面,泛着粼粼微光。
见她讶然,他手臂的力道不松反紧,低低吐出几个字:“接电话啊......”
这样的情形她还怎么接电话?!
车内空间不大,她整个人正好位于方向盘与他大腿之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转过脸,思绪乱做一团麻。
谈厌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声音不自知染了焦急:“昭昭,你没事吧?你那边怎么了?”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肩头,时间久了,背脊后的方向盘抵的她喘不过气。
云昭再抬眸看他,眼圈已经全红了:“哥哥,疼......”
待到她这般模样,褚澜川连声音都不压低了,这种音调,电话那头的人肯定是听得见的。
他不怒反笑:“疼才好,长记性。”
第31章 独发
31独发
谈厌不可能没听见褚澜川那句略带压抑的话语, 他眉目一阵怔忪,而后紧紧捏着手中的手机, 几乎要将那支价值几十万的Vertu握到分崩离析。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管家才敢提醒道:“谈少,大少爷到机场了......”
Caesar今晚到江城, 老太太特意叮嘱过,让他带Caesar熟悉国内事务。
谈厌讥笑了声,三分淡漠跃然眼底。
如果航班不晚点,离Caesar到江城还有二十分钟, 谈厌却放任司机绕着商圈兜圈子, 他阴郁的眼神如同滑落的雨幕,形成与外界难以名状的阻隔。
“不去的话,恐怕老太太那边不好交待。”管家把剩下的那袋子奶糖收好, 不能再让谈厌这么肆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那张糖纸在手里几近捏皱, 谈厌把手机随意甩在后座, 仰头闭眼,面色白如玉色。
他看了眼腕表,终是做出选择,对司机说:“出发去机场。”
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谈氏单枪匹马地抗争, 选择一出就相当于忍辱负重, 暂时听任老太太的安排了。
管家瞥了眼后座眼神晦暗不明的谈厌,不觉松了口气,总算能给家族一个交待了。
车内的氛围仿佛越来越热, 被褚澜川抱到大腿上坐着,云昭生出些许相顾无言的羞涩,手指若有若无挨着他裤摆,摩挲到柔软的面料。
电话是褚澜川挂断的,目的到达了,后面两人间私人的言语他可不想让旁人听了去。
话是说着要小姑娘长记性,到底生了怜惜心思,褚澜川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温热的大掌贴在少女后背,她肩背单薄,骨骼感也格外清晰。
而云昭却在温热感的触及下发颤,大脑皮层更是在触碰下生出麻意。
她从没见过褚澜川如此失控的场景,他以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从来没传递过喜欢这种让人误会的信号。
哥哥是喜欢她的吗?
云昭没有答案,她不自觉吞咽着口水,矛盾情绪像一座围城,到底心性年轻,藏不住事儿。
与她的兵荒马乱相比,褚澜川很多时候像一个主导者,高高在山,八方不动,像在黑夜里锐利的锋刀,却又克制着在她面前展露着从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尽管是褚澜川先把人抱到腿上坐着的,可他现在仍泰然自如,并不见丝毫回避的神情。
褚澜川伸出另一只手,来到少女的脖颈前,轻轻一勾,玉佩的红线缠绕在他指间,平生出难以言喻的禁.忌感。
只是一条红线被他握着而已,云昭却觉得全身心的脉搏都在随着这一根绳子跳动。
玉佩质地温润,丝丝热感捻在指间,褚澜川只分神看了片刻,接着若有若无地提及:“之前没见你带过,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不得不说,褚澜川在某方面的敏锐度真的是异于常人。
云昭:“......”
她飞快眨眼,是想掩盖被褚澜川猜中心思的不知所措。
喉咙像被人灌进苦涩的茶水,那感觉不断漾开,可她只能选择吞咽。
“没有,今天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了,想起来玉佩还是伯母在我生日送的,所以想带就带了。”
说出谎言后,云昭迎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承认了人在某种时候的卑劣,在喜欢的人面前,她怎么敢承认自己糟糕透顶的身世?
尤其是这般身世触及他的隐痛。
他轻笑着,放下那枚玉佩,但手没放下。
接着,她整个人由面对他坐着的姿势改为背对他,男人胸腔下的心跳在她蝴蝶骨下跳动均匀。
还没来得及反应,云昭就感觉到五指指缝被强有力的穿进,简单直接又不讲道理。
他反握着,手心贴合她手背,每一寸茧都她都感受清晰。
“手沾上墨水了,怎么不先洗干净?嗯?”褚澜川轻微的鼻息靠近她耳侧,很像关心则乱的口吻。
如此的姿势,她可以不用面对他眼神的打量,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云昭惯常用钢笔,平常写字也会沾上墨水,但她也不嫌麻烦,被褚澜川发现的这一方墨迹肯定是做定时竞赛题时蹭到的。
偏偏,她那时候的心思都被他要来接自己的短信给扰乱了,一下课就忘记了去洗手这回事。
小姑娘莫名囧然,很想甩锅给他,可又不能指责他是罪魁祸首,如同蜗牛很缓慢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我......回家洗。”云昭终于有空去拿手机,一言不发地将物件揣进兜里。
其实她很怕那通通话再继续下去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比如谈厌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刺中要害,把自己查到关于她的身世全告诉褚澜川。
以至于,她现在整个身体还像是泡在满是浮冰的凉水里,几小时前还能在数学题里清晰运转的大脑现在也是生锈般,根本转不动。
“乖,下来。”他单是为了满足她想回家洗手的心愿,但声音一出竟是多了几分压抑的欲.念。
云昭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挪动着身子打开车门,率先起身下车。
浴室里水声阵阵,她与洗手池前镜子里自己对视,很残忍地希望褚澜川永远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夜里风雨欲来,狂风怒号,楼下松柏也没能抵挡住攻势,在来势汹汹的大风下弯折。
云昭半夜就被嘈杂的雨声扰醒,蹙着眉凝望窗外。
她下床时没披外套,寒意顺着窗户缝隙钻入单薄的睡裙钻入,湿冷砭骨。
把房内空调开了定时,她才乖乖回到温暖的被窝,困意却就此了然。
这是江城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雨,整座城市蒙上了看不清的水雾,一清早水位不减反升,防涝系统根本起不了作用般,交通恨不得陷入瘫痪。
于蔷愁容满面地望着令人阴郁的天气:“昭昭,你今天就别去竞赛班了,我帮你给老师请假。”
“落下一节课,可能有点麻烦。”云昭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执拗,只要徐老师没下通知,竞赛课就不会暂停。
于蔷辩驳不过她,淡淡同意后突然想起来还有褚澜川的存在:“让澜川送你吧,这么大雨,我怕公交车也难等。”
谁知云昭直接把草稿纸装进书包,并不多做停留:“不用了伯母,哥哥他工作忙。”
于蔷嘶了声:“这孩子......”不是之前还对褚澜川挺黏糊的吗?怎么突然态度就变了?
她只当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嫌隙,并没有深究。
于蔷在云昭换鞋时又多叮嘱了句,眼神满是忧心。
“对了昭昭,你竞赛班过几天是要休息的吧,你得跟我一起去一趟庙里。”她指了下云昭脖颈间的玉佩:“这块玉佩就是我从庙里求来的,那位大师让我带着你有时间还愿一趟。”
云昭含糊应下声,急匆匆出了门,不想让于蔷看出什么端倪。
伞骨被风刮的飘摇,似是岌岌可危般,全靠她双手紧紧攥着伞柄,好不容易等待了公交车,她裤沿和袖口早就被浸湿。
奈何天公不作美,连公交车也状况百出,开到一半抛锚,全车乘客满脸无奈下了车。后半段路程云昭只能小跑着去竞赛班,大雨交织,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风雨交加,但竞赛班仍然座无虚席,徐锦江欣慰地看了下出勤情况,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看见黎娜举起手便问道:“黎娜你有什么问题?”
黎娜微弯唇角,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老师,云昭还没来。”
徐锦江目光巡视了圈,确实没见着云昭的身影,也就让黎娜先坐下来了。
“云昭没来,但我们的时间是固定的。学习有时候是靠态度取胜的,包括你们的竞赛名额,省赛过了之后,IMO的名额是有限的,我在其中也负责部分名额的推选......”
他正滔滔不绝时,云昭收了伞,小跑后气息还有些许不匀:“报告。”
她淋雨后着实狼狈,寒雨刺骨,牙关都在打颤,却强撑着道歉:“对不起徐老师,我来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来,像一支支无形的弓箭。
黎娜身边的女生讥笑道:“娜娜,我还以为她今天没脸来竞赛班了。”
昨天晚上,黎娜把偷拍的照片用匿名的方式传到了高中和竞赛班的群里,一石惊起千层浪,许多人都抱着“吃瓜群众”的态度打算蹲一个云昭的回应。
但现在云昭还是不知情的,她甚少察看群消息,也从未想过无妄之灾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徐锦江招了下手:“先进来吧,下次注意。”
小胖子一脸的急不可耐,给她抽了一叠卫生纸了,压低了嗓音问:“大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群里的人都在说你。”
云昭摇了下头,她唇色泛白,接过纸巾后道了谢,擦拭着额头和眼睫的水珠。
小胖子惊讶于她真的还不知道,只能把手机界面调给她看,“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捕风捉影的照片传多了,白的都能描成黑的。”
一条条聊天记录翻过去,云昭眼睑处的阴影更甚,她像是一瞬间失了生机,任由淬了寒冰的刀子往心口上扎。
良久,她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恨不得咬出来一个血印子。
小胖子建议道:“这样,大哥你还是解释一下,要不然不知该传成怎么样难听的话。”
云昭忽地松了贝齿,自嘲地笑道:“有的人等的不是解释,只是猎奇心理作祟。”
小胖子觉得这话也不是不无道理,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当所有人以为云昭会默默当缩头乌龟时,少女起身从座位离开,彼时已是课间休息时间,竞赛班内打成一片热闹场景。
明明这其中还有前几天围着她讲竞赛题的人,现在就立刻倒戈,觉得她既拜金又脏的。
她站上讲台位置,一双杏眼逡巡在座位间。
少女眼尾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笑的时候格外柔媚,但面无表情时,那颗痣也给她的气质平添凉薄。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光靠一张照片就断定我为人的人,我也不想再多嘴解释,也希望某些女孩子明白自尊自爱是最基本的品质,当造谣的长舌妇会得到因果报应的。”
她气场太过于镇定,与黎娜印象里低调不爱言语的云昭相差甚远。
因为云昭骨子里的自尊催促她高调了一回,她不是爱惹是非的性子,绝大时刻不合群,但对这个世界怀着最基本的善意。可碰上不怀好意的人,就恨不得将她的清高放在脚底下踩碎。
黎娜耐不住性子,恨得牙痒痒,直接拍案而起:“没说错的话,你初一拿了贫困生的补助金吧,能勾搭上劳斯莱斯幻影的车主,是你谎骗学校补助金还是做了什么肮脏交易,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