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垂头浑身摸索,似乎要找什么东西。最终将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递给阿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郡主送了礼,我若不回礼,便算是失礼了。你把这个拿过去,再告诉郡主一声,她不喜欢的事情,往后我绝不做!”
阿瑶愣愣地看着放在手心里的玉佩,正愁如何解释,哪知谢明仪一把攥着她的手腕,飞身下了房顶,将人引至房里。
再将人按坐下,随后便从柜子第三层捧出一个锦盒,自里面取出一副成色很好的玉镯子,半蹲下来道:“阿瑶,这个是母亲临终前留下来的,原本是要留给你当嫁妆,可我不知能不能等到那天了。我先把这镯子给你。”
说完,他攥起阿瑶的右手,将镯子套了上去,大松口气似的,道了句“好看。”
阿瑶垂眸望着手腕上的镯子,面露茫然。她早就不记得儿时的事了,对母亲的容貌也仅仅是一道模糊的影子,遂不像谢明仪那般痛彻心扉。
可提到“母亲”两个字时,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很真实的东西。
她和眼前这位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我可以抱一抱你么?”
阿瑶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谢明仪张开双臂,将人搂在怀中,仿佛寻到了绝世珍宝,轻声道:“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明白,从今往后,为兄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第74章 可喜可贺
皇上罚萧子安在宫门外跪了一整夜, 这事才便算是高抬轻揭,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赵泠一晚上都睡不踏实,脑中反反复复总是想起萧子安的身影。
据说皇上连一次都不曾问起过,竟然半点都不怜惜自己的亲生儿子, 反而对谢明仪再度网开一面,半句责罚之言都没有。
齐贵妃气得半死,回宫之后就病倒了。
萧瑜过来说,萧子安被罚禁足半月, 昨夜跪了一宿, 回府之后借酒消愁,被皇上知道后,又叫到御书房足足训斥了半个多时辰。
甚至还下旨, 今年秋猎不准萧子安随行圣驾。当今皇上儿子众多, 除了东宫太子之外, 最出色的便是九王殿下。
眼下闹了这么一出,齐贵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半分便宜没讨到,连母子情分都疏远了。
太后得知赵泠受了委屈,隔日就将人传唤进宫安抚, 赵泠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几句安抚之言, 撑破天了就是再赏赐些东西。
谁料一进殿门,发现皇后娘娘也在,不仅如此, 就连纪王妃和武陵侯府的老夫人也在。赵泠手心里没由来的捏了把冷汗。
“元嘉过来,快让哀家看看!”太后娘娘伸手将赵泠拉了过来,顺势让人坐在自己的身侧,阿瑶就立在一旁,“这事哀家都听说了,原本就是他们的错,怪不得你头上。皇帝即便要责罚,也万万不能责罚于你,你可是哀家的心头肉!”
说着,伸手拍了拍赵泠的手背,话风一转,太后又接着道:“哀家同皇后商量过了,你同谢明仪和离便和离罢,想来也是有缘无分。至于子安,哀家虽宠爱他不假,但总归要你真心喜欢才是。”
赵泠疑心是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正要开口,就听一旁的老夫人皮笑肉不笑道:“泠泠可真是好福气啊,有太后娘娘宠着不说,全京城的世家公子哪一个对你不是一见倾心?九王殿下更是人中龙凤,以往就同泠泠关系匪浅。我以前还当泠泠会成为九王妃,谁曾想绕了一大圈子,居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这个武陵侯府的老夫人自从上回过大寿出了丑闻之后,就越发厌恶赵泠,总觉得都是赵泠的错,才害得武陵侯府丢了这么大的脸。以至于她现在出府还抬不起脸来,更是因此失去了一双嫡出孙儿。
老夫人听闻赵泠和离,高兴地立马让人在大门口放了鞭炮,不仅如此,还让人暗地里抹黑赵泠。不仅说她水性杨花,抛头露面,还说她强抢自家表姐的亲事,最后自食恶果。
当然,这种谣言早就被谢明仪派人彻底扼杀,甚至还暗地里摆了武陵侯府一道儿,脏水原封不动又泼了回去。
眼下,赵泠听老夫人阴阳怪气的,眉头不由一蹙,抬眸不动声色地剜了她一眼,却听皇后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元嘉生得貌美,子安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跟兄妹一样。此前见元嘉受了委屈,这才替她出头而已。只不过……”
皇后眸色一沉,淡淡笑道:“只不过子安糊涂,好端端地同谢明仪置什么气。齐贵妃瞧不上元嘉,我们大家伙可稀罕着呢!”
不动声色地哄着太后娘娘,顺便还回呛了老夫人一句。
老夫人悻悻然,果真不敢多言。
“来,元嘉过来看看,这些都是朝廷大员府中的公子,一个个家世清白,模样也好,你瞧瞧,可有喜欢的?”皇后说着,将厚厚一叠画册捧了过来,温声细语道:“我瞧着都不错,可到底要你真心喜欢才好,你高兴了,咱们太后娘娘才能安心。”
赵泠哭笑不得,早知又是这种相亲宴,她就推辞身体抱恙不来了。这一叠画册,没有一百也得有个八十张,也不知皇后娘娘背地里准备多久了。
前面不久才出了傅长枫,赵泠当真不忍看见哪家的公子,惨遭谢明仪的毒手。
太后娘娘捏起一张画像,凑进赵泠的眼前笑道:“泠泠,你看看这个,生得剑眉星目,看起来温润如玉,脾气应该很温和,同你再合适不过了。”说着,偏头望向皇后,“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皇后看了画像一眼,笑道:“回太后,这是中书令家的公子,今年才弱冠,据说文采不错,只不过手无缚鸡之力,身子骨不太好,往常一直在服用药膳。”说着,又抽了一张画像,“这个是江州巡抚家的嫡次子,今年二十二,连房侧室都没有。今年年初才举家迁入京城。”
闻言,纪王妃道:“你说的是徐大人府上的公子?那我倒是有印象。他同我家老二同在国子监当职,听说人品和性情都很不错。只不过……”
皇后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听闻这公子曾在江州订过亲事,还听说他嫌弃人家姑娘家道中落,遂退了亲事。”纪王妃说着,也抽了一张画像笑道:“我这倒是有一个极好的人选。”
“既然如此,那便作罢了,总不好给泠泠配一个攀龙附凤之徒。”皇后说着,同太后一齐转头去看那画像,却见上面男子俊美不凡,正是萧瑜的二哥,纪王爷嫡出二公子萧涣。
“这……难不成纪王妃对泠泠……”皇后面露迟疑。
纪王妃笑道:“自然,泠泠模样好,脾气也好,又是打小在我跟前长大的,就我家那女儿,成天到处撒野,连王爷都管不住她,也就泠泠过来了,她能消停消停。至于我家老二,人品性情我也不多说了,同泠泠也是打小的情分,不比九王差到哪儿去。”
说着,她顺手牵过赵泠的手,拍了拍笑道:“泠泠,舅母一直以来对你怎样,你心里也有数。我也不说你二表哥的好话,他的确不太会讨姑娘家欢心,平时公务繁忙,也顾不得同你们走动。但他是个好孩子,若你嫁给了他,定然不会受半分委屈。”
赵泠心里苦笑,绕来绕去,又绕到纪王府去了。她现在可算明白了,在场几人当中,除了老夫人巴不得她和离之后,孤苦终老,其余人都盼着她再嫁。
可她已经在御前当众发誓,今生绝不再嫁的。
于是婉言谢绝道:“并非是二表哥不好,只不过我已经对天发誓,今生绝不二嫁。所以这些人中,不管他们有多出色,我也不可能嫁给他们。”
皇后道:“你只发誓说不能再嫁,可没说不能让郡马爷入赘长公主府啊!”她抚着赵泠的肩膀,又笑道:“你尽管放心罢,你先挑你的,回头有什么事,还有太后给你做主呢!”
赵泠微微一愣,倒是未想到这一出。她不免暗暗蹙眉,正不知如何婉言谢绝纪王妃的好意,却见阿瑶忽然走上前来,自画册中抽出一张。
皇后正要出声呵斥,却见这画像不是旁人,正是谢明仪。
“定然是下面的人弄错了,怎么弄了首辅大人的画像来,简直太不像话了!”皇后忙将画像收了起来,招来宫人训斥,赵泠暗暗松了口气。
待出了慈宁宫时,恰好同下了早朝的谢明仪遇见。他似乎有公务在身,立在玉台上同几个官员谈事,忽见郡主的仪驾,微微一愣,连官员的回话都没听见。
“谢大人,谢大人?”
“什么?”谢明仪这才回过神来,眼尾的余光仍旧注视着下方,但却没能瞧见赵泠,心里难免失落,“你方才说的什么,可否重复一遍?”
“回大人,下官方才说今年秋猎的事宜,皇上全权交给了大人处理,往年都是礼部尚书负责,今年礼部尚书刚好身体抱恙,在家休养了半月,不知大人是否需要下官们从旁协助?”
谢明仪淡淡道:“不必了。”说完,他又转头往长廊望去,见轿辇已经走远,心里越发失落,顿了顿,又吩咐道:“今年加强防备,围场周围多布置一倍的精兵,随行的宫人严格搜身,切记不可放任何闲杂人等混进围场!”
“是!”这官员顺着谢明仪的目光望了过去,刚好瞧见了轿辇尾巴,想了想,遂上前巴结道:“下官听闻今个太后娘娘将元嘉郡主找过去,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连皇后娘娘和纪王妃都一并请去了。”
谢明仪蹙眉道:“什么要紧事,你可知?”
“好似是替郡主相看未来夫婿,宫里的画师连日来忙得脚不沾地。京城但凡未婚配,家室又不错的公子,皆是榜上有名!”
“那太后娘娘可瞧上谁了?”
这官员摇头道:“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只不过下官听宫里的老人说,太后娘娘很重视这件事。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又要传来元嘉郡主的喜事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谢明仪听了这个“又”字,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他从前娶赵泠为妻时,也没人说过“可喜可贺”四个大字,有的全是唏嘘声和质疑声。
现如今郡主要再嫁了,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祝贺的,非但如此,还想送上几副挽联,最好能将对方绑住双手,栓在马上活活拖死,那样才最好。
第75章 我呸
待出了宫门, 谢府的马车一路摇晃,路过玄武街口时, 恰同一辆拉货车相撞,马夫骂骂咧咧地蹦下车,一甩马鞭将那百姓抽得满地打滚。
街道口川流不息, 挤满了京城百姓,见状纷纷驻足旁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谢明仪单手支着额头, 脑中反反复复全是赵泠的身影, 他想她,很想见她,但总是见不到, 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昨晚隽娘清整了一些杂物, 说是郡主从前用过的, 他不舍得丢掉,命人将所有东西都好生安置在库房里。
说是杂物,其实多半是郡主从前偷偷溜出府,随便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像什么灯笼, 面具, 还有一些精致的绒花。不值钱,也就图个新鲜。
她人一走,这些东西也都不要了, 吩咐隽娘一把火烧光,隽娘阳奉阴违,偷偷留了下来,请示谢明仪。
谢明仪焉有什么意见,只觉得郡主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也是世间极好的。他甚至还从众多杂物中,寻到了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
看花样似乎是只鹌鹑,做工粗糙,看得出来郡主绣这荷包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但他却极其满足了,偷偷将荷包收入袖中。
每日佩戴着,就仿佛是郡主亲手绣给他的一样。
眼下骤然听见外头吵闹,打乱了谢明仪的思绪,他一向不喜欢麻烦,忍不住皱眉,掀开车帘瞥了一眼,见那百姓满地打滚,便更觉心烦,正要让马夫将人赶走。
忽想起赵泠生性善良,若是见到这番情景,定然要不悦地皱眉,甚至会微微抿着唇角。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出现,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谢明仪掀开车帘,同马夫道:“行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是要打死他么?”
马夫忙道:“大人,冤枉啊!咱们府的马车走得好好的,这人突然就撞了过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这种人奴才见多了,就是想要银子!”说完,又抬腿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
谢明仪不喜马夫满口的市井之言,抬手道:“住手!给他点银子,放他离去便可。”
马夫无法,只好掏出些碎银子丢了过去,随后便驾着马车要走。谁料这百姓猛然从地上窜了起来,口里大叫着:“谢狗,我杀了你替我全家报仇!”
一柄匕首自袖中窜了出来,寒光阵阵,直冲着谢明仪刺了过去。周围百姓见状,尖叫着往后逃窜,谢明仪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意一挥衣袖,将那匕首挡开。
那百姓显然是有备而来,自靴子中抽出一根足有小儿手臂长的针,往谢明仪眼睛上一扎。
可却未能得手,谢明仪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随手一折,就听骨头断裂的声音,他面容沉静,轻飘飘地一掌将人打飞出去。
那人从马车中飞了出去,一连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住,狂喷了一口鲜血,尚且未来得及爬起来,已经被从后赶来的侍卫按倒在地。
“谢狗!你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谢明仪一震衣袖,自马车下来,身上穿着一身簇新的朝服,单手束在背后,显得有些冷漠。他居高临下地望了对方一眼,上下唇轻轻一碰,冷漠地吐出一句:“自不量力。”
“谢明仪!你残害朝廷忠良,玩弄权贵,还仗势欺人!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那人骂骂咧咧,口中尽是污秽之言。
谢明仪听了片刻,右手运气从地面一抓,一粒石子生生将对方的下巴打歪,同左右吩咐道:“这事不归本官管,扭送到衙门去。”
说完,不顾身后百姓们的目光,正欲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眸一瞧,一位身穿绿衫的姑娘正骑马疾行而来。沿路撞翻了街边的摊子。
“快让开!快让开!”姑娘面色焦急,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可身下的马儿却跟发了疯病似的,一头撞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谢明仪的身上。周围旁观的百姓们大惊失色,有胆子小的赶紧把眼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