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今儿轮到谁了?”他在五个人退下前突然问道。
“你这临幸还是轮班的呀?”闾太后不由嗔怪地问。
杜文笑道:“阿娘的教导,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闾太后又好气又好笑,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也对五个昭仪问道:“那么今天轮到谁了?”
李迦梨羞臊不肯说,贺兰温宿笑道:“李昭仪今日轮到侍奉大汗呢。”
杜文冲她抬抬下巴一笑:“你先回去等我吧。”
其他人神态各异地看着李迦梨,然后躬身行礼退出了。
闾太后看看没有走的意思的杜文,问:“你怎么不走呀?”
杜文回头笑道:“这么早就走啊?去西凉公主那里听她讲敦煌的画窟?”又撒娇说:“阿娘赶我走,是不是这段日子都不愿看见我呀?”
“是呢!谁要看你这坏崽子!”闾太后翻了个白眼。
杜文腻到她身边,贴身坐下,笑着说:“莫非是我这阵子国事操劳,疲倦得丑了,所以阿娘都不想看我这张脸了?”
这到底是从小带大的亲儿子,闾太后天大的气到此只剩了一半,捶了他一拳头道:“你就害在这张脸上!一点正形都没有!叫我哪只眼看你这位大汗?!”
又说:“杀鸡给猴看,做得够好了;现在又搞什么‘雨露均沾’的么蛾子。你的心思和功夫能不能不要用在后宫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防着你的亲娘!”
她钩子般的目光瞥了瞥儿子,欲擒故纵,不过对儿子说话也不藏着掖着:“我听说你把贺兰氏的人调到三省之中,怎么,还要抬举他们?”
杜文收敛了小儿子的神色,慎重地点点头说:“阿娘,贺兰部在大燕西北,盘踞着好大一块草场。咱们好容易得来的燕然山和阴山,若是贺兰氏叛变,勾结了柔然,因此把咱们的大好地界给弄丢了,那时候纵使把贺兰温宿千刀万剐出气,估计贺兰氏的其他人也不会在乎。”
闾太后沉吟了一会儿,说:“加恩也是可以的,不过……”
杜文笑道:“今日有几分奏折提及要推恩京邑之外的大部族,闾氏当是为首,余外贺兰、独孤、宇文四部,亦不能离心。所以儿子想仿着东汉‘尚书八座’的官制,也设置八部大人,均从四部推举。在皇城四方四维,面置一人,二人合作,参拟四部事务。当然,要以闾氏为首,总领全局。”
这听起来不错。闾太后面色舒展了一些,问道:“名号置了,却是做什么?”
杜文说:“畿内之田地如此广阔,土壤又格外肥沃,与其荒生野草放牧牛羊,不如清查人口,均田到户,劝课农耕,量较收入。阿娘在柔然也比较过,到底是他们那样逐水草而居好,还是我们这些年学汉制半耕半牧的,国库丰盈,国力强盛好?”
“但是你依样儿学南边……”太后迟疑着。
杜文笑道:“哪会依样儿呢!南边虽然富庶,但那种靡靡的劲儿,我才不要学呢。平城是皇城,四部我要各设行台,每岁轮番巡幸,把四部牢牢控制在手心里。阿娘,您别怪我前几日打杀了几个奴才,有时候立制度就是要立个榜样出来。这次以辽河闾氏为榜样,推行农耕给其他各部瞧瞧,我还想请阿娘劝着各位舅舅多配合我呢!”
皇帝杖毙四个宫人,虽有敲山震虎之嫌,但打杀的是他自己的奴才,太后也不好责怪什么。而且闾太后是个讲实际的人,皇帝这一举动,推行均田农耕,不光前期的扶持,而且后期的赋税收缴,闾氏都是能够大占好处的;再说她被俘到柔然王庭,看到纵然是王室也得各处游走,召集士兵必得俟秋冬两季不用操心家里的牛羊马的时候,确实比较被动,杜文的所想也是对的。
既然对自己儿子、自己娘家都有利处,她跟儿子较什么劲?
她只是冷哼哼一笑:“你想得不错。拿你阿娘作筏子,更是不错。”
杜文本是贴着她坐着的,听这一说——知子莫若母——顿时就笑嘻嘻贴膝跪下:“阿娘,我知错了。我知道阿娘疼我,上次的杖子厉害,你舍不得打我。喏——”
他手长,从旁边的胆瓶里够了一把羊毛掸子,笑嘻嘻捧起高举过头顶:“我小时候没少挨阿娘的掸子,疼死了还打不坏。儿子这是又负荆请罪来了。”
闾太后心里早给这坏坏的家伙搓揉软乎了,夺过掸子见他还耸了肩膀好像要避的样子,凑手用了三五分力在他臀腿上打了两下,骂道:“小兔崽子别以为这样就把我哄了!”
丢开掸子后,她又说:“其他我不管了,但你表妹那里你尽尽心。她还小,你别嫌东嫌西的,她这坯子放在这儿,长开了必然是个美人呢。小姑娘巴巴地也喜欢你这张脸,你别跟个人渣似的撩拨得人家春心甫动,然后再翻脚就跑了!”
杜文揉了揉屁股,垂眸沉吟了片刻,就笑嘻嘻点了头。
陪母亲吃了午饭,太后日日都要午睡,他也像模像样地铺床摊被,闾太后笑道:“我才看不惯汉人的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你要孝顺我,好好听话就是,铺个被子就孝顺啦?”
杜文帮闾太后掖了掖被角,还像个孩子似的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惹她拍了一巴掌,才说:“阿娘还嫌我不听话,我真是要冤死了。”
闾太后想着他千里迢迢到柔然救她,其实心里也是软和的,嘴上说:“你要听话,就别这样黏黏糊糊的,你那什么‘尚书八座’的事儿安排好了,四大部族安分守己了,我看西凉在海西郡那块的草场不错,南楚在雍州那块的农地也不错,慢慢想法子取了来,国土大了,你的万世之功也建成了,为娘的才为你欣慰,为你骄傲呢。”
当一个开创之君,当然也是杜文心里所念,当即眼睛里都冒光:“可不是。这几年先把国库充盈起来,把军镇建起来,把府兵训练起来,把马养起来,日后随他多么大的天下,也是任我驰骋呢!”
他出了太后所居的惠慈宫,哼着小曲一路顺着甬道往后宫方向走。
跟着他的宦官觑着方向不对,好言提醒道:“大汗,李昭仪的行露宫,从这条道走更近呢。”
杜文被打断了歌声,没好气地说:“废话!就你认得路!这么早——”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打午觉的好时候呢!
接着说:“谁去和那个西凉小娘们呆着大眼瞪小眼的?”
顺着甬道一转,前面是蒹葭宫。
侍宦当场就懂了。
杜文还不忘回头要挟了一声:“前头杖毙的血印子还没洗干净呢。谁敢泄露朕的行踪,也就真是个人才了。”眉梢一挑,鹰隼的一样的目光扫了一圈儿,带着冷冰冰的笑意,顿时让身后的人都脊梁骨发寒。
第 100 章
杜文人未到, 歌声已到。
翟思静在蒹葭宫里诧异地侧耳倾听, 终于相信确实是他时, 那人已经大踏步进来了,冲她坏坏邪邪一笑, 换她顿时翻了翻眼睛。
她原本在赏花,现在花也不赏了,也不理他,拔脚就进到屋子里,拿起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针线活计继续做起来。
杜文亦步亦趋跟上来,顺手关上门,手里捏着一串刚扯下来的海棠花儿,上前淘气地插在她鬓边。外头的人知趣, 都顿时离得远远的。
他又夺过她手里的绣花绷子,手举高,脖子却低下来, 笑眯眯凑着:“咦, 我今天哪里惹到你了?干嘛对我翻白眼?”
“今儿又不是我轮班。”翟思静伸手要抢回自己的绣花绷子, 够了两够,到底不及他手长, 干脆在坐榻上翻身侧躺, 把鬓边的花儿一扯扔在一边,留个后背给他。
“原来是吃醋呀!”他越发来劲了, 在她说“哪个吃你醋”之前,把她的话堵在亲吻里。
他跪撑在她身侧, 一点都压不到她的肚子,也能吻得她意醉神迷。
翟思静朦朦胧胧间想:为什么要吃他的醋呢?他是皇帝,三宫六院是正常的,他去别人的宫里也是正常的,她不是自小就受到教导:女子要宽容不妒吗?今天心里突然酸酸的是为什么呢?
可是他的唇离开时,她心里又酸酸的难受起来,想着他“轮班”又要宿到别人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撩拨地去亲吻别人?她曾经无比地想赶他离开,现在明明该做出“不妒”的贤良模样,却偏偏做不出来。
他也一骨碌翻身侧躺在她对面,撑着头对她融融地笑,然后一伸手把她揽过来,在腰间不停地抚,哄着说:“我不是来了嘛,不是来了嘛……”
翟思静想着他晚间还是要去李迦梨那里,不知为什么,莫名地对李迦梨有种特别的担心——大概是李迦梨太美了,女人本能地对这样又娇又媚的对手感觉到危机。翟思静不愿意说自己心里发酸,于是伸手掐他,嘟嘟囔囔地说:“你来做什么?原本我好好的……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这儿,给我增加罪过……”
杜文任她掐着,任她责难,笑眯眯只蜻蜓点水似的吻她的脸颊,但她始终没能心安。
突然,他皱眉“哎呦”了一声。
翟思静不由就停了手,征询地看他。而他一如既往的坏样儿,又攒眉咧嘴很痛似的,又挤眉弄眼使坏似的。
翟思静把手挪上来拧他的腮帮子,知道他皮肤容易发红,不敢用大劲儿,恨恨地说:“你又装!”
“我没装。”他龇牙咧嘴地伸手自己揉了腿两把,委屈兮兮说,“不信你看看。”
翟思静现在也放得开,松他的衣带和汗巾检视。果然那结实修长的腿上有长长一道肿痕,横贯在他蜜色的肌肤上,再给她重叠着掐了月牙形的一对指印,都有点泛紫。
她也心疼起来,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早说呀?”他像有口难言一样埋怨,“逢人就讲我又被揍了?”
翟思静叹口气帮他揉揉。他却得寸进尺地抵过来:“你看我裤子都给你脱了……”
她啐了一口,却给他搅闹得面红耳热。
“我再给你穿上。”
他不依不饶:“哪那么便宜?我的裤子是说脱就脱,说穿就穿的么?你也太把我这大汗当儿戏了……”
身体也不依不饶凑近了,伸手解她的裙带,嘴里又道:“其实也挺好呀,我在你这儿把‘赋税’缴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余粮’贴补了别人。”
摸摸她的胸口笑道:“这里就不感觉酸溜溜的了。”
匪夷所思的比喻,她却拒绝不得了,身体相凑时只来得及说:“你难道是只一次的能耐?”
他不敢太用力,慢慢地体验她的滋味,说话依然无赖:“没事,听你的,你讲缴几次‘赋税’,我就尽力缴满了,不剩给别人……”
午觉的时候来这么一场,身体和头脑都很快在绚烂绽放之后疲倦了,翟思静气喘吁吁地窝在他怀里睡了。杜文摸着她的肚子,慢慢也睡着了。
她醒过来时,黄昏的斜照从窗棂射进来,上头蒙着的烟霞色的薄纱再罩着霞光,映得他们起卧的坐榻一片金红色。她身上微微的汗水已经干了,浑身暖融融的;杜文早就醒了,可因为她的脖子枕在他胳膊上,所以一动都没动,他的脸落在霞光里,眼睫和嘴唇也勾着金红色的边儿。他身上依然散发着好闻的气息,让人心里安宁。
见翟思静睁眼,杜文笑道:“我感觉我可以再缴一回。”
翟思静笑着讨饶道:“我‘粮仓’已经满了。谢谢你了!”又低声说:“刚刚被孩子踢了一脚醒了,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杜文的手一直没离开她的肚皮,笑着说:“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动静。真是奇妙呢!”
第一次做父亲,第一次感受孕育孩子这样奇妙的事,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欣喜和跃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个对儿女极其冷酷的父亲,这会儿却迫不及待想和翟思静分享自己的情绪:“刚刚我觉得你肚皮弹了弹,像个小气泡‘噗’——迸开在我手心里……我将来要好好疼这个孩子,他太可爱了!”
翟思静被他说得冁颜,笑道:“但愿你说到做到。”
接着又劝:“不早了,你别耽搁太晚了。人家还在行露宫里等你呢,不知怎么望眼欲穿。”
“让她望眼欲穿好了。”杜文无所谓地说,“她是侍寝,又不是侍膳。我要在这里开晚膳。”
任性起来就是不讲道理,非在翟思静那里折腾到打了头更,翟思静都困倦想睡了,杜文才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