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朝廷命臣,还是世家公子,甚至是深闺小姐都对他如避蛇蝎。可谢家还未落败前,他分明不是这副人憎鬼厌的样子,现如今却沦落至此。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而郡主喜欢他时,他风光正茂。现如今却阴狠毒辣,骨子里都坏透了。所以郡主不喜欢他了,似乎合情合理。
许久之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攥紧了拳头,微抬起眸凝视着赵泠,“郡主总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也许,我是真的想要改过自新呢?”
“你?改过自新?算了吧!”赵泠摆了摆手,显得很不耐烦了,“别人说这话,我也许会信,可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怎么就一点都不信呢!实不相瞒,我甚至觉得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郡主要如何才能信我?”
第43章 怕唐突她了
“我为何要信你?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再者, 我信不信你,其实根本无关紧要。我是你仇家的女儿,你应该折磨我, 杀了我才对。你现在既杀不了我,还想对我深情款款,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么?”
谢明仪无言以对,他曾经看过很多书, 学过很多道理, 可书里从来没有那一条教会他,如何去喜欢一位姑娘。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待郡主才算好,思来想去就是放她自由。
可是他舍不得。
觊觎郡主美色的男子, 实在是太多了。稍有不慎, 他就彻底失去郡主了。只要他还未同郡主和离, 郡主就不能同其他人相好,即便得不到她的心,他也想一生一世把她的人禁锢在自己身边。
说到底了,他还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总想得到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谢明仪从桌上端过一杯温茶递了过去, 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我不会便宜任何人的,尤其是萧子安。”
他最后几个字眼咬得极重, 恨不得将萧子安生吞活剥。事实上,他正有此打算,待太子登上帝位,不管是九王萧子安,还是武陵侯府,一个都跑不掉。
他现在爱惨赵泠了。可笑的是,赵泠恨死他了。
“你还真是人憎鬼恶!”
赵泠反手将茶杯推开,摔了一地的碎片,茶水尽数泼到了谢明仪的身上,有几滴飞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谢明仪衣服上的血迹早就干了,茶水将他胸前的衣料润透,血水氤氲成更大一团。他毫不在意,只是蹙紧了好看的眉头。
正当赵泠以为他要站起身来,甩袖就走,谁曾想他捋起衣袖,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将赵泠手背上的茶水擦拭干净。
赵泠:“……”
赵泠:“……”
赵泠:“……”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立马把手抽了回来,转过脸去,“你走罢,等会儿阿瑶就回来了。她若是看见你对我动手动脚,肯定头一个宰了你。”
“她不会的,”谢明舟满脸失落地把手放下,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身上流的是谢家的血,无论她多么厌恶痛恨我这个哥哥,我同她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顿了顿,他抬起脸来,凝视着郡主美艳动人的脸,一字一顿道:“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我从未忘记过。”
赵泠以为他说的是赵谢两家的仇怨,于是点头道:“巧了,我也从未忘记过,至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极恨。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可却因你家的缘故,被人诋毁至此,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明仪满腔的热血,几乎要被赵泠这几句话浇透,无论他如何暗示,郡主就是听不懂。也许,她真的放下了一切,所以把他们两个人的曾想忘得一干二净。
可笑他把那段回忆,当成宝贝一样珍藏起来,包括那副画卷,一直都压在他的枕下,日日复夜夜,夜夜复年年,从来不敢忘却半分。
郡主却毫不在意,照样泼他冷水。
赵泠瞧不得一个大男人露出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她做了很大的坏事一样。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亲事不是她想结的,谢府不是她要进的,她也从未纠缠过谢明仪,现如今就想和离。
恰好管家带着大夫进来了,沉闷的气氛才被打破,谢明仪起身让开了位置,立在一旁紧紧盯着大夫,似乎只要他作出半分逾越之举,就要把他当场诛杀。
可怜老大夫年过半百了,战战兢兢地开了药方,连诊费都忘了拿,踉跄着往外逃窜。
赵泠叹了口气:“瞧瞧,所有人都怕你。”
“可你不怕,这就够了。”谢明仪扯过床里面的被子,往她身上一盖,吩咐丫鬟出去煎药,复坐回冷板凳上,“估计那大夫也不敢说得太实,只说休养些时日,如若不然,让人拿了谢府的令牌进宫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赵泠不想承他的情,真要是想请太医,长公主府的令牌更加好用,只不过是怕消息传入太后耳朵里,再惹她老人家记挂着,“一点小伤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这怎么能说是小伤?你又是那般金贵的人。”
此前,赵泠落水,寒疾发作,在床上疼得满身大汗,他问都不问一句,甚至觉得她是在装腔作势,甚至不肯入宫请个太医。现如今倒是知道她是个金贵的人了。
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再想挽回哪有那么容易。
“再有不久,武陵侯府的老夫人过寿,帖子早便送来了,”谢明仪知道郡主不喜欢武陵侯府诸人,遂也不想让她去,“正好你受伤了,这寿宴便不去了罢。”
“你藏了我的帖子?”赵泠小脸一板,不悦道:“你凭什么藏我的帖子?”
“我没藏,管家直接送到我那里了,所以我才……”
“如果不是你授意的,管家怎么会把给我的帖子送到你那里?”赵泠顿了顿,忽又想起一个关键来,“还是说,你原本就是想拿着我的帖子,跑去给赵姑娘献殷勤?”
谢明仪立马道:“怎可能?”
“你先别着急反驳,”赵泠打断他的话,“小事而已,你实话实说便是,我又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人。既然你想去给她献殷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帖子送你便是。”
谢明仪不知她是真情实意,还是冷嘲热讽,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他很想抓住赵泠,大声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冷落自己。
但他又不敢,生怕唐突了他的姑娘。更害怕郡主就此往后,再也不理会他了。
忍了又忍,才将心头那口憋闷之气吞了回去,他涩然道:“我怎么可能会给赵玉致献殷勤?我恨赵家还来不及。”
赵泠露出一副“你骗鬼”的表情,根本不想再多费口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阿瑶回来了,谢明仪霍然从位置上坐了起来,快速地说:“郡主,我明天再来看你,先走一步。”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从窗子直接跳了出去,刚好跟阿瑶错开。避免了一场恶斗。
阿瑶满脸兴奋地把糖人递了过来,隽娘跟在后面笑道:“阿瑶姑娘一路护着一路,生怕别人把她的糖人撞碎了,就等着回来送给郡主吃。”
赵泠笑了笑,不由自主又往窗子外望了一眼,她能想得到,谢明仪此时此刻应该还没走,就藏在窗户下面偷听,茂盛的兰草将他的身影隐藏其中,那一身的血污显得很是突兀。
不知怎的,她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些零星的画面,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清楚。
阿瑶碰了碰她的手臂,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赵泠如梦初醒,望着阿瑶的脸,恍惚间想起那年官道上的大雪,几乎把车轱辘都埋住了,自己那会儿也不知从何处赶回京城,除了冷之外,再也想不起别的了。
武陵侯府老夫人过寿,提前好一阵就下了帖子,宴请了京中不少官家女眷过去,说是过寿,其实说到底了,也就是变相的看人。
届时一些老夫人少不得带自家的孙儿,孙女过去,若有看中的,就直接把名字记下了。
赵泠腿伤本就不严重,休养几日便没有大碍了。待到寿宴那日,一早就起了身,几个丫鬟过来帮她梳妆打扮,足足弄了两个多时辰,才算穿戴齐整。
她原本就生得貌美,今日又刻意打扮了一番,更显得明艳动人,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美艳,日后还不知要如何风华绝代。
谢明仪知晓阻拦不住她,遂也不多加劝阻。原是想同她一起赴宴,谁料直接被赵泠拒绝了。
“谢赵两家有仇,老太太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你再一去,万一把她气出什么好歹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授意的。”
谢明仪直接无话可讲,换了身朝服就去上早朝了,临走前吩咐下去,让人跟着郡主的马车,一路随行,还让隽娘也跟过去,生怕武陵侯府对郡主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泠便觉得他又在派人监视自己,遂并不承情,待至了武陵侯府门前时,外头已经停放了不少马车,夫人姑娘们,还有一大堆丫鬟婆子乌泱泱地堵在府门前,过往的老百姓纷纷驻足旁观。
原本嘈杂的人群,一见公主府的马车,渐渐熄了声,很多人都望了过来,其中不乏一些窃窃私语声:“看啊,是长公主府的马车,来人定然就是元嘉郡主了。”
“听说元嘉郡主下嫁了首辅大人,婚后两人不睦,郡主一直以来很受冷落,也不知真假。”
“看郡主坐的马车不就知道了?若当真受宠,也该乘坐谢府的马车才是。再者,我听闻首辅大人一向厌恶郡主。”
隽娘满脸担忧地望着马车,生怕这些风言风语落在赵泠的耳朵里。
其实早在郡主出府之前,谢明仪就让人把马车准备好了,甚至还备了些薄礼,暂且不论两家仇怨,最起码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不过是赵泠不肯承情便是了。
“哪里来的长舌妇,一天到晚说三道四,也不怕被人拔了舌头!”萧瑜一挑车帘下了马,目视着众人,忽指着方才议论的最大声的女子,“你是何人?”
“回常宁郡主的话,臣女名唤季涵,家父乃当朝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家只有一个嫡女,可却不叫什么季涵,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萧瑜不依不饶,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庶出,居然刚在这里大放厥词。堂堂郡主也是你可以非议的?谁给你的胆子,你那个户部侍郎的父亲?还是你那个为人妾室的母亲?”
第44章 侯府
“我……”
季涵脸色通红, 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被旁边的夫人暗暗掐了一把,怒道:“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跪下跟郡主赔礼?堂堂郡主岂是你一个庶出可以非议的?”
萧瑜冷哼一声,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经她这么一闹, 哪里还有人敢堵在这里,纷纷散了开来,她上前去掀马车车帘,“泠泠, 你怎么了, 别人这么非议你,你一声不吭,一点都不像你。”
“表姐, ”赵泠抬眸冲她笑了笑, 扶着隽娘的手下了马车, “今个可是武陵侯府老太太过寿,这些小把戏定然层出不穷,我若现在就沉不住气了,后面指不定要被活活气死。”
“说得也是,不过我一向忍不住脾气, ”萧瑜心思单纯, 喜形于色,又被纪王爷和王妃娇宠着长大,最是不喜深门大院里的腌臜事, 边走边道:“你放心,我母妃早我一步到了,回头你斗不过他们,还有我母妃在呢。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刁难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两人边说边进了府,小丫鬟在前面引路,穿花过堂,绕了半住府邸,又沿着庑廊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流水喧豗,烟波凝绯。
再往前走几步,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被几十座小楼簇拥着,小丫鬟挑开珠帘,道了句:“请二位郡主进去,老太太,夫人,还有各家太太姑娘们都等急了。”
满屋子莺莺燕燕,正热络地交谈着,听见丫鬟宣告了一声,渐渐熄了声,两人一前一后踏了进去,赵泠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裙子,行走间珠翠摇曳,步步生香。面色沉静,仪态万千,隐隐可听见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萧瑜打扮得倒是随意,穿了一声湛蓝色的裙子,脖颈上挂着一副明晃晃的璎珞,上面镶嵌着同色的宝石,虽不及赵泠貌美,可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元嘉郡主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啊,来人,快给郡主看坐。”王氏自从上回在赵泠手里吃瘪,回府就挨了老太太好一通斥责,就连侯爷都骂她是个蠢出天的妇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今个一见赵泠过来,自然开口就阴阳怪气,“听闻郡主这一阵子身体不适,一直推辞说在府中休养,今个一见,郡主面色红润,倒不像是久病不愈的人啊!”
赵泠倒是未入座,仿佛没听见王氏说话,冲着上位的老夫人道:“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前一阵子,我染了些风寒,原是想来拜见祖母,可又怕过了病气,因此未来,还望祖母莫怪。”
老夫人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团花锦缎衣裳,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尖酸刻薄,抬眼横了王氏一眼,示意她闭嘴。这才上下打量了赵泠一遭,忽然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无妨,泠泠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赵泠一向不喜欢武陵侯府长房,她这位嫡亲的祖母偏心都偏出天了,事事都仅着大房来。原先她的父亲还在世时,无论为候府作出了多少事,还是吃力不讨好,到头来连个侯位都没摸着。
眼下这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唤她过去,定然没有那么简单,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不去,阿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前。
王氏见状,立马阴阳怪气地笑道:“呦,这不是郡主身边那个哑巴,怎的,都回自己家了,还要贴身带个武功高强的侍女,莫不是怕咱们对郡主做什么罢!”
“大伯母说话好生奇怪,这一屋子夫人小姐身后,不都站着几个丫鬟伺候?”赵泠抬眼,眸色阴沉地剜她,“我还未问过大伯母,你眼里可还有老夫人了?”
王氏一愣,没反应过来:“你是什么意思?我眼里怎么就没有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