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还好吗?住在这里可还习惯?你还有些东西落在谢府了,我让人全部收拾齐整,装在箱子里了,回头给郡主送来?”
“不必,烧了吧。”赵泠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抬腿就要回去,谢明仪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前,跨过门槛,作势要走进去。
赵泠回身,有些暗恼:“你又想玩什么花招?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你且瞧清楚了,又不是什么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来者是客,郡主难道不敬一番地主之仪?”
“我可没觉得你是客人,不关门放狗咬你,就算我大人大量了。”
赵泠示意左右的下人赶紧关门,下人会意,一左一右将大门掩上,谢明仪一把扒住府门,连忙道:“郡主,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全部都做了。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过,要给我一次从新开始的机会?郡主金口玉言,驷马难追。”
“对,我的确说过。可我对陌生人一向都是如此。来人,关门送客。”赵泠说完这句,沉重的府门自里面重重合上,若不是他及时收手,定然要被门夹断手指。
他怅然若失,独自立在府门前良久,沈非离骑马打府门前经过,一见他,立马翻身下马,拍着他的肩膀道:“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吃闭门羹了?”
“郡主不让我进去。”谢明仪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沈非离气笑了,直言不讳道:“郡主不让你走大门,难道你不会走小门啊?不让你从门里走进去,你不会翻墙啊?实在不行,你偷偷挖个地道,晚上过来同郡主私会啊,法子不是很多么?”
谢明仪摇头:“郡主会不高兴。”
“她不高兴,你就想办法哄她高兴啊!”沈非离恨铁不成钢地拉他走,“别在这杵着了,你就是把府门望穿,郡主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表弟,回头要是被子安捷足先登了,你可别抱着我哭。”
谢明仪被他拉着走,还回身望了两眼,低声问道:“那表哥可有什么好法子?只要能让郡主同我说话,再难的法子,我都愿意一试。”
“办法不是没有,”沈非离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凑进他耳语了几句。
谢明仪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直接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做,郡主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听我的便是,在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多了。我可告诉你,今个子安求到齐妃娘娘那里了,说是要迎娶郡主为正妃,你也知道,子安是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谁,这辈子也不会变。你小心了。”
谢明仪面露苦涩:“我又何尝不是个固执的人,若当初我能……”
“没有当初,这世事难料,你也不是神仙,我也不是。”沈非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郡主约莫是真的把你忘记了,只要让她想起来,也许,你们两个还能破镜重圆。否则,放着子安这么好的少年不要,郡主凭什么要喜欢你?”
谢明仪有些意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姑且试一试,无论如何,我承了你的情,日后必有所报。”
“嗨,自家表兄弟,说谢多见外啊!”沈非离爽朗地笑了一下,隆起折扇敲了敲额头,“表哥总是站在你这边的,这一句话,你且记住了。”
谢明仪道:“当初,宁国公府若是肯站在谢家这边,也许谢家还有一线生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可我还是心里有恨,到头来终究是伤人伤己。”
第54章 我不喜欢你
萧瑜从长公主府出来, 正欲去寻萧涣,忽闻下人回禀, 说是国子监出了些事,临时将他找了去。
萧涣乃纪王府嫡次子,虽未曾顺袭世子之位, 可到底身兼重职,位三品高官,寻常便是在国子监当差。
沈非离算准了萧瑜会来国子监寻她二哥,刻意在那等候, 待人来时, 将萧瑜堵了个正着。
萧瑜原本就不喜欢沈小公爷,立马面露警惕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是国子监,我曾经在这里读过书, 里面的官员都是我的昔日同窗,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沈非离同她绕舌, “反而是常宁郡主,你为何在此地?若是我没记错,这里明文规定,不许女子出入。你这可是明知故犯,还是有人蓄意包庇?”
萧瑜暗恼, 整个京城, 就没有谁不知道萧涣在国子监当差,她身份高,来便来了, 其余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同她为难。可偏偏遇见了沈小公爷。当下就不乐意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来这里寻我二哥哥,又不是过来找你的,少咸吃萝卜淡操心,滚一边去!”
她说话毫不客气,抬腿就走,正要同他擦肩而过时,沈小公爷忽抬扇拦道:“常宁郡主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
“有事相求,你就是这么个态度?”萧瑜驻足,双臂环胸,冷哼一声,“我才不会帮你,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话何必说太满?郡主就不想知道,在下许给郡主什么好处?”沈非离低声笑道,“郡主也知,九王殿下和谢首辅都是我的表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向两个都疼。”
萧瑜嗤笑了一声,抬眼剜他:“胡说八道,九王和你们才不是一路人。你和谢明仪狼狈为奸,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非离也不生气,继续道:“虽然我表面上更宠爱明仪,可实际上待子安更好,平心而论,我可有害过子安分毫?”
“那谁知道!你自己心里是什么鬼,你有数!非让别人点破你,那有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我没空在这听你绕舌!”
“好说,若总结起来,其实只有那么一句。”沈非离凑近萧瑜,正色道:“纪王爷这几日弹劾谢明仪的事,想必在下不说,常宁郡主心里也有数。眼下,明仪想抓住你二哥的错处,意图取而代之。我实在瞧不下去,日夜良心难安,所以才来冒死告密的,你可千万别把我抖落出来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谁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少套近乎!”
萧瑜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可很快又皱眉,寒着脸道:“你骗谁呢?国子监比不得内阁,谢明仪在内阁待得好好的,调来国子监,岂不是形同降职了?你疯了么,还是傻了?”
“话虽如此说,可身兼两职,也并非不可。”
顿了顿,沈非离又满脸认真地嘱咐,“只有一条,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元嘉郡主。”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你都来告密了,还怕多让一个人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常宁郡主,话我已经说到了,你若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沈非离说着,还沉沉叹了口气,“我们几个,也算是自小相识,之前因为谢家的事,起了些龃龉,可我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
萧瑜眉头皱得更深,单手捏着下巴思忖,似乎觉得沈非离也犯不着大老远地跑来堵她,就是为了骗她这种事情。
可沈小公爷一向油嘴滑舌,话也不能都信,必要时一定要反过来听,于是她隔日就把事情告诉了赵泠。
彼时赵泠在府里闲得发慌,可又不好随意出府,谢明仪总阴魂不散似的,只要她一出府,不出半个时辰,他一定赶来。风雨无阻,让人烦不胜烦。
索性就陪着萧瑜,一起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顾名思义,就是给京中世家公子,以及一些品学兼优的学子读书的地方,赵泠从前没有来过这里,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很熟悉。仿佛她从前也在哪里读过书,可时间太久了,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藏书楼也没什么好玩的,也不知道我二哥天天都在这里忙什么。这些旧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出去骑马。”
萧瑜百无聊赖地穿梭在书架间,望着满殿的藏书,顿觉头疼不已,随手从书架上抽下一卷,敲了敲额头,“我现在才知什么叫做浩如烟海,幸好女子无才便是德,真要让我看这么多书,还不如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去死算了。”
赵泠听着好笑,正好回眼见她拿书卷敲额头,遂打趣道:“表姐,你怎么了啊,头痒吗?我让阿瑶给你挠一挠?”
萧瑜叹气:“我就是想拿圣贤书把自己敲醒,骑马不好玩么,还是逛街不好玩?做什么要听沈小公爷的鬼扯,来这里浪费时间。我二哥也讨厌,说什么忙公务去了,什么公务比亲妹妹更重要?臭哥哥,他就是嫌我碍事。”
她说着,还哭丧着脸同阿瑶道:“好阿瑶,我可能又被人骗了,下回再遇见沈非离,你帮我打他。狠狠打,千万别留情,往脸上打,用脚踹。”
阿瑶点了点头,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觉得太憋闷,初时还能待得住,后来便同萧瑜在一块儿捣乱,赵泠原本还想帮衬着萧涣把藏书楼里的宗卷藏书理一理,被她们两个人闹得头疼不已。
恰好萧涣差人过来。说是请她们过去吃茶,萧瑜老早就待不住了,一听这话,赶紧跳起来就走。都已经走出去几步了,见赵泠没跟上来,便问道:“泠泠,你不去吗?我二哥等着我们呢!”
“我便不去了,劳烦表姐把阿瑶带过去,她喜欢吃甜食,若有糕点,便先拿几盒给她填填肚子。”
赵泠边说,边低头饶有趣味地翻看书籍,她手里拿着一本《地海经》,上面记录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乡土民俗。她正看得入神,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书好看么?”
“好看啊!”
“这里不准生人出入,谁带你进来的?”
“是我表哥。”
赵泠脱口而出,忽然一愣,改口道:“不对,是我表姐带我来的。”
她把眼睛从书里抬起,见谢明仪穿着一套月牙白的长衫,白玉发冠将头发封住,同平时的穿着截然不同,隐隐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气韵。
可他并非什么文弱书生,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权臣。
“怎么是你?”
谢明仪心脏狂跳,努力模拟着当年的场景,正色道:“这藏书楼我常来,我在这里并不奇怪,反而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非离此前告诉他,让他挑几个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按照当年的情形,在郡主眼前演一遍。
于是,他便挑了一场郡主私自闯进藏书楼,然后被他当场撞见的场景。
赵泠觉得眼前这个场景,竟然有些熟悉,她低头看着书卷,再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大红色衣裙,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可又说不上来什么。须臾,才把书卷一合,往他身上砸去。
“我高兴去哪就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有空的话,不妨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一个内阁首辅。成天到晚玩忽职守,真乃朝廷之大不幸。”
谢明仪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极其开心。最起码郡主没有同往常一样,见到他就躲,也没有疾言厉色地斥责。于是便攥着书卷,微笑着道:“内阁无事,不劳郡主操心。只不过这国子监一般不允许女子进来,可郡主身份尊贵,想来下面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上前一步,赵泠蹙眉,往后退了一步,他见状,又上前一步,她退了数次,后背就贴在了书架上,已经无路可退了。
两个人中间仅有半步的距离,谢明仪身形颀长,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了,即便有人在此刻过来,也定然不会发觉谢明仪身前还有个人。
赵泠心脏一缩,觉得谢明仪笑得不怀好意,仿佛猫捉老鼠一般,想要把她团在手心里揉捏。她本就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主,退无可退便不再后退,抬腿攻他下三路。
这招数还是此前阿瑶一板一眼教她的,就是怕赵泠一个人在外,遇见了危险,虽然用起来不甚光彩,可效果却显而易见。
她一脚踹至谢明仪的大腿,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在国子监这种书山墨海里,你想做什么?”
随手抄起一卷书,往他身上猛砸,试图用圣贤书把他彻底砸清醒。
谢明仪不躲不挡,任由她砸,甚至还对她伸出了魔爪,赵泠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根本无法同一个成年男人抗衡,正要大声呼救。
结果,他并不曾碰她一根毫毛,只是抬手将她头顶上层的书卷取了下来,还在她眼前晃了晃,似乎在说:“你挡住我拿书了。”
赵泠一愣,心里暗恼他此举下作,可转念一想,他好像从始至终也没有逾越之举,也没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怪好人,当下冷着脸,暗骂了一句无耻。
谢明仪却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缓缓道:“我没有郡主想象中的那么卑鄙无耻。郡主不喜欢的事情,我也同样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自己么?”
“自然。”
他倒是极诚恳地点头认了,神色看起来有些凄凉,苦笑着道:“我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第55章 同流合污
赵泠不想同他过多纠缠, 推开他抬腿就往外走,衣袖就被人从后面拽住, 谢明仪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是他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语气竟然有一丝祈求的意味。
“郡主,你别走,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没什么可说的,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赵泠冷漠地拂开他的手, 两人拉开一道不短的距离,“你若再说什么爱我之缪言,或者待我真心之类, 你信不信, 我现在就撞柱子, 死在你面前。你知道的罢,皇上想要你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我死了,下令处死你, 不就有了极好的理由?”
她什么都懂, 什么都明白。正因如此,才不想跟谢明仪多作纠缠。一个权臣,注定要在朝堂上搅弄风云, 日后哪怕东宫太子继承了大统,也不见得会放过谢明仪。
他早晚都是个死,而她又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多作纠缠。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最理智地选择。
“你能待我妹妹温柔款款,可待我却如避蛇蝎。阿瑶和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她难过,我就难过,同理,我难过,她也不会好过。”谢明仪不肯松手,因为攥得太过用力,指尖都微微泛白,他浑然不知,痴痴地望着赵泠明艳的侧脸,“郡主那般喜欢阿瑶,应该不会忍心见她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