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仪却道:“我让人将他们遣送回老家了,给了些盘缠,也不枉费他们的儿子最后为我所用。”
“不愧是明仪,妇孺老幼不杀,你还挺讲道理。也罢。”沈非离忽又道:“元嘉郡主若是知道,你把她堂兄抓进了大牢,没准回府要跟你闹。”
谢明仪缓缓摇了摇头,笃信道:“她不会的。她比寻常女子心狠,赵家偷梁换柱,让她下嫁给了本官,她心里恨极了,几次三番同赵玉致为难。恐怕赵谨言死在她面前,她都能面不改色地一脚踏过去。”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你是在夸奖她。”
沈非离揶揄道:“这世上长得漂亮的女子,大有人在。可既漂亮,又果敢,凡事都能让自己化险为夷的女子,倒是不多见的。元嘉郡主算一个。”
谢明仪不是第一次听见沈非离夸赞赵泠,初时只觉得有些厌恶,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很不合适。于是板着脸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沈非离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笑道:“但她是子安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姑娘,我怎么好跟他抢人,否则不是比你还要不是东西了?”
马车才一停在宁国公府,谢明仪就一脚将沈小公爷踹了下去,黑沉着脸回到府中,刚要回房休息,官家便凑过来道:“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牡丹院里出了大事,你赶紧去看看吧!”
“出什么事了?郡主呢?”
谢明仪领着管家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正好看见一群丫鬟婆子围在院门口观望,他面露不愉,斥责道:“都滚下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
众人立马作群鸟般散开,很快,他就知道更不成体统的在后面。
脚才一踏进房门,迎面就是一阵浓郁的酒气,隽娘歪倒在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而罪魁祸首的两个人还坐在桌前划拳喝酒。
管家赶紧将隽娘扶了下去,顺手把房门也带上了。
谢明舟捏着绞痛的眉心,哑声道:“郡主,我妹妹柔弱不堪,你怎么能拉着她喝酒?”
话音刚落,就看见阿瑶一手勾着赵泠的脖颈,端着酒盏往她嘴里灌酒,谢明仪愣了愣,赶紧上前要将两人分开。结果“柔弱不堪”的阿瑶,运气内力一掌将他推开。
抱着赵泠,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谢明舟同她讲道理:“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郡主也是,她身子骨一向不好,喝多了伤身。你不是最喜欢她么,也不在乎她喝酒伤身了?”
阿瑶面露迷茫,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将桌面的酒盏全部推开,要将赵泠抱起来。
赵泠喝得醉醺醺的,嚷嚷着:“我还能喝,阿瑶,来,我们再喝一杯!”
谢明仪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立马就被阿瑶推开,甚至还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赵泠被他碰到的手腕。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好,我不碰她,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小心!”
话音刚落,阿瑶一个踉跄,抱着赵泠一起摔了下去,谢明仪眼疾手快,一手接一个,将两人同时接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大松口气。
赵泠醉得神志不清,竟双手捧着他的脸,上下揉搓了一阵,嫌弃道:“妙妙,你怎么变成人了?这也太丑了罢!”
“……”
谢明仪黑着脸,恨不得松开手,就让她直接跌下去才好,可又想起皇上明日宣她入宫,总不能带着伤去,所以一忍再忍。
直到赵泠凑过来,亲了他面颊一下,他才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儿,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赵泠痴笑:“你是我的猫儿啊,我亲你一口怎么了?”
她说着,扬手往他后脑勺上打了一下,教训道:“反了天了!谁准你说人话的!给我闭嘴!”
谢明仪不知该勃然大怒,还是该甩袖就走,正迟疑间,阿瑶挤了过去,然后学着赵泠刚才的样子,双手捧着他的脸。
谢明仪脸色稍缓,温声细语道:“还是妹妹听话懂事……”
“呕——”
阿瑶反胃,直接趴在他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两个女人手里栽了,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亲妹妹。
谢明仪从中推波助澜,皇帝震怒,当朝就将赵谨言革职查办,还将人打入了大理寺听候发落。自从将元嘉郡主下嫁给谢明仪后,出于愧疚,一直未再见她。
正巧这次宣她进宫面圣,一来,太后娘娘近日一直念叨着去世的晋阳长公主,赵泠可替其母尽了这孝道。二来,舅舅和外甥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借此冰释前嫌,也未为不可。
翌日,赵泠昨晚和阿瑶喝得酩酊大醉,倒床就睡,对于耍酒疯之事并无印象,谢明仪也对昨夜之事一概不提,还吩咐隽娘送来醒酒汤。
赵泠宿醉才醒,头正闷疼着,见屋里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地,遂疑惑道:“怎么回事?大清早地都挤我这来作甚?”
隽娘亲眼盯着阿瑶喝完一盏醒酒汤,顺手接了丫鬟手里的宫装,解释道:“郡主,大人说了,宫里昨个就传了消息,请郡主进宫面圣,马车都备好了,大人正在外头等着。”
闻言,赵泠微微蹙眉,忍不住抿了抿唇。自她知晓皇帝舅舅赐婚之后,心里一直憋着气。这一阵子虽偶尔进宫,可皆未去御前请安。眼下骤然宣她进宫,约莫是为了贼匪的事情。
她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当即便起身,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哪里还见半分醉态,一身暗红色的宫装,眉心处还点着金色牡丹花钿。早就熟悉宫中礼仪,一举一动自然挑不出任何错来。
扶着隽娘的手才出府门,果见谢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流火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拱手拜道:“属下见过郡主,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郡主上车。”
语罢,从旁边抽出矮凳,赵泠心知此次是面圣,若是再同谢明仪分车坐,定然要惹人非议,于是提着裙子上车。想了想,又回身嘱咐道:“一定要盯着阿瑶用早膳,她若不听话,就告诉她,我会不高兴便可。”
隽娘颌首应是。
如此,赵泠这才掀开车帘,目不斜视地坐了进去。同谢明仪之间隔了很大距离。好在马车宽敞,两个人同坐,也不会觉得挤。
“郡主好生气定神闲,昨夜那酒好喝么?”
赵泠淡淡道:“长公主府的酒,自然好喝。”
谢明仪缓缓睁开眼睑,随手将矮桌上的茶盏推了过去,“既是进宫面圣,怎好一身酒气的过去。这是普洱茶,你喝几口,去去身上的酒气。”
赵泠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没闻到什么酒气,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喝几口。她今日所穿的宫装极华贵繁复,同往日郡主的装束相比,更加贵不可言。
因此,喝茶的仪态十分文雅,谢明仪微感诧异地多看了她几眼,略一思忖,才道:“昨日,我并非有意擅闯。”
赵泠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差点被茶水呛到,立马板着张脸,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一句有意就算完了?那是不是我现在把茶泼你脸上,也是无意的?”
谢明仪皱眉道:“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本官都如此低声下气地告罪了,你还要怎样?”
“这也算是告罪么,也忒轻描淡写了。”赵泠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角,嫣红的口脂,与青葱般的玉指一衬,更显得肤如凝脂。袖中若隐若现藏着缕缕幽香。凤眸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狡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就怕我在圣上面前告状么?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了。我这个人虽然睚眦必报,可从不屑于暗箭伤人。不像你,一肚子坏水。”
谢明仪竟有些忍俊不禁,颇为喜欢郡主这份坦诚,可他绝无此意,方才所言,确实出至肺腑,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淡淡一笑道:“多些郡主夸奖。”
赵泠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待行至中正门,才下了马车,早有宫人在那候着,一见二人下来,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首辅大人,元嘉郡主,咱们皇上正在御书房,请二位跟奴才们过去。”
殿里一派金碧辉煌,顶上由琉璃瓦制成,吊着琉璃明火长灯,祥云,莲花盘旋左右,明黄色的帷幔从梁上飘荡下来。
地面铺就着光可照人的汉白玉地板。墙面悬着字画,高架上设了两排鲜红色的蜡烛,边上一盏镂空雕花的银香炉,里头点的是龙涎香。几个宫人垂首贴耳地立在一旁。
却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立在层层帷幔后面,宫人伸手挑开帷幔,轻声道:“皇上,元嘉郡主和首辅大人到了。”
二人跪地行礼:“见过皇上。”
那人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发冠上的璎珞珠串轻轻晃动,发出一阵轻响。赵泠垂眸,视野中央蓦然闯进来半寸明黄色衣角,头顶便响起一阵威严的男声。
“阿泠,快些起来,让舅舅好好看看。”皇帝伸手扶她,满脸慈祥道:“舅舅一直惦记着你,今日你可算入宫了。”
赵泠跪着不动,低眉顺眼道:“元嘉不敢在御前放肆,先君臣之礼,再是舅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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愫愫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自小明艳动人,盛世美颜。
上有皇帝亲爹千般娇宠,下有两个亲兄长保驾护航。未婚夫是当朝新贵,爱慕她多年。
愫愫的人生圆满,躺平享受盛世安稳。
谁曾想暗恋过的皇叔从战场回来了,不仅立下了赫赫战功,还手握兵权,率领着千军万马逼上皇宫。
愫愫两手攥剑,吓得瑟瑟发抖:“你……你敢谋反?”
皇叔却一反常态,跪地求道:“臣愿意以所有的军功,换公主下嫁!”
第30章 郡主居然还会笑
皇帝微微一愣, 抬起的手尚未放下来,可很快便又笑着将人拉了起来, “阿泠这一阵子未过来请安,倒是同朕生分了。”
又转过头,同谢明仪道:“谢卿也请起。”
赵泠不知皇上心里打什么算盘, 抿唇不言,皇上上下打量她一遭,沉声道:“瘦了,还长高了, 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其实她模样生得像爹, 只有眉眼同晋阳长公主如出一辙。很明显皇帝这话,只是打破两人之间的疏远,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 从善如流道:“这一阵子见了风, 身子总不大好, 这才未能入宫给舅舅请安,还请舅舅恕罪。”
皇帝满脸慈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朕膝下儿子众多,可公主甚少, 还都远嫁出京, 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常宁郡主倒是在京中,可纪王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朕同他抢, 也就只有阿泠最得朕意了。”
说着,对着内侍吩咐道:“去将番邦今年新进贡的暖玉送来,另外准备明珠十斛,锦缎二十匹,顺道取盒螺子黛。”
螺子黛每年进贡的甚少,一般只有太后和皇后可用,除此之外,便是当下很受宠的妃嫔,皇上竟要赐她这个,自然是无上的荣光。
“晋阳生前画眉,一向只用螺子黛,太后也是喜欢的。这东西名贵,民间是没有的,朕吩咐内务府,每个月都派人亲自送到谢府。想来太后娘娘见了,心里也欢喜。”
刻意在谢明仪跟前赏赐贵重的东西,赵泠焉能不知这是何意,恐怕就是要在谢明仪跟前立个威风,让他知道元嘉郡主身份尊贵,日后在谢府,万万不可怠慢。
只怕还是想拿自己牵制谢明仪,堵了他的口。可无论怎样皆好,赵泠明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地谢恩,一声舅舅便让皇帝开怀大笑。
谢明仪垂手立在一旁,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皇帝哄了赵泠片刻,这便打发她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单单把谢明仪留了下来。赵泠起身告退,同他擦肩而过时,左手立马被他攥了一把。
谢明仪微笑着道:“郡主手好凉,当心别吹着了风。待我亲自去慈宁宫接你回府。”
赵泠心里一阵恶寒,赶紧将手抽了回来,心里骂了他一句无赖,明面上一字未说。抬步就出了御书房。
太后得知她今日进宫,老早就邀了皇后和齐贵妃过来一同陪坐,今个看起来精神甚好,也能认清楚人,一直拉着赵泠驱寒问短,末了,才拐弯抹角地提了子嗣之事。
赵泠猜想定是齐贵妃在太后耳边吹了风,这几日谢明仪私底下同东宫走得极近,有好几次她都撞见太子私底下来谢府密会,也不知道同谢明仪商讨什么。
齐贵妃因为一年前萧子安被贬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对她也颇有微词,可眼下见谢明仪帮衬了东宫,怕是想借她之口,打探什么消息。于是过来试探来了,还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赵泠道:“太医说,我身子骨太虚,在子嗣上恐怕得再晚几年。现在正喝着药膳调养着。”
太后闻言,抱着她又是心肝宝贝地唤了一通,还不放心地唤了太医院的女官来看,又要宫人换来牛乳茶。连桌上寒性的糕点都撤了下去。
齐贵妃皮笑肉不笑道:“郡主和首辅大人还年轻,子嗣方面也不着急。听说东宫太子妃早些年也是如此,郡主不如去同太子妃讨个药方子?”
赵泠面色不改,镇定自若,知晓自己眼下的任何一点情绪波动,皆逃不过齐贵妃的火眼金睛,甚镇定地回道:“我一向身子骨懒,寻常不出门的,哪里会去东宫。”
齐贵妃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遭,仍旧怀疑她背地里帮衬着东宫,遂又笑道:“前几日还听闻常宁郡主过生辰,郡主大老远地去了,也不知见着太子妃没有。算一算日子,太子妃的身孕也该有四个月了罢。”
皇后从刚才听见齐贵妃开口,已然不悦,听到这话,出声斥责道:“太子妃头一回有孕,东宫上下万分紧张,何曾出过宫门?太后面前,莫要出口无状!”
说着,又转过脸来,微笑着同赵泠道:“太子妃是个性子软和的人,有孕之后在宫里待着烦闷,你同常宁一向感情好,又活泼开朗,有空就去东宫里转转,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赵泠点头应是,毫不在意齐贵妃已经铁青的脸色。她现如今同谢明仪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了。即便和萧子安走得近,也绝对不会参与什么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