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忍住了泪水,苦笑着望向窗外,多可笑,她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十恶不赦的毒枭。
谈厌冷声道:“把纸递过来。”
管家忙不迭给他备好,有了前车之鉴,现在他也学会了装聋作哑。
他不忍心看他的小姑娘哭,有那么一刻,谈厌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罪人。
她的思绪太过于混乱,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了喉咙,任凭自己怎么大口呼吸,都快要窒息。
这种感觉持续蔓延,以至于在谈厌靠近的那一刻,云昭用手捂住了脸,不想展露出此刻的狼狈。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最终只是温柔地托住了少女的面颊,像在对待娇.嫩的花瓣,舍不得用力触碰。
“我应该烧毁它,是吗昭?”谈厌自说自话,情绪再度变得不稳定。
管家很有眼力见儿嘀咕了声:“开快点,回华庭别墅。”
她晕头转向,只是跟着谈厌下车,第一次来到属于他的地盘。
别墅装潢偏欧式,繁复气派,喷泉声淙淙入耳,连小花园的布置都是精心设计的,俨然一座古堡。
他喜欢安静,并未留多少佣人,但在劳斯莱斯倒车入库后,保姆已经站在门口为他准备好拖鞋。
保姆从没见谈厌带过人回来,头一遭见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表情比雷劈还有戏剧性。
谈厌不耐地挽了下袖口,目光如皑皑白雪般陷入严寒:“愣着做什么?来客人了,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么?”
来之前,中介公司就跟她交待过,虽然华庭别墅时薪高昂,可那家公子尤其不好伺候,在礼仪之事上更是挑剔,辞退的保姆加起来可以排成长队了。
她珍惜这份工作,所以总是谨小慎微的,云昭的到来,倒是瞬间让她手忙脚乱了。
“谈少,我这就去给小姐拿拖鞋。”保姆应声退下,可云昭立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她打量着室内布局,心生退意:“您带我来这里......?”
“太晚了,我还是回家吧。”
谈厌却目光坚定:“我不会伤害你,昭昭。”
他语气渴求,心头的直接感受则是仿佛倦鸟归林,惊起树叶的簌簌声。
“就当你是客人,都到主人家了,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嗯?”谈厌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
家里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伺候了这么久,谁见过谈厌用这等低声下气的口吻讲过话,便也在心里都有了数,这位小姑娘怕是不简单。
她的身世是谈厌费尽心力查到的,人情之下,她也没办法拒绝。
谈厌终于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在家里为了方便行走会用上拐杖助力,可今天破天荒的,他步下生风般上到二楼拐角,仿佛从未有过那些病痛。
他还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喜欢吃什么,只得先叫人倒好果汁,铺好餐布,吩咐厨师做一些家常的中餐。
“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共进晚餐,我像在梦里,你知道吗昭昭......?”
世人不知道,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疯狗也会有缱绻柔情。
此刻的谈厌更像一个深情病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感动,表现笨拙,哪里像轻而易举操纵资本的谈氏接班人?!
只有他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比心动更甚,也可以说,一隅角落撒下久违的阳光。
云昭坐在木制餐桌一边,餐桌上烛火点亮,随着风的方向影影绰绰,花瓶里的玫瑰仍然嫣红,好像不会有凋零的日子。
她不能理解谈厌对她的偏爱,只得两手攥紧,尴尬地避开他视线:“谈厌,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谈厌停下了慢条斯理擦着餐巾的手,他眼里仿佛有一片温柔的海。
“你不懂吗昭昭?”他叹息道:“因为他有一个风形成性的父亲,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母亲;因为他被自己的哥哥害到差点瘫痪,整个童年与病痛为伍;因为他是曾经的全市第一,却没办法接受和同龄人一样的教育......世人怕他畏他,可没有人看到他面具后的情感,没人愿意接近他跟他做朋友。”
“这样的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很难接受?”谈厌定定地望着她,嗓音不自觉带着轻颤。
这样残破的他,也希望有人爱啊。
云昭再度受到冲击,愕然地深吸了几口气:“可我不觉得自己哪一点能让您喜欢。”
谈厌启封开沙发扶手上的牛皮袋,将那些照片铺陈开来,无一例外,上面的主人公全是她,娇俏的、可爱的,春天的、秋天的,拍摄的地址都是在之前别墅的阁楼上。
“很可笑对吗?对不起昭,你知道很多东西没办法解释,但无可否认,你是我复健的全部动力。”
她呼吸加重,对着一张张照片不知作何反应,良久只是咽了下口水:“虽然这样很唐突,但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再怎么设想,十三岁的自己定格在这么多照片中还是很奇怪。
“你要带走我全部的回忆?”谈厌挑眉,不置可否。
云昭:“......”照片在谈厌手里,也只能任由他处置了。
几道中餐上桌,香味四溢,他贴心地将银筷递过去,“尝尝味道。”
她吃了口糖醋排骨,但脑海里联想到的是褚澜川,他曾给自己做过这道菜,比厨师做出来的要好吃。
眼泛酸涩,云昭还是一言不发地把夹着的一块排骨吃下。
很多事情注定在今晚拨云见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睫毛轻颤:“我养父养母的死,你是不是知道真相?”
谈厌没想到她会质问到自己这里,他搁下筷子,抬起下颚,暂时打算隐瞒真相。
“别这么想,昭昭,我确实不知情。”
啪嗒一声,银筷滚落到地板上。她想,但愿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在吃完晚餐后便让保姆将人送至楼下,把厚厚的一沓本子交付:“这里是竞赛难题总结,你有时间做做看。”
在回到家后,云昭一如往常放下书包,正好能用厚厚的一沓本子作为晚归的借口:“去找学长拿竞赛题去了。”
于蔷也不疑心,熬了一锅浓郁的海带排骨汤,她对今晚的成品很是满意,便给两人一人盛了一大碗。
她打开厨房的门叫唤道:“昭昭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云昭脚步一滞,明明已经吃了晚饭,可怕伯母察觉出异样,她还是选择按部就班。
幸好,褚澜川现在不在,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于蔷念叨道:“澜川跟我说你最近在竞赛上下功夫,为了给你补脑,我起早去菜市场买的上好的排骨,一定要多吃点。”
伯母对她这样好,可如果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云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散沙般的后果。
“伯母,万一您有一天后悔抚养我长大,会怎么办?”
于蔷睨她一眼,神情严肃:“你这孩子,天天想什么呢?我心甘情愿,即使真的养了个白眼狼也是自作自受,不会后悔的。”
她笑道:“再说了,我们家昭昭又不是坏小孩,不知道让伯母省了多少心。”
难以下咽的浓汤她还是强迫自己全喝下去了。
冲了个热水澡,云昭无心钻研竞赛题,躺着柔软的大床上假寐,今日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浮现。
睡意酝酿了太久,久到她连被子都没盖,就沉沉地带着心事睡了过去。
于蔷不清楚女孩今天反常的原因,所以临睡前特意来看了眼,她动静极轻,悄悄帮云昭盖上被子以免感冒。
褚澜川从警局回来已是夜里两点多,时间太晚,他就不想往距离稍远的公寓赶,而是驱车回了伯母家。
尽管韩岭不让他插手这次爆破案,可他仍然在寻找那天晚上的线索,逐一排查可能对象。
上次在医院,何巍然问到爆破后有没有可疑的人时,他就想起了辛蕊,女孩还在江城小学读四年级,和走失的八岁女童楠楠就读在同一所学校。
楠楠失踪前,她是最后的目击证人,警方找她询问过,可辛蕊只是说她跟楠楠放学顺路,不清楚楠楠最后有没有回家。
饶是警方怎么排查,也难以将案情相关与一位还在读四年级的小女孩联系上。
因为他们太难想象,很多时候,看似纯洁的孩子,她的心早就腐烂了。
......
夜色寂静,褚澜川听到从一侧卧室门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便停下按揉眉心的手,转而轻轻推开云昭的卧室门。
少女如煮熟的虾子躬身入眠,壁灯下她眼眶周围泛着潮红,如葱削的五指握成拳,看样子睡得不安稳极了。
于蔷给她盖上的被子在翻身动作后滑落到一侧,雪色的肌肤如初开的扇贝,手感未覆上去都能让人联想到柔软的绸带。
褚澜川立在原地,不肯再往一步了。
梦魇压的她难以喘/息,似乎借着梦境她才敢哭的如此肆无忌惮。
“骗人......不是这样的.......”
“哥哥,我要哥哥......”
她睁不开眼,只是在一声又一声的啜泣中肩头抖的愈发厉害。
她说她要他,如婉转郦音吸食骨肉,叫人舍不得分离片刻。
褚澜川伸手将领结拉松,脖颈线条如雕塑完美,他还没来得及摘下看卷宗时用的金框眼镜,正好隐匿眼镜后带着骇人温度的滚烫眼神。
他用拇指替女孩拭去泪痕,声音明明是凉薄的,可偏偏勾人的紧:“要我?”
是哥哥啊。
她怎么会不要哥哥呢?
“嗯,要。”她肯定回答,如捣蒜点头,抽泣也在慢慢变得小声。
不知道在梦境里伸手要抓住什么,反正她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
褚澜川浑身放在置在冰与火的边缘,他的小姑娘好巧不巧,正紧紧攥着他的皮带扣。
第29章 独发
29独发
皮带扣是金属质地的, 异常冰凉,可云昭认定般不肯撒手。
再往下一分, 就要到触碰不得的禁区了。
褚澜川呼吸一沉,他不肯惊扰少女的梦境,可难道真的要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么?
柔软的大床上少女蜷缩着身躯, 神色痛苦。
云昭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各色的面孔交织在虚无的世界里,让她思绪昏沉。
她像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囚笼,寻不到出口。
借着壁灯幽微的光线, 褚澜川才看清了床头柜上还放置了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明显偏商务款, 不像是云昭平时会用的款式。
他伸手翻开一页,扉页上用鎏金体写着入木三分的两个字——“谈厌”。
很奇怪,那一刻他的心像针尖刺入, 留下细小的针孔, 却忽视不得伤口的存在。
是谈厌给她的竞赛知识笔记本吧。
她见了谈厌, 也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于他而言,怎么会这么难接受?
可能是一想到谈厌,褚澜川就会联想到那天在医院的清晨。
“如果有些人你保护不好,我不介意接替你的位置。”
说出这话时的谈厌, 像是一只瞄准猎物的狼, 獠牙锋利,最知道怎样刺痛人的软肋。
他不着急扯开女孩的手,只是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未施粉黛的少女。
云昭确实长大了不少, 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她十七岁的生日了。与三年前相较,她脸上那点婴儿肥消失不见,身材抽了条般纤细修长。
随之,床的一侧略有柔软的塌陷,褚澜川单膝压在上面,眼镜在黑夜里晕着细微的光泽。
“哥哥觉得你不听话,怎么办?”即使是质问的口吻,可褚澜川的语气仍是温柔的。
看这形势,她跟谈厌的往来不仅没有少,而且多半瞒了他许多。
褚澜川用拇指与食指抬起她下巴,指腹之下,触及一片红唇的潋滟之色。
“昭昭,哥哥觉得你该接受一些惩罚。”
云昭:“......”她不懂即将迎来什么,还在咿咿呀呀说着听不清的梦话,像在渔网里挣扎的鱼儿,渴求回到大海的怀抱。
他俯身下来,把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宛若密不透风的屏障。
她撑着他胸膛,手指不安分的位置从皮带扣上移到了男人制服下的领带,一圈一圈缠绕,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近。
褚澜川脸上难得浮现出游移的神情,眼瞳仿若蒙上了一层轻纱,在凉薄如水的夜色下映成了烟灰色。
“昭昭,你会记得么......?”
她仍扭/动着身躯,仿佛在今晚没有镇定安生的时刻,肯定是不记得的吧。
褚澜川吐出口气,不记得也好。
男人利落地将制服领带解下,淡淡的雾霾蓝,与床单颜色倒是一致。
轻轻的一层雾霾蓝蒙在了少女紧闭的双眸上,领带是真丝质地,冰冰凉凉地与肌肤相贴合。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减轻些罪恶的心理。
领带打了个结,松松垮垮环绕着脑周。
褚澜川取了看卷宗用的金框眼镜,将眼镜腿儿折合,随手丢在谈厌给她的笔记本上。
发丝的香气是熟悉的雏菊香,那一刻,他突然懊恼自己反应的迟钝。
不出意外,那一回舞会上偷亲他的女孩就是他的小姑娘吧。
她身上笨拙的、纯真的、难以言喻的气质交错复杂......可又是如此令人着迷。
即使她吻了他的喉结,那他也一报还一报好了。
这么想着,褚澜川反手扣住了云昭的指尖,将她的手腕锁在身侧。
轻轻的一记吻留在了额头,如同夏夜的风拂过脸侧,泛着微微的痒意。
可云昭在梦境里感应到了,男人大掌干燥的手心正与她紧紧握在一起,额头湿润的触碰感令她拖着难耐的尾音。
她像献祭般,浑身笼罩在窗边蔓延下的清冷月光中。
稍稍一昂头,少女的唇主动与他相碰,两人的心跳在刹那间同时加速。
云昭在这方面上无疑是生涩的,倘若现在醒着,恐怕也是对褚澜川干瞪眼,除了一开始的主动,后面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褚澜川攥着她手腕的力度猛地用力,女孩的主动让他解开一切束缚,只能顺着大脑中最直接的攻池掠地做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