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小画眉[古穿今]——咚太郎
时间:2020-02-20 07:21:50

  莹淡的光落在侧脸之上,照得眉目温软,笑容澄澈。
  这个年过得很还行。
  沈琛捏着编了一半的辫,冷不防沈音之回过头,一阵光影摇曳。
  她轻而快地动了动唇,声音被烟花吵闹声掩盖。
  沈琛慢慢学着重复了一遍,才明白,她说的是: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好。
  我不怕你。
  biu。
  又一朵烟花炸开,万千火光亮彻夜空,耀得人眼花缭乱,丢了心。
  *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里沉沉的跳,久久得以平复。
  入夜。
  沈音之一骨碌钻进被窝,抓着边角将自己挡住,光露出一个脑瓜儿叫喊:“你过来,过来过来。”
  为了安全,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睡在一张床上,各管各的半张床和一条被。
  不过沈音之睡相不好,睡前非要玩闹掉所有精力的习惯更差。
  沈琛只当她又要玩什么花把式,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挂上衣架。
  “你快点嘛!!”
  沈音之拖长音,娇纵催促着。
  双眼几乎灿亮亮的,一逮住他的走进,便像动物似的迅猛扑上来,双手拽住手臂一拉,生生把他也拽进黑蒙蒙的被子里。
  “又玩什么?”
  沈琛点一下她的脑门,要走。
  “我有事情说,大事!”
  她拽住他,神神秘秘地停顿会儿,酝酿会儿,郑重其事地问:“沈先生,请问!”
  “今天晚上八点钟,外面天上有很多烟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看烟花,光看着我发呆呀?”
  她心里是有预设答案的。
  因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都摆好了,只能你夸她;你要是不夸,今晚能闹得你没法安睡。
  沈琛想了想,半是敷衍半是真的说:“因为你好看。”
  再加个:“呀。”
  “哎呀,你学我说话!”
  沈音之作出一副‘受不了,我被你肉麻死了’的表情,推开他,抱着自己的被子满床打滚,咯咯天真地笑。
  眉目晶莹而灵动,鲜活而娇媚。
  沈琛又听到心脏发出的声音。
  如同无数个沉沉的大石头,闷头往死潭深水里丢。
  明明灯已关了,人是倦的,眼前却不断重复着一幕幕光景:
  浩瀚的夜空,烟花,少女。
  嫣红的唇,洁白细齿,以及她那无忧无虑的笑。
  “我不怕你。”
  她在身旁睡着,他怎么能听到她甜甜软软的声儿,伏在耳边轻声慢语道:“我知道你很好。”
  “我知道的。”
  “天底下所有人都不知道,没关系,我是知道的。”
  “我很知道的呀。”
  一声一声,长久回荡。
  一跳一跳,生生不息
  有什么东西在咚咚咚、咚咚咚如骤雨般乱蹦,竟然跳得他发疼。
  别跳了。
  别想了。
  手掌覆盖住眼眸,它犹如牢笼里难以制伏的怪物,反而跳得愈发竭力,愈发用力,时刻能冲破皮肉冲出来。
  这是为什么。
  不必多问。
  沈琛静静起身,呼吸紊乱,眸光暗沉。
  绕到床的另一边,便能瞧见卷着身体的沈音之,纤细而柔软的发丝铺散在枕头边,黑夜模糊了她的轮廓。
  他以指尖拨开她凌乱的碎发,描过眉目唇角,滑下脖颈,停住。
  他的心跳受到天大的刺激般,吞没世间所有的声音,疯狂在耳边鸣叫。
  手掌悬空良久。
  终于。
  他眯起眼,单手扣住她的脖子,根根手指掐了上去。
 
 
第60章 她死了
  妄想将不该存在的事物,扼杀在萌芽之初。
  然而就在手指逐渐收拢之际,沈音之迷迷糊糊地醒来,问他在干什么。
  他沉默,一种冷冷的沉默。
  “做噩梦吗?”
  她含糊咕哝,揉揉眼睛。
  两条手臂犹如柔软的藤蔓。缠绕臂膀,攀爬至肩头,搂住脖子,整个人轻盈地凑上来,无声的安抚的吻落在唇角。。
  然后再回去,双手握住他的手。
  这只手握住两根手指,那只手握住三根,温吞吞将它们挪离自个儿脆弱的脖颈,搁在脑袋顶上。
  “睡觉。”
  “我陪着你呢。”
  呢喃声落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她拉他坐下。
  双手抱住他的腰,侧脸枕在腿边,不消片刻便呼呼大睡。
  温热的身体近在咫尺,活的,动的,脉搏缓慢的起落,浓密的睫毛垂着,乖顺得不可思议。
  像家里偷娇生惯养的猫。
  光是天真,光是亲热,在他面前半点儿没有防备的必要。
  沈琛定定望着她,安静、专注。
  一只手悬在半空,张张合合,只掐住一把又一把的空气,终是落在脸边细细的摩挲。
  他下不了手。
  在简直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分明他杀过许多人,太多人。
  不提男的,女的,好的,坏的,必要时候他都杀,不存丝毫心软。
  而她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小孩,沈琛不想假手于人,他想亲自杀,杀得干净些,利落些。
  却始终杀不了。
  不但今天杀不了,明天杀不了。
  杀了小半年没能得手,沈音之活着,活蹦乱跳。
  照旧的说话做事没头没脑,到处惹是生非,而且开始计划着逃跑。
  当然,她之前就经常逃跑。
  钻狗洞、爬树翻墙,又打扮成小厮,沈音之花招无数,得逞的次数双手数不过来。
  就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非要往兜里揣几个钱,大摇大摆去街巷上晃荡,买点零嘴儿,尝点小酒。
  那时不必太担心,因为天黑之前实在没人找着,她自个儿晓得找路回来。
  但自1937年起,她走得决绝。
  天天不忘拎上包袱,旮旯缝隙里留下纸条。
  家里开饭她不回来,外头天黑她不回头,不管风吹雨打世道再乱,反正拦不住一个小傻子铁了心要走。
  典当,住店,扮乞丐,买船票。
  他教她的念书识字,教她算数,她门门功课挨不上及格,偏做这些如鱼得水。
  好似天生的小毛贼,胆大心细无所谓脏乱差,一个小姑娘涂花脸尽管往全上海最脏最破的小角落里躲着。
  最长五天五夜不见人影,生死不明。
  最远溜到荒无人烟的城郊,似乎知道城边有人要抓,二月寒天绑紧包袱,准备往薄冰冷水里扎。
  而最后一次,他在港口逮住她。
  一只脚已然踩上船板,左手挂包袱,右手油乎乎的两张饼,活像煤炭里捞出来的浑小子,差点儿便上了一艘满是男人的黑船。
  “放开!”
  沈音之不服输,咬他一口,撒腿还要往船里钻。
  那时沈琛已经放弃杀她,足足两个多月没掐她。
  他认了。
  但她未免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那天沈琛破天荒地发了场大火。
  他一路死死捏住她的手腕,拽进书房,锁上门。
  外头什么都看不着,只听见戒尺一下一下打得清脆响亮,以至于过路仆人纷纷缩脖子,听着都疼。
  又听到他问:“你到底想去哪?”
  语气里没有多少该有的优雅,镇定。
  生气的沈先生,低低地,沙哑道了一声:“苏井里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你找不到他。”
  他以为她要去找苏井里,以为他们俩是商量好的,同去同留,同生共死。
  沈音之抿紧嘴唇不出声儿。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误会,反正,她觉着这误会对她有利就行。
  ——这是他曾经教她的,聪明人做事从不让人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她学得很好。
  不过样样用以对付他罢了。
  沈琛看着她缩在阴暗的书柜窗帘下,捂着红肿的手心,孤零零的一小只,仿佛被抛弃的幼崽。
  实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你哄,你疼,任你好声好气抱着她宠爱;
  你道歉,你生气,你掏心掏肺威逼利诱全丢尽了。
  都没用。
  她不为你所动,根本不在乎你说什么想什么。仅仅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住你,揣摩你究竟下秒钟要打她,还是拥抱她,以此决定自身态度。
  倘若你要打,她万分戒备。
  獠牙尖爪蓄意待发,动辄扑上来玩个同归于尽,否则就转头逃跑,当务之急是保住自个儿全身而退。
  倘若你要拥抱,她便立即亲亲热热蹭上来。
  搂住你,亲着你。
  甜声左来一个‘我好想你哦’,右来一个‘外面好冷呀,不好玩。我以后都不跑出去玩,只陪着你好不好?’。
  甜言蜜语作陷阱,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直骗得你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待你冷静下来转过头,她早已逃之夭夭,全无半点不舍。
  沈琛被骗过十多回,他弄明白了。
  七年朝夕相处至今才明白,沈音之原本就是这样的。
  看似柔软,浑身尖刺。
  她面上纯然无害,她心里打着自己秘密的小算盘,永远不肯告诉你,不准你走近真正的她。
  仿佛在外头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沈琛宁愿她吵,她闹,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摔东西,好歹说说她想做什么。
  嫌沈公馆住倦了?
  上海不好玩,大街小巷逛烦了,没有新鲜玩意儿让她欢喜?
  她究竟想去哪里。
  杭州,南京,北平。
  英国,美国,俄罗斯,只要她说出个地名,他总有办法带她去。
  但她不说。
  偏爱大费周章地挣扎、逃跑,弄得所有人都精疲力竭,遍体鳞伤。
  沈琛拿她没办法。
  打不得,训没用,束手无策,最终只能关着她,牢牢关着。
  封窗锁门,除了必要不能出门;
  另外严厉规定,任何人不得同她说话,不准搭理她。
  五天后,沈音之总算服软。
  七天后,沈琛前往北平。
  *
  离开上海的前夜分分秒秒,沈琛记得清晰。
  他睡不着。
  倚靠在床边,目光落在行李箱上,轻声警告:“阿音,别再跑了,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省事。”
  光是如此不足以吓住她,他知道的。
  因而添上沈公馆数十条人命,百香门的歌女蔻丹,还有后花园里一窝她很宝贝的小猫崽子。
  他笑着问:“下次我回来便生剥它们的皮,骨肉剁碎丢下锅,做一桌鲜嫩的猫肉宴让你尝尝,怎么样?”
  “……”
  沈音之狠心归狠心,为人处事倒是讲究义气,不连累他人。
  “知道啦。”她背对他躺着,挠挠耳朵,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万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
  他们离得那么近,那么远。
  他们之间到底怎么走到这步的?
  沈琛想不透。
  说不清是谁触了谁的底线。
  他想看看她的脸,想在分别之前抱抱她。但又十分清楚,她被他关得心灰意懒,已经不愿意陪他演亲密依偎的戏。
  “这次去北平,有些风险。”
  指尖轻轻压住卷翘的发梢,沈琛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良久之后又问:“要是我死在北平,你会高兴么?”
  “你不会。”她语气笃定。
  “人都会死,我当然早晚会死。”
  沈琛指尖绕着几缕发丝,黑白纵横交错,犹如两条性命紧紧绑在一起。
  “我死了之后,你就爱去哪里去哪里,我管不着你,你高兴么?“
  他执意问这个,话里甚至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凉薄笑意。
  沈音之那时候懵懂。
  不懂他是本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种话,还以为他在嘲讽,嘲讽她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她一股气坐起来,瞪他,“我又没有那样说过,没说过我会高兴。”
  “本来都要睡着了,你讲这种话还赖在我头上,我怎么好好的睡觉?”
  她听不得死字。
  沈琛落下眼眸,唇角边淡淡的笑容很漂亮,如梦似幻。
  “我要是死了——”
  “你好烦啊。”
  沈音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又捂住他嘴巴。
  他仍在说,眼睫寂静蛰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活着没有家,死了也没有,你猜我会埋在哪里?”
  一双剑走偏锋的桃花眼,形状凌厉偏似柳叶,直至这时才无端流溢出几分轻挑。
  “你别说了行不行?”沈音之闷声闷气,“现在我根本走不出房间,没人理我,我想跑都跑不掉,你干嘛还故意说这些?”
  “不想理你。”
  小声哼哼着躺回去,她用力闭上眼睛,从头到脚堆满不高兴的情绪。
  沈琛不说这个,说起别的。
  说北平精细的吃食多,届时给她带回来;
  说日本人贪婪无度,既然占了北平,自然没有理由放过上海。
  还说这个身份太过打眼,这趟回来得尽早处理掉手头事物,领她去国外避避。
  他说。
  说了许多许多,百转千回拼了命地告诫她,挽留她,试图抓住她,困住她。
  有个瞬间恍惚听到一个‘好’字。
  是否幻听,误听,沈琛至死没法辨别。
  只知当时月明星稀光影浅,她翻个身凑过来,难得钻进他的怀里。
  夜里温情而静谧,他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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