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热得连丝衣都穿不住,门关上就把中衣甩掉,然后把裹在被子里的翟思静依样儿剥出来,欣赏着她刚刚褪去潮.红的粉白肌肤,上下揉捏抚摸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说:“洗澡吧。”
翟思静努力抬起脖子看了看中间光秃秃摆着的一个浴盆,诧异了一下才说:“你先洗吧。”
杜文好像不高兴了,居然还扭了一下:“你是嫌我脏?”
翟思静哭笑不得:“谁敢嫌你。我也一身汗呢。”
他俯上来用力在她脖颈间嗅了嗅,笑道:“香汗淋漓。”
翟思静觉得他扯蛋,不过他身上的气味倒真是并不难闻,散发着虽说不香、可是叫人怦然心动的气味。
大概“青山见我应如是”吧?
杜文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一同浸到水里。
翟思静被他折腾得此刻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浴水温暖略热,她不习惯地缩了一下,而后觉得浑身舒展,更加没有力气了。
杜文细细地帮她清洗头发,一寸一寸在肌肤上擦过去。而后把她抱出去,用布巾裹好擦干,才重新坐下来搓洗自己。一面搓洗,一面自嘲:“看看,我都脏死了,你居然不嫌?”
翟思静愈发觉得他有时候天真得可笑,侧卧着支颐笑道:“你这一仗是打胜了吧?”
“当然!”小狼骄傲地说,“不过是一支来探虚实的队伍,但是我心里高兴呀!因为追击过去,探到了柔然汗忽律在菟园水的老巢所在,也知悉了王庭里的动向——那个为首肯说实话的柔然小军官,我给了厚赏;肯投诚说点消息的也都赦免不死;其他嘴硬的,自然是剁了脑袋,割了耳朵。对了,还有一个居然敢骂我的——”
他没开始说,翟思静就捂着耳朵:“我不要听!肯定吓死人了!”
“君子远庖厨。”杜文笑了起来,“你当你真不吃肉啊?”
翟思静辩不出话,怔怔地望着这为北地的小狼主——他有汉文师傅,但一直受的是他母亲辽河闾氏传输的鲜卑教育。这些儒家的书,大概和她在一起才读得最多,如今居然能够活学活用来呛她了!
见翟思静瞠目结舌的样子,杜文得意地笑了,起身穿了衣服之后说:“我饿疯了。”
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饿疯了,却不忙着找吃的填肚子,先紧赶着来戏弄她;戏弄完了吧,又不吃饭,赶着要水洗澡。说他撒谎,其实不饿吧,等宦官们送来麦饭、烤肉和奶茶、奶酒,他真像几天水米未进似的,大吃大喝得翟思静怀疑他的肚子是个无底洞。
好容易他再次足意儿了,躺在榻上像个赖学的懒孩子一般,抚着肚皮打饱嗝儿。
翟思静也捞到了一次笑话他的机会:“你看你,一场仗打下来,顿时从一国之君变成了糙汉子。”
杜文笑道:“糙汉子怎么了?柔然人不是糙汉子?别说柔然人是糙汉子,我下一步要对付的南楚大将军,据说也是个出了名的糙汉子——黔首出身,居然在重视门阀的南楚当上了大将军,真是稀罕物儿!我一定要拜会拜会。”
翟思静色变,这位南楚大将军,想必就是所向披靡的杜文上辈子唯一的劲敌杨寄了。他与杨寄作战,勉强算胜负各半,好几次还被打得铩羽而归。
“你和南楚……又没有过节。”翟思静劝道。
杜文玩味地看看她:“南楚有你什么人啊?”
莫不是那个长越?
他的玩味变得深沉起来,笑容顿时勾起了一丝阴沉。
翟思静再想不到他心里的这根刺,嗔道:“陇西翟家已经多少年不再南望了,南楚我的舅舅家,听说也不在了大半。你问这话,真是戳我的心。”
“哦。”杜文手枕着头,好像无意说笑似的,“你舅舅家,都是姓李?”
“嗯。”
“有没有姓长的?”
翟思静“噗嗤”一笑:“姓常的?近亲里是不曾有,远的姻戚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是北燕还是南楚,未曾听说有姓常的世族,与寒门联姻,只怕也少呢。我就不清楚了。”
“哦。”
杜文闭着眼睛心想:那估计长越还是个名字。
但是现在就不宜问了。他把心里的妒火强行压了下去,阖起眼睛想他下一步的战略:弄清了柔然汗忽律的驻营地,下一步就该撺掇檀檀前去攻打。檀檀的五千人已经被他强行收编了,这次要好好挑些他的人供檀檀使用——这次的将领和士兵事关重要,要拎得清,关键时候要能转向,甚至倒戈檀檀——他们骨子里还是他杜文的手下。
等打得忽律无处可去了,便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刻!
突然,他颊上一热,蓦然睁眼,却见翟思静红着脸看着他,低声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最后说得蚊子叫似的。
杜文瞪圆着眼睛,觉得被她偷吻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翟思静已经捂着脸翻身背对着他,嘟囔着:“睡吧,快睡吧,我看你都累死了……”
杜文侧头看着她娇柔起伏的侧影,抿紧着嘴不说话,可思绪又重新从接下来的重要战事里回到妒意上:那么好的女郎!无论如何不能被她梦里那个长越抢走了!
第 63 章
知己知彼, 是战胜的最好渠道。茫茫草原上的战斗, 更是要能够稳准狠地找到敌军的所在, 分兵搜讨,逐片抄掠, 叫柔然汗忽律无处遁逃。
翟思静跟着杜文的队伍一路奔袭,辛苦确实是在闺阁里无法想像的:常常半夜突然被叫醒,杜文将她连着被子一道一卷,往辂车里一塞,指明一个地方,而他自己跨上骏马,转眼就不见了。
或三日、或五日,刚刚驻扎的营地里又有了他的身影, 而且往往是俘获甚多,骏马常以十万计,俘虏或招降的柔然部落也黑压压的都绳捆索绑, 还有掳掠来的金银、皮毛无算。
被俘的人在哭, 得胜的部队在笑。
晚来的篝火中, 杀羊宰牛,油脂的香味传得老远。被俘的女孩子如牛羊一样分在各座军营里, 绕着篝火被将领士兵们轮流抚玩戏弄, 遇到个把摸到兴起的男人,女孩子顿时就被拖进帐篷, 尖叫声和哭闹声不绝于耳。
热闹的声音传到翟思静的帐篷里,她却不要听, 可是捂着耳朵也抵挡不了那动静。
好容易门口钻进一个人,她知道这必然只会是杜文,顿时抬脸责怪道:“你不要来我这儿!你来我这儿干嘛!外面那般的热闹,尽够你享乐了!”
低头钻进来的杜文莫名其妙挨了她一顿呲,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才笑道:“干嘛,吃醋了?我又没调戏柔然的女俘虏——我还看不上呢。”
上前来淘气地对她动手动脚,笑着说:“看看,我有个这么好的——我又不傻,放着现成的好的不要,要那些……”这也不是骗人,他是个挑剔的性子,而且欲望再急都能忍,绝不会随便凑合。
翟思静把他的手从胸怀里捉出来一丢:“哪个要吃你的醋!外头听着一群野狼似的。”
正说着,不知哪里的帐篷间传来女孩子的尖叫,然后一声声求饶听得一清二楚。
杜文凝神听了一会儿,笑道:“这是鲜卑语,那女孩子在说——”
翟思静跟了他这么久,学了不少鲜卑语了,此刻冷冷道:“在说:‘不要碰我的身子,我家里有牛羊,都给你。我有所爱的人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杜文愣了愣,又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说:“一点不错呢。你真是聪明,什么时候学的鲜卑语?”
他刚问完,又听见那女孩子在急切如爆豆似的说:“求求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不想被别的男人碰!”
翟思静捅捅杜文:“我想要一个贴身的侍女——你不在的时候,我太不方便了。”
她要侍女,当然尽可以去挑。但这会儿要,意思很明显。
杜文故意说:“柔然女孩子可不像汉家女孩子细心,可粗悍蠢笨啦。”
说完,听见那帐篷里传来巴掌“辟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是“咚”的一声,又是一声闷哼。
翟思静对这样的惨烈特别有同情心和感同身受的悲切,顿时抓着杜文的袖子摇:“求你了!粗悍不粗悍,蠢笨不蠢笨,我都不在乎的。”
杜文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忖度这是不是个好机会来逼问一些问题。但他还是没有出口,只笑笑说:“真是拿你没办法!”转身出了帐营。
少顷,在那个女孩子的尖叫声中,杜文又踏了进来。一样的粗鲁:拽着那个女孩子的头发,连拖带扯的,丢进帐篷中,搡得她几乎翻了个跟头,还好大汗用的御帐里都是柔软的西域氍毹毯,才没有摔伤。
女孩子骂骂咧咧的,杜文“刷”地扬起皮鞭打了她两下,用鲜卑语怒叱道:“你也不看看你的脸,我怎么你?我要怎么你?”瞧瞧翟思静,然后得意地说:“你和里头这位比比,再想想我要怎么你?”
女孩子头发散乱,鼻青脸肿的,黑红的肌肤,圆脸大眼睛,中平之姿,衣裳已经扯成一条一条的。大概刚刚以为杜文要怎么她,狠狠骂了一路,哭了一路。此刻虽然被两鞭子一抽,但看见白皙纤细坐在那里的美人,她心里反而放松下来,捂着疼痛流血的胳膊,“叽里咕噜”只嘟囔了。
翟思静过去看了看这女孩子,剜了杜文一眼,去取了药给她擦。
她听得懂鲜卑话,说起来还是别扭,勉强讲了几句安慰这女孩子。女孩子刚烈的泪水也渐渐收了,扁着嘴,看着翟思静点着头。
杜文对那柔然女孩子说:“好了,你运气好,可敦看上了你,你好好服侍她,不仅能活下去,将来说不定朕还放你回去。现在到外头去,叫你才许进来。”
对外头人道:“那根长铁链拴在帐篷外的立柱上,再给她件羊毛毡子搪寒。”
和汉家的侍儿不同,这其实就是女奴,不仅要伺候人,而且是没有人的尊严的。
翟思静问:“草原晚上这么冷,怎么让她拴着铁链在外头睡?”
杜文把门从里面闩上,笑道:“因为里面我不喜欢有其他人呀。不用铁链拴着,万一她没见识半夜跑了,到壁垒附近,我可是叫三声不答便立即射杀的,那不是她找死么?好容易你看中个人,我还是当心着她的小命呢。”
翟思静无语了,但是人总算不受侮辱,留了命在,她还是当感谢他的吧?
正想说点什么,又有帐篷里传来女子的哭叫。
杜文在她欲开口说话前抢着说:“别再求情了!俘虏的女孩子数以万计,我好容易有些女人犒赏犒赏手下为我卖命的人,你要都收在帐下当丫鬟?你也用不了那么多,他们呢,也都憋坏了!”
“救不了的。”他最后说,“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从来都是这样子!草原上狼群逐羊群,谁软弱谁就被吃干抹净,汉人那套,行不通的。”
翟思静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垂头说:“在上者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但是这一个个人,虽然是势必湮没在时光长河里的,却也有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
“你有你的大慈悲。”杜文含笑抚了抚她的鬓角,然后收了笑说,“但我有我的目标,千难万险都不能改,何况是区区些个虫蚁一样的人?”
翟思静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睡吧。”
他缓缓抚着她的背,情.欲又渐渐勃发起来。而翟思静窝在他胸怀里,应和着他的亲吻,突然在间隙里来了一句:“唉,众生皆苦。我觉得自己也像一只虫蚁,此生,他生,不断轮回,看着世间各种苦谛,方始证明自己的自私、软弱、卑微……”
杜文停下亲吻,愣怔了一会儿,随后把她揽得更紧,仿佛怕她跑掉一般。
翟思静不意他突然半天没有动作,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不由动了动。
杜文的声音从她耳边闷闷地传过来:“思静,我想问一个人。”
“谁?”
他又是半天没有说话,好容易等他开口了,他却说:“唉,以后再说吧。”
好像没有了绮念,慢慢松开了她的背,只轻轻地搭着她的腰,紧促的呼吸过了很久很久才匀净,一夜就这么简单地偎依睡去。
第二日,杜文心心念念盼着的消息来了!
被杜文东路大军、檀檀西路叛军,以及杜文所联合的高车部夹击的柔然汗忽律终于受不住了,派人前来和议。
柔然来使一进北燕硕大的壁垒,就感觉到了无比的压抑。
广袤原野上到处是柔然马,带着锁链的柔然俘虏正在群马间劳作。沿着壁垒一圈是高高的木杆悬挂的人头,与剖成两半挂在栅栏上晾着的牛肉、羊肉好像并无太大区分。士兵们长槊锋利,箭囊里满满的都是箭,各自操练骑射、弓马、石锁、布阵,好像随时就能拉出来再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