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突然,就好像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一样。
不过万隐迦夜要说的这种做梦一样的幻觉指的是那一块衣角,而是她在后来的未被完全关闭的门缝里看见了一张脸。
鬼的视觉叫她看得清属于少年人的下巴,还有像玻璃珠一样半球形的眼睛,睫毛很浅,耳边的头发也很浅。
那一下子,万隐迦夜腿上的肌肉忽然没有办法运转起来。
“我说你呀……”
给大小姐梳头的女孩子楞了一下:“怎么了?”
“你去给我把门拉开——还是算了,你去看看这附近的客人,有没有一个脸上带着疤的年轻人?”
“疤?”
“在这里……”万隐迦夜赤色的指甲点在自己的颧骨下方一点:“到这里的一道疤。”
她放下手,却死死盯着那一道黑黝黝的门缝,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好地穿起来,把手上涂了花汁的指甲藏在袖子里,转而看了看镜子,发现里面的是个眉目间尽是风情与冷漠的女人。
万隐迦夜吞咽了一口。
“难不成,是大小姐您的心上人吗?”梳头的千代没注意到女人颤动的眼仁,只像平日里开其他散茶的玩笑一样这样说了。
等着她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女人的羞涩,而是——抬手一巴掌。
侍女惊愕。
“多言!”她听见。
要说不死川实弥总是被照着脸打,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在这个地界儿,往脸上扇巴掌,既不会伤害这些女孩子的身体,也能够在自尊上给予足够的威慑。
万隐迦夜虽然是没有想这么多,但是她慢慢看这楼里的人在背地里这么做,也便学了个**成。
这是个女人的聚集地,所有尖锐又狠毒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得到。万隐迦夜被花子小姐捧到高处,她就算偷偷弄死个人——就跟蕨姬一样,也没人敢说什么。
普通人会被吉原繁华的表象所迷惑,他们只能看的见这些美丽、温柔、可爱的女子优雅大方体贴,却全然看不见那些背地里的东西。
可是万隐迦夜刚扇过去,她便暗自后悔了。
如果不是幻觉,自己看见的那一眼便是她心心念念,不让自己彻底恶堕的底线——她想起那个人凶着脸教训自己的样子,便觉得自己变成了陌生人。
女人的眼中露出懊恼,捏起了手心。刚才因为被侍女妄自非议,想也没想就甩出去的那一下子,也仅仅就是因为感觉自己被开了玩笑。
捂着脸的女孩子放下手,淡淡地跟自己请罪。
说起来不光地位高的人对下边的人随意处置,可这些侍女仆婢也这样被打骂习惯了。
万隐迦夜看着厌烦,挥挥手叫人出去,至于探查消息什么的也自然不用对方管。
在扬屋呆着厌烦,她便直接从后边溜回自己的地盘去,到了地儿,等着雪儿给自己净手,她才慢慢地把自己的要求说了。
万隐迦夜除了要了扬屋今日来往宾客的名单,还叫人修剪自己的指甲,连带着她平日里随意裹的衣服,也要找几身看着正经的。
这要求说了,自然没人傻到去问为什么,只暗自给老板娘那边送去。
小雪去的时候,正好房间里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好看,只是穿着打扮有些怪异。
童磨自上回吵着要把他的迦夜小姐带回自己的万事极乐教,只是没等他过来,就被鬼舞辻无惨勒令在家待着,以后也别去招惹那个小姑娘。
童磨一开始就不知道鬼舞辻无惨的计划,也更不知道那一极其惨烈的战斗,要说鬼舞辻也是过于急切,只叫了上三与上五就开始搞事,最强的战力连个毛都没出来。
后来童磨知道万隐迦夜被万隐花子关在吉原,也知道他喜欢的小东西也成了跟自己一样的鬼以后,不得不说,他的兴趣就突然淡了下来。
那以后他只找过花子小姐,问问这只鬼的近况,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因为万隐迦夜的生活的确糟糕无聊,除了每日写点信还算能看,整天要么睡觉要么打牌,要么就捏着烟杆子一坐坐半天。
童磨喜欢的是身为人的万隐迦夜,而不是跟自己一样的鬼。
“小小姐的要求开始有意思起来了呢~”青年吊儿郎当地坐在一边,拄着脑袋说。
花子小姐搭腔:“刚才她姘头找过来砸了我一扇门,那门的花样子还是特意找人画的,全世界就这么一份,夜夜倒好——给那男的抹了药,直接放走了。”
“姘、头?诶呀诶呀,我没听错吧??”
花子小姐好像说错了一样,这才反应过来:“你看我,糊涂了,什么‘姘、头’,那是之前的事了……”
“嗯?花子小姐跟我讲讲吧?”
“那个男孩子……呵~三年前我特意找来的,结果夜夜睡了就踹了……真是搞不懂呢。”
童磨彩色的眼睛微亮:“这故事可有意思多了……比那些信徒的故事有意思多了。”
“是吗?”花子小姐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大概在顶楼那,你想找她玩就去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童磨心里有些意动,可是又记得鬼舞辻无惨的话:“算了算了~~”
穿着月白无色地的女人将视线投向外边,天光将倾。
“天亮了。”
童磨一见也讶然:“这么晚了。”
花子小姐的手指敲桌子上,赫然也是一份今日客人的来往名录。
这东西万隐迦夜还在要,她母亲这里便直接出现了,她或许早就料到了这吉原的风向混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眠ている人扔了1个地雷,您的九千字请查收。
本来一更的,结果突然发现本文有了第一个雷,emmmm,只能写了。
关于兔哥,你们猜吧。
第七十章
她有点心绪不宁。
就算是万隐迦夜最喜欢的睡觉,也不能缓解她的焦虑。因为一闭上眼她就会在眼前闪过自己对他人任意打骂的时候,那个头发毛乎乎的男孩子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脸上是失望跟自责。
这是第一次,万隐迦夜无法理解这种心虚。
“小姐?您去哪?”
小雪正好拿着撑着烟叶的小盒子送进屋子里去,却见穿着二尺袖的万隐迦夜撑着窗子要跳出去。
万隐迦夜听见有人叫她,只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浅淡的眼仁映出天空的阴云,带着帽子披着衣服,扎了长长的马尾。
“出去走走。”
小雪张了张嘴,只好点头:“快进入梅雨季了,您拿上伞吧?”
万隐迦夜抬头转了一圈:“算了,不用。”
这是
第一回 她私下出去被撞上,想到自己的行踪会被上报给她的母亲,以前还尚且有些顾忌,可是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在乎。
万隐迦夜喜欢在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时间点,偷偷溜出去,在东京府外边流着的一条河那里静坐。
时间点一般在后半夜,万隐迦夜每次看见天边山头上慢慢浮现出来的一点白,就会浮现出被太阳晒死重新来过的想法。
她不是一次这样想过,可是每隔一个月,就会收到的信上却承担着来自遥远的地方的一个人仅仅对自己的感情。
万隐迦夜根本没有勇气执行下去。
虽然好几次,她差一点就坐在那里等着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但终究只差一点。
她觉得自己软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到这个,万隐迦夜披着袍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便开始自嘲——那也是笑,就是看着并不让人舒服。
曾经的小女孩,如今的大姑娘。
身子骨细细的,金色的头发长长的,眼睛不似以前那样明亮。
女人脂粉未施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笑,落在后来走到这边的人的眼中,他的心有一种莫名的疼痛。
酒馆。
“昨天晚上,你还行吧?”
早早回来的不死川实弥拿冰块敷着侧脸,面前摆着一碗红豆年糕汤,看见好像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的青年,他随口关心。
富冈义勇把视线从地面上挪开,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档:“嗯。”
“你这会儿回来,不会真的……嗯?”不死川大概是好心情。
富冈义勇摇了摇头,却不理他:“没有,我先上去了。”
“哦~”青年夹起碗里的年糕,转而看着等着他们两个人回来,才肯离开的阿良先生:“红豆汤很不错,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啊!是吗!我本来是学了想讨好老板娘的,结果后来就再也没见到她。”
“你是说,迦夜?”
阿良一愣,“嗯,其实我之前都是叫老板娘,很少有喊道名字的时候……不过不死川你,什么时候能直接称呼她的名讳了??”
不死川挑了下眉毛:“哈哈哈,大概就那样吧!”
但是他不说。
白发青年闭上眼睛,看起来是有些高兴的样子,“我去看看那家伙,看起来他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是吗……”阿良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死川实弥睁开眼。
“……呃,没什么啦,我一会儿叫人送醒酒汤上去,看样子,富冈先生喝了不少……”
阿良推脱掉,其实在他看来,这两人从吉原那地方出来,好像都不是很正常的样子——一个伤了胳膊,被女人还扇了耳刮子;另一个直接宿在外边,不知道昨夜是不是被吉原的姑娘勾去了魂。
也就不死川实弥觉得被万隐迦夜扇了脸,还就因为仅仅那个人感到高兴。
虽然,他走的时候表现地很凶,但是那个叫‘美月’的孩子说的话,真的叫他很高兴。
不死川实弥上了二楼,没再客厅看见人,想想也是,一定是累了想休息。在打扰跟不打扰之中,白发青年把冰块放在桌子上,还是去敲了富冈同学的门。
因为关于万隐迦夜的事情,他想跟富冈义勇谈谈。
其实他就是想更了解地多一点,不过不死川实弥显然是没想到今天富冈同学的情绪有点完全崩坏的迹象。
不死川实弥开门是经过了新搭档的应允,可是他推开门,却没在视野之中找到人。
“富冈??”他问。
富冈义勇坐在角落里,捏着自己的刀,横在面前,他黑蓝的眼睛黯淡无光:“有什么要事吗?”
“呃,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来跟你交换一下情报……”不死川觉得这神色似曾相识,不自觉地添上了几分谨慎。
“……”青年抬眼看了他一眼,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找了两把椅子。
不死川实弥见了,也就想着坐下,然后对面突然说:“代号是‘大小姐’的忘八,不是鬼。”
不死川实弥:“……”
他的结论倒是跟对方完全相反,但是他又不想质疑这位前辈一晚上的情报,便试探问:“怎么说?”
“那个老板,我认识。”对方垂着眼睛,神色淡然。
不死川实弥一愣,忽而想到那封信。
“锖兔——”白头发的青年皱起眉毛,嘴里吐出这几个音节的同时,也用眼睛在死死盯着对方。
果不其然,他看见富冈义勇猛地变了脸色,他下颚的肌肉骤然紧缩,可是硬要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
“他是你写在信皮上的名字。”
“……”
“你说那是寄给外边妹妹的信。”
“……”
“那是锖兔寄给她的信,他是她的哥哥。”
“我跟锖兔都是哥哥。”富冈义勇虎着脸:“这跟这次任务有什么干系,这是我的家事。”
如果不死川实弥没有见过万隐迦夜,或许不会把这些事联系出来,从而推出这个结论——富冈义勇在违反队规。
不过他想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便不提这一茬,只继续道:“你真的觉得没有关系吗,富冈?”
“……”富冈义勇盯着他。
“她叫‘万隐迦夜’对吧——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富冈,我找着她了,这一巴掌就是她给的。”
不死川实弥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
“……”富冈义勇脸色又白了一个色,他本来还能当做自己喝的糊糊涂涂看错了人,这被自己的同伴亲口告诉,这是贴板上钉钉的事实。
“迦夜她说过,自己有个叫‘锖兔’的哥哥,倒是没提过你……她写的信也一直说是写给哥哥,怎么会在你那?呐,富冈?”
富冈义勇:“……你认识她?”
青年抻起嘴角,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方:“这酒馆的老板娘,就是她,你不知道吗?”
“……我,不太知道,小迦夜离开家的时候很小,也没有说过她在外面做什么。”
“小迦夜~”不死川琢磨着这个昵称:“挺可爱的……呐,富冈,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富冈义勇脑子里只想着万隐迦夜那张截然不同的脸,似乎很陌生的脸,注意力根本没在这里:“什么。”
“有一个绝对的事实……万隐迦夜是【鬼】啊。”
万隐迦夜在三年前的春天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雾狭山,无论是下雨的天气还是飘雪的季节;无论是腐草化萤的时候还是枝挂硕果的季节,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