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阿瑶,把马绳砍断,让它回去找九王过来救我们!”赵泠大声道,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左右挥舞着,试图驱散狼群。
阿瑶自腰间抽出软剑,遥遥一剑将马绳砍断。眼下狼群众多,一匹马根本无法同时带两个人逃跑,她正要抓着赵泠,想将她甩到马背上。
谁料那马刚才还衷心护住,就被狼挠了几下,立马吓得窜了出去。阿瑶气得跺脚,一个飞身将离赵泠最近的野狼脖颈砍断。
鲜血激发了狼的野性。越发凶狠地包围上来。赵泠不会武功,根本跑不了,她心里极清楚,阿瑶武功虽高,可决计不可能在保护她的同时,还能抽空杀光狼群。
只一瞬间她手心里就冒出一层冷汗,压低声音道:“阿瑶,你打不过这些畜牲的,待会儿你寻到机会,自己逃命去吧,别管我了,我只会给你拖后腿!”
阿瑶摇头,一手护住她,一手执着长剑,但凡有狼敢接近,抬手就是一剑,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忽然,眼前一花,赵泠猛一抬脸,一头野狼直冲着她飞扑过来,尖长的獠牙还挂着鲜红的涎液,若是被狼咬了一口,当场就能要了她的命!
阿瑶大惊失色,提剑就挑,谁料其余的野狼见状也纷纷扑了过来,赵泠脚就跟生了根一般,半点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真真地看着那狼即将把她脖颈咬断!
“郡主!”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剑从远处飞掠而来,不偏不倚正中那狼的脖颈,只听一声惨烈的哀鸣,灰扑扑的巨大身形轰隆倒了下来,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谢明仪骑马赶来,几乎看得目眦尽裂,一拍马背整个人腾起,飞掠至了赵泠的身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厉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郊外有野狼出没,你为何就是不听!有没有哪里受伤?快说!”
赵泠脸色发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摇了摇头。谢明仪大松口气,他此前才从宫里出来,身上只带了一柄防身的短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武器。他一把将人护在身后,趁机拔出短刀,抬起一脚踢飞一头狼,对着阿瑶道:“这些畜牲没人性的,你不要同它们硬碰硬!快,跟我走!”
阿瑶点头,收了剑迅速贴回赵泠身侧。
“你武功不错,郡主不会武功,你多照看着她些,你们先走!”谢明仪很放心地把赵泠推到了阿瑶的怀里,想了想,又抿着唇道:“郡主,倘若我今日为了救你,险些命丧于此,那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你要是死在这里了,也得把和离书给我签了!”赵泠大声道:“我才不要当小寡妇!”
“放心吧,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谢明仪点了点头,用了一股巧劲儿,将两人推至了安全地带,“和离书我是不会签的,这辈子都不会签。”
赵泠尚且未来得及多言,人已经脱离了狼群,她正要大松口气,骤然一听这句,便又怒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蛋!”
可很快,她又骂不出口了。
场上约莫还剩十余头野狼,全部虎视眈眈地围着谢明仪,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阿瑶才懒得管他死活,一把拽住赵泠的手,立马就要骑马逃跑。
赵泠被她拉着,三推两推稀里糊涂就上了马,忽见谢明仪被狼抓了一下,簇新的朝服瞬间被撕成碎片,手腕处也崩裂出血,她按住阿瑶挥舞着马鞭的手。
“阿瑶!我们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孤身陷入险境的,若我们就这么丢下他跑了,那我们成什么人了?”
谢明仪心尖一颤,故意让自己更狼狈一些,好博取郡主的同情和怜悯,结果迎面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最起码不能看他被狼活活咬死,必须得离他一口气,断胳膊断腿毁容都不要紧,把和离书签了才行!”
赵泠咬牙,和离的女子再嫁,虽说同那些未曾婚配过的姑娘们不能相提并论,可名声清清白白,再嫁的夫家也不会因此心存芥蒂。可若是丧夫的寡妇再嫁,那名声可就一落千丈了。
阿瑶似乎觉得有道理,大发慈悲地把自己的软剑往狼群中一抛,谢明仪见状,抬手接过,一剑扫平眼前所有扑过来的野狼。
“我劝郡主死了这条心罢,即便要互相折磨到死。我也不可能签了那和离书!”谢明仪大约是明白苦肉计对郡主毫无用处,招数瞬间狠辣起来,专挑狼的眼睛剜去,不消片刻便血流成河,“你们还不走?等着在这烤狼肉么?”
因为不知道这里的血腥味会不会吸引更多的野狼过来,他即便武功再好,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力气也终将有用尽的时候。索性就让她们二人先走,以防万一。
“那我也告诉你,这亲我是离定了!你且等着瞧!阿瑶,我们走!”
阿瑶早就想走,一听这句扬起马鞭往远处疾行,谢明仪大松口气,待将场上处理得差不多了,这才收了剑,随意擦了一把面颊上飞溅的鲜血,扯着马缰绳就要离开。
忽听一声女子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一惊,翻身上马,顺着声音的方向火速赶去,却见萧子安半蹲着,伸手捏着赵泠的左脚腕,旁边倒着一匹马,阿瑶揉着胳膊肘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
他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冲了上前,抬起一脚将碍事的人踹开,萧子安没防备,往旁边倒了一下,怒道:“谢明仪!你疯了不成?”
“我看你才是疯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九王殿下会不懂?”谢明仪霸占了他方才的位置,伸手一按赵泠的脚腕,满脸阴沉,“摔伤了?”
“要你管?起开!”赵泠用另外一条没受伤的腿踹他,怒道:“男女授受不亲的的道理,你懂不懂?”
第42章 追妻路漫漫
方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马儿突然就倒了下来,两人双双飞了出去, 若不是阿瑶抱着她,给她当肉垫,赵泠眼下的伤情, 只会更加糟糕。
谢明仪只粗略一探,立马便皱紧了眉头:“没断,应该只是骨头错位了,我现在必须要帮郡主把错位的骨头矫正回来。可能会比较疼。”
他手底下才稍微用了点劲儿, 赵泠立马疼的轻呼了一声, 萧子安心疼难忍,上前推他,怒道:“你不要动她!”
“滚开!”
谢明仪一挥衣袖将人斥退, 眸子中翻涌着怒色, “非礼勿视的道理, 难道太傅们不曾教过九王殿下?如若不然,往后便由臣去太师殿,代为授课,也好过让其他皇室子弟都同九王一般,不明事理!”
“谢明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今日只要有我在, 就不许你动她!”
萧子安毫不退让,上前一步就要将赵泠抢回来,两人便在不大的一片地方厮打起来, 待萧瑜等人带着一众家仆赶来时,刚好看见阿瑶蹲在地上,已经帮赵泠把受伤的脚腕包扎好了。
沈非离用折扇掩着面容叹气,赶紧上前去拉谢明仪,低声道:“快别打了,郡主还在旁边看着呢!你怎么弄的浑身都是血?”
萧涣也去拉萧子安,从旁劝道:“殿下莫要动怒,谢首辅一向如此,名声差得满京城皆知。殿下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同他动手,说不准就正中了他的下怀。保不齐明日御史台的老匹夫们就要一齐过来弹劾你。届时还平白无故连累了泠泠,何必呢?”
“我就是气不过他这么对待阿泠!”萧子安余怒未消,指着谢明仪道:“娶她的人是你,冷落她的人也是你!你就是个人尽皆知的混蛋!”
“好!殿下是打算不顾身份和体面了,既然如此,臣也无所顾忌!”谢明仪指了指赵泠,冷冷笑道:“郡主是我的结发妻子,可你却三番五次邀她出府,你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你们一人能不能少说两句?吵得我头都大了!”沈非离揉了揉耳朵抱怨。
“不能!”
“不能!”
“得了,算我没说,”沈非离松开了手,“打吧,打吧,去,赶紧的,抛下郡主,赶紧去跟殿下打一架。回头谁打输了,半条命没了。谁若是打赢了,被皇上知道了责罚一通,一身皮肉都该打没了,去吧!”
他又遥遥对萧涣喊话,“萧二公子,你也放手罢,两个人都不是吃素的,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我只管看戏,坐收渔翁之利多好,你说是不是?”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萧瑜跺脚道:“什么坐收渔翁之利,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泠泠当成什么人了?是你们手中的筹码,还是一颗棋子?推来送去,你们打太极吗?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萧涣眼睛一睁:“妹妹,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就是你什么话都没说,所以你才最不是东西!臭哥哥!”萧瑜剜了他一眼,立马招呼着阿瑶把赵泠从地上扶了起来,“泠泠,你别搭理他们四个,没一个是好东西!走,表姐带你回去!”
说着,同阿瑶一左一右把赵泠搀扶起来,下人赶紧将马车拉了过来,三人便一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留下他们四个大男人站在原地。
“咳,”沈非离用折扇挡脸轻咳一声,“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好吧,都是我说的。”
他瞥见谢明仪脸色不愉,赶紧又道:“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我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自家表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一见面就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谁跟他是表兄弟?起开!”谢明仪毫不领情,一把撞开他的左肩膀,骑马便走。
“哎!小没良心的,我挖空心思的,我为了谁啊!”沈非离正说着,右肩膀也被人撞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几步,抬眸道:“子安,怎么连你也……”
“从今往后,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泠泠的事情无需你们宁国公府插手!”
语罢,萧子安也扬长而去。
“我他娘的……吃力不讨好?”沈非离揉着肩膀,见萧涣还没走,于是抱怨道:“萧二公子,你可瞧见了吧,明仪的话,那我就不多说了,他什么样的人,你们也都清楚。可一向温柔尔雅,温润如玉,连只小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九王殿下,居然撞我肩膀,嘿!我是他表哥啊!”
“那也是你活该!”萧涣呛了他一句,“我也很好奇,明明九王殿下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姑母家的表弟,你不帮他便罢,居然转个头同谢明仪一起坑害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沈非离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不仅吃力不讨好,反而因为维护谢明仪,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闻言,苦笑着摊手:“你可不能冤枉我,我何时也没坑害过子安。你也说了,他是我姑姑家的小表弟,我疼爱他还来不及……”
萧涣露出一副“就听你鬼扯”的表情,牵了马缰绳就要离开此地,沈非离亦步亦趋跟了几步,旁敲侧击道:“听闻纪王府同子安走得颇近,怎么,难道一向保持中立的纪王府也按捺不住了?”
“关你何事?”萧涣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冷笑,“管好你自己罢,若我妹妹就此不搭理我了,你且等着罢!”
说完,一扬马鞭,随着众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沈非离拢起折扇,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暗暗道了句:“很好,有点意思。”
待谢明仪急匆匆赶回谢府时,天色已经擦黑了,翻身下马,随手拉过管家问:“郡主回来没有?”
“回来了,纪王府的人送郡主回来的。”
“嗯,知道了,去请大夫过来,记得要快!”
谢明仪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揪着心,飞快吩咐了管家几句,连身衣服都没换,大步流星地往牡丹院去,手才扶在门框上,忽又想起阿瑶可能会在里面。
阿瑶下手一向没个轻重,又总不待见他,待在里面有些碍事,于是他便让隽娘帮忙,先把阿瑶哄骗出来。
果不其然,隽娘才进去片刻,便把阿瑶带出来了,谢明仪一看阿瑶蹦蹦跳跳出房门的架势,脑袋就隐隐作痛起来。待两人走远了,他才深呼口气,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来,”赵泠坐在床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曲着,正用手揉着受伤的脚腕,以为是隽娘去而复返——阿瑶从来不敲门的,于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了要出去买糖人的?是不是银子没带够?”
屋里半天没人应声,她狐疑,猛然抬脸一看,四目相对,谢明仪紧张的连手指都蜷缩起来了,但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情绪和神态也能收放自如,面上仍旧冷冷清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狠暴戾。
恰好,赵泠最不喜欢的,就是谢明仪身上这股狠劲儿,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心里极不舒服。遂脸色一沉,“你来我这做什么?趁着阿瑶不在,你要跟我吵架?”
“郡主白日受了惊吓,难道我不该过来探望一下么?”谢明仪缓步走上前,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贴着床边坐,他心里想着,赵泠很爱干净,可能会厌恶他的靠近,于是扯了凳子落坐,“伤处还疼么?我让管家找了大夫过来,伤筋动骨不是小事,郡主即便想同我置气,也不要挑在这种时候。”
置气?
赵泠活在世上的第一准则就是保命。无论何时,她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谢明仪此言实在是毫无道理。
怎么可以理解成是同他置气?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对自己比较重要的人,才有同他置气的可能。换而言之,谢明仪连同她置气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同你置气,可有一样,我必须同你说得明明白白才好。”
谢明仪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满脸认真地望着她。
赵泠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低沉些:“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你又在谋划什么,但我今日必须告诉你,我不是那种天真单纯的深闺小姐,也不是你随随便便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回来的人。你对我的示好毫无用处,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刀把你砍死。”
谢明仪的神色倏忽落寞下来,半张俊脸隐在落日的余晖中,加深了他面庞的轮廓。他生得并不丑,反而十分俊美,可为人处世实在不光明磊落,让人容易忽略,他本身还是个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