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小画眉[古穿今]——咚太郎
时间:2020-02-20 07:21:50

  “哎呀,我还以为怎么回事。”
  “一会儿功夫灵堂吵吵闹闹,连风啊雪啊都变大了,闹得我心里不踏实。”
  “现在看来。”嫣红的嘴皮子张张合合,道一句:“原来是咱们金贵的琛少爷回来,许是姐姐在天上看着,不高兴你来迟了吧?”
  “呸!”燕婆子撑着膝盖又起直了,挡在沈琛身前,破口大骂:“臭狐媚子,有爹生没娘养的贱货,这儿有你什么说话的地儿?滚,给我滚得远远的!少脏了我们大小姐转世路,不然我豁出这条老命,今个儿就送你那两个小狗玩意儿给我家二少爷、小小姐垫脚!如今小姐走了,没人拦得住我弄死你这个毒妇!”
  林娇安下意识退了两步,脸色讪讪,瞧得出她丝毫不敬畏死人复仇,倒杵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子。
  “有话好好说嘛,老人家真是的,这脾气坏的喽。”
  稳下心,她拍了拍胸脯,勾了勾脸边落下的发丝,又看向沈琛。
  “姐姐已死,尸身都凉透了,少爷这趟回来扑个空,打算如何呐,吃个饭再上路?”
  “什么上路,上什么路!”
  林娇安素来擅长言语占人便宜,燕婆子半点儿不肯吃亏,怒气冲冲地以手指她:“你才上路,连你肚子里的孽种一块儿上路!”
  “你!”林娇安也变了脸色,“老婆子,看在姐姐死人一个的份上,我够忍着你了,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燕婆子还想再说,被沈琛拦住。
  “灵堂之前,六姨太自重。”
  他个子高大,看来瘦削颀长,皮肤冷白,穿一身素黑,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
  看着十分斯文、仿佛只能提笔而不碰刀枪的文人学士,但身边一个周笙冷脸冷眼,不大好对付的模样。
  林娇安摸不着底,尽管不满被称为六姨太,为了谨慎也只能大退一步。
  “我自重,还请燕婶儿一同自重。”
  拢住衣服又道:“大伙儿都自重,琛少爷来做什么直说就是,省得猜来猜去又成了不自重。”
  “当然。”
  沈琛笑。
  笑得所有人都糊涂,他怎能笑得如此温良从容。
  “以我母亲之命,我是来取东西的。”
  “什么东西?!”
  林娇安犹如吝啬的守财奴,闻言露出刻薄的一面。
  “少爷,我在这儿当着大伙的面还唤你一声少爷,只是出于对姐姐的敬重罢了。你万万不得自作多情,以为陆家还稀罕你个出走双十载的大少爷。何况我听闻,你常年在上海同不入流的人厮混,认了一个帮派头目做大哥,又改姓成沈惹众人议论。既这样,这陆家断断没你的份,你一个子儿都别想拿走!”
  “六姨太说笑了。”
  他声线更柔软,“我并不想取陆家分毫,这趟只来取我该取的东西。”
  “你该取的东西,难道,你说的是姐姐遗物,当年嫁妆?“
  当初沈芸如孤苦无依,身携家族世代积累的忠名钱财,以及旧主的恩赏。其出嫁之风光,嫁妆之丰厚,远近百年难找出一个女子能够匹敌。
  即便陆三省收买人心花去不少,多年来一大家子用去不少。
  如今陆家如日中天,倘若细细分下去,还真有两三层,依旧是沈芸如的嫁妆,当归沈琛所有。
  林娇安可不干。
  刹那间翻脸如翻书,手心掩着唇呵呵笑。
  “少爷有所不知,姐姐当年嫁妆多是多,架不住她这坏毛病呀。”
  “一连病了多少年?我数数,哎呀,可不就是你走的那年落下隐疾,七年前便开始病的么?”
  她将罪过全推在他身上,暗贬他不孝。
  “病呀,人生在世就怕病,一病拖累全家人,是不是有这话来着?”
  “我林娇安大可以摸着良心说话,替你妈把持院子十多年,除了前头年少不知事,往后从未克扣过用度。尤其她那病。今天要请中国大夫,明天得看外国医生,还有这个药那个药,花钱简直比烧钱更快。你是男人,不当家不知油盐酱醋茶,我当家心里苦呀,但掏钱照样利落,向来没有推辞的。”
  “好在姐姐体谅我,早些年自个儿说了,不想动用大帅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愿意用嫁妆治病,所以——”
  “你放屁!”
  燕婆子再度急红眼,“大少爷,别听她胡扯瞎掰!”
  “太太所有嫁妆搬到东北,全锁在后院里,连陆三省都曾经对外发过誓,断气之前绝不再碰半点儿。但十年前,这没安好心的贱蹄子诬陷太太偷东西,硬把太太推下床,从枕头套里搜出的后院的钥匙,私吞嫁妆至今。”
  “你仔细去看,她戴得耳环就是大小姐的,手上玉镯是太太作小姐时候的生辰礼,翡翠质地、雕工皆是一等一,里头还刻着太太的小名。这镯子价值千金,拿去当铺都没人敢收,就被这货色攥在手里!”
  她一手拽着沈琛,一手去抓林娇安:“脏玩意儿,还我小姐的镯子!”
  “干什么,你干什么,松开手!”
  林娇安尖声喊:“建材,建材,建材你个混小子还不给我出来,你妈要被老泼妇打死了,建材!!”
  女人打架最是凶狠,家仆不敢上前。
  沈琛一个眼神,周笙强硬分开她们俩,拉住仍挥舞着双臂的燕婆。
  “误会了。”
  沈琛低着眼,声音很轻:“我不是来取嫁妆的。”
  “那你取——”什么。
  林娇安话没说全,只见他左手一起一扬,银白色的刀光自面颊滑过,干脆而利落的削掉小半块耳朵肉,飞落在地。
  她没能反应过来,都不晓得疼,愣愣把话给说全:“你、你到底要取什么?”
  “取公道。”
  雪落在肩头,血溅在脸侧镜片上。
  沈琛微微转过头,笑着说:“1913年,你入门三月,失手将开水泼在我母亲的耳边,以致失聪。”
  俯身,以手帕拾起那半只温热的耳朵,他礼貌而周到地递到她眼皮子底下。
  “今天取你一半的耳,这是我应取的公道之一。”
  “……”
  林娇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移不开眼,手指发抖地去摸自己的耳朵,后知后觉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建材!建材!!”
  她呼喊着儿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半耳,嗓门尖厉划破长空。
  一个翘着头发、约莫刚睡醒的青年男子后脚冲进庭院之中,单手扶住林娇安,一看情形怒骂:“哪来的龟孙子捣乱!”接着就要掏枪。
  但周笙的枪口已经碰上他的脑门。
  “你奶奶的,有枪了不起?敢用枪顶着老子,你死定了!”
  似乎手头有实权,陆建材毫不畏惧,反而拔高嗓门喊:“出来,兄弟们都给我出来,把这俩龟孙子给我收拾了!”
  蹭蹭蹭。
  匆匆赶来数十个膘肥体壮的东北大汉,个个手里拿刀握枪。
  “怎么样,怕了就赶紧给老子松开,跪下喊爷爷还来得及!”
  陆建材得意自大,瞥瞥沈琛,并不认识他,还吊儿郎当地调笑:“怎么,这还有个兔儿爷,长得不错,你就不用跪,给爷热热炕头就成。”
  “闭嘴!”
  周笙对沈琛最是死心塌地,一直容不得有人说他半个字不好。
  右手持枪顶着脑门不动摇,左手又摸出一把,朝天开了一枪。
  震耳欲聋。
  众人捂耳朵的空档儿,外面小跑进三十多个整齐黑帽黑长衫、一律持枪的男人。个个面色冷峻,眼神凶狠,一看就是杀过许多生的老手。
  陆建材的人围着庭院,他们围着陆建材的人,枪指后脑勺。
  门外还有一阵脚步响动,令人惊疑不定,外头究竟多少人?
  “日,什么仇什么怨,你哪个道上的?”陆建材右腮跳动,眉目狰狞。
  “许是。”
  “黄泉道。”
  沈琛脸上的笑又鲜明些,半脸血光,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刺目艳花。
  他手里盖着帕,帕里握着枪,缓慢抵上他的脑门,好声好气地唤:“六姨太。”
  “那年年末,我母亲得孕前去庙堂祈福,半路遇山贼,同你有什么关系?”
  林娇安迟迟不语,眼神闪烁不动,仿佛在想说辞。
  燕婆子忍无可忍,跳出来指责:“是她做的!她肯定想推脱,可去年我们找到那伙人里的两个,他们都认,阿致少爷被他们逼得跳山了!”
  “没事,我再问问。”
  沈琛朝陆建材的左腿开枪,砰的一下,他身子歪一截,暴怒大吼:“动手!都给我动手!打死这狗东西!”
  几秒过去,无人敢动。
  陆建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嘴里钻出许多刁钻的难听话。
  “六姨太,山贼同你有什么关系?”
  第二次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陆建材另外一条腿上。
  “我、我——”
  林娇安心里一团乱麻,耳朵又不疼了,脑子里只有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自己怕是活不过今天。
  第二枪响。
  陆建材龇目跪在地上,想偷偷摸枪,被周笙踩了一脚,枪踢好远。
  “建材!建材!”
  眼睁睁看着儿子中枪,林娇安心要裂开。
  恶魔又在发话:“六姨太,你可能不清楚,我有个规矩,凡事只问三次。”
  “那么第三次。”
  枪缓缓移到陆建材的后脑勺上,“山贼同你有没有关系?”
  手指在动,在一点、一点的扣住板机。
  冷汗层层滑落,林娇安咬牙承认:“是,是我安排的,你想怎么——”
  砰。
  开枪了,陆建材的脑袋重重磕一下地,倒下去,死了。
  “陆!琛!!!!”
  林娇安额头青筋浮起,眼里血丝重重,“我都承认了,你为什么开枪!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公道。”
  “以你儿子的命,还我兄长的命,这是公道之二。”
  好像听了个笑话,沈琛唇角始终凝着钢铁般冰冷的笑。
  眼仁深沉不见底,下一秒滑到她稍稍隆起的肚皮上,字字清晰,“六姨太好命,不知这胎是男是女。”
  又给予仿佛真诚的祝福:“我希望是个女孩。”
  “不!不!”
  林娇安联想到什么,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碰到圆形的枪口,她不得不回来,能屈能伸地扑通跪下。
  “孩子是无辜的,真的,我做什么都祸害不到孩子。”
  “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娘磕头,我给你磕头认错行么?”
  她紧紧拽着他的裤脚,顷刻间流泪满面,不过开口条理清晰很清晰:“孩子,她还没出生,她都没来到这世上!你娘不会愿意你这样的,我了解她,她是个好人!她绝不会这样报复我,不会要这样的公道,陆琛!你娘信佛,头七未过!你这样说是犯杀孽,会连累她下辈子投不了好胎的!你行行好!”
  “行行好,放过我吧,求你!”
  苦苦哀求。
  卑微至极。
  边上倏忽钻进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大喊一声:“妈!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再一看,有血,有泪,跪着,场面不同寻常的诡异寂静。
  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沈琛,“你干嘛,为什么让我妈给你下跪!”
  “糖不要了,还你!”
  稀里哗啦一堆糖落地,糖纸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那么明净。
  “你再凶我妈,小心我揍死你,杀了你!”
  他如小男子汉般张开双手护着自己的母亲,沈琛很难说在他身上看到了谁。
  那股灵动劲儿。
  嚣张,漂亮,孩子气。
  像他自个儿家里养的小孩,又说不准,他所失去的家人活在世上,该是这个模样。
  沈琛轻微的心软。
  轻微的。
  这股稀里糊涂的心软让他声音低哑,弓起膝盖,低下去平视林娇安那张脸,温柔地问:“你有两个孩子,我只取一个,你想留下哪个?”
  “不!”
  她拉着一个孩子,俯身努力藏住一个孩子,将为母之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年沈芸如也是如此。
  拉着沈琛,用被褥包裹着圆滚滚的肚子,一口答应让出大太太的位置,只要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
  林娇安说:“你选一个。”
  沈芸如选不出来,她帮她选,狠狠踢她下床,鲜血流淌满地。
  如今世道轮回转。
  “你不选,看来只能我帮你选。”
  沈琛知道。
  圣人以德报怨,君子不牵扯无辜。
  但他不是,他什么都不是。
  不姓陆,没有沈,前无头,后无尽。
  自七岁起颠沛流离,年满十二便为帮派杀人。
  他独自走在一条狭窄的独木桥上,走的是血腥之道。
  这条道不许他夜里深眠,不许他轻谈是非。
  不准他输得太难看,不准他赢得太漂亮,不准他太脆弱,不准他看着完全不脆弱。
  不准他柔软,又不准他冷血太过。
  他什么都不是。
  他绝不放过任何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身边人的人事。
  否则这个月他的下属会死,周笙会死,沈音之死,连他沈公馆花园里一窝稚嫩的猫,都会因他这瞬间的好心而死得模样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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