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仪蹙眉,脚尖轻点,一个旋身上了马,绿衣姑娘大骂:“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快下来!”
“那你可知我是谁?”谢明仪冷漠地吐出一句,忽然将那姑娘推下了马。
姑娘身手倒也敏捷,落地之后便立稳了,手指着他大骂道:“你竟然敢推我?你完了,我一定要将你活剐掉!”
谢明仪并不理会,见马儿狂躁得厉害,直直往旁边的酒楼撞了过去,他索性松了马缰绳,轻飘飘地翻身跃下,那马一头撞在柱子上,血溅当场。
“我的马!”绿衣姑娘大喊了一声,气得跺脚道:“你是何人?凭什么杀我的马?我要你给它偿命!”
谢明仪不悦道:“你又是何人?你可知律法有言,在京中纵马伤人者,不问出身,直接处死。”顿了顿,他单手指了指那马,“现在死的不过是个畜牲,同姑娘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罢。”
说完,他再也不肯多加理会,转身便要上马车,谁料那姑娘不依不饶,一鞭子从后面抽了过来,谢明仪最不喜骄横无礼的女子,见状一把攥住长鞭一震,将人击退。
“啊!我的鞭子!”绿衣姑娘捧着手里的断鞭,气得直跺脚。身后跟来的侍卫迅速将人围住。
谢明仪回到府中时,临近午时,负责清扫院子的丫鬟是新来的,笨手笨脚地提着只木桶,不小心倒在了他的靴底。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跪地边磕头,边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的,大人饶命!”
谢明仪本就在外憋了一肚子火,若换往常,定然将人发卖出去,可想起郡主宅心仁厚,定然不喜,遂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
丫鬟一愣,当场哭得更大声了,仿佛青天白日遇见了鬼一样。
“气死我了!那马可是上个月,我爹送我的生辰礼,就这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当街打死了!气死我了!”
纪王府,赵泠和萧瑜坐在桌前,旁边一位绿衣姑娘骂骂咧咧道:“吼!还说什么京城不能公然纵马?我在家都能纵马,凭什么来这里不能纵?我爹还骗我说,京城好玩!我倒是觉得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通州!”
萧瑜忙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们介绍一下。”她转脸同赵泠道,“这位就是我母妃的外甥女,姓陆,闺名景和。一直在通州生活,向来活泼好动,你别见怪。”
说完,又同绿衣姑娘道:“这位就是我在信里常跟你说的元嘉郡主,你还不过来拜见?”
陆景和便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元嘉郡主啊?你生得真好看,我在通州就听过你的大名,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她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赵泠,忽又气恼道:“你生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跟人和离呢?那人也太没有眼光了!你这样的都要和离,那我岂不是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萧瑜忙捂她的嘴道:“景和!你别乱说话,这里可是京城,又不是通州!”
赵泠见她年岁不大,生得娇俏可爱,穿着一身绿裙,发间系着同色的丝带,说话时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非但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天真可爱。
遂也不生气,只笑道:“通州的姑娘都同你一样豪爽吗?”
陆景和大力点头道:“是啊,是啊,通州好玩的地方特别多,元嘉郡主,你若有空来通州,我一定带你玩遍整个通州!”
“行了,你先在王府里住着,回头你父兄到了,你再搬走便是。”萧瑜拿点心堵她的嘴,偏头同赵泠道:“景和这丫头野着呢,这次皇上下旨令陆家举家迁入京城,这丫头知道后,竟然一个人偷偷跑来了。若不是陆家传了信来,我倒不知她胆子这么大!”
“呜呜呜!”陆景和将点心拿下来,按着桌面道:“谁让他们逼我成亲的?我听说要把我订给九王,所以就自己跑来偷偷看了!谁知道在大街上遇见个野蛮男人,气死我了!”
说着,她一口咬掉半块芙蓉糕,气呼呼地道:“由此可见,京城的男人有多野蛮!我不嫁了!”
此话一出,赵泠一愣,神色微妙起来。绕来绕去,原来皇上口中“知书达礼,家室出众”的未来九王妃,竟然是眼前这位姑娘。
萧瑜听了,生怕赵泠难过,赶紧又去捂陆景和的嘴:“吃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大姑娘家的,说这些害不害臊?”
阿瑶愣了愣,心里不知为何,突然难受起来。她抬眼望了一眼陆景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由自主地抿着唇角。
好死不死的,陆景和指着阿瑶道:“哎?她是谁啊?为什么一个侍女也可以跟郡主坐在一起吃东西?”
“景和!你快闭嘴!”萧瑜大惊失色,忙起身按住阿瑶的手臂,“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一向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说完,她又冲陆景和道:“你要是再这样,我肯定要告诉你娘,看她怎么治你!”
陆景和哪里知道自己无心戳中了阿瑶的痛楚,只当萧瑜在乎赵泠比自己更多些。当即眼眶一红,跺脚哭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每次来信,有一大半都是关于元嘉郡主的!你喜欢她好了,你别管我了!”说完,抬腿就奔了出去。
恰好同从外回来的萧涣撞了个正着,他捂着撞疼的胸口,疑惑道:“景和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瑜儿,你又欺负人,是不是?”
“为什么要说又字?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臭哥哥!”萧瑜啐了他一口,“今天不在国子监当值,跑回来做什么?当心我告诉父王,打断你的狗腿!”
“我又不是回来看你的,一边凉快去!”萧涣说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纸包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赵泠,“这是我从外面买来的点心,和其他地方的味道不一样,你尝一尝?”
萧瑜:“我呸!”
第76章 就不是个人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萧瑜说着,斜眼剜着萧涣, 见他果真连眼尾都不曾扫过来,哼道:“臭哥哥,成天到晚就会欺负我, 像你这种男人,注定孤独终老!以后我若是嫁人受了委屈,你肯定不会帮我出头的!”
“瞎说什么?我不替你出头,谁替你出头?”萧涣顺势坐下, 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 就你这个脾气,谁敢给你委屈受,你不得拿刀砍人?来, 别气了, 有好东西送你们。”
说着, 他自袖中掏出一个锦盒,献宝似的捧到三人面前,“这是旁人送我的,据说是打南海寻来的夜明珠,一共有三颗。我拿了也无用, 正好你们三个一人挑一颗, 图个趣。”
“南海的夜明珠?有没有鸡蛋那么大的?”萧瑜满脸好奇地凑过去看,见里面并排躺着三颗圆润的夜明珠,虽没有鸡蛋那么大, 可也有鸽子蛋那么大了,当即好笑道:“我二哥从来没对我这么大方过,今个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
说着,她随手捏了一颗,放在手心里把玩,看了看赵泠,又看了看萧涣,心念一转,笑问:“对了,二哥,今年秋猎随行的名单你看了没有?”
“看了,今年礼部把我名字也圈上了,原本我还想留在京城陪陪子安,怕是难以如愿了。”萧涣说到此处,还叹了口气,“今年沈小公爷回来了,他这个人最喜欢凑热闹,像秋猎这种人多的地方,他肯定要来凑热闹。你们到时候见着他了,能躲多远躲多远。实在躲不开,我一人送你们一把匕首。”
萧瑜问:“杀人?”
“不,防身而已,你想哪儿去了?”萧涣顺势敲了敲她的额头,“他可是宁国公府的小公爷,你要是伤了他,就是有十条小命也要交代了。”
他见阿瑶杵在一旁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即微微蹙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神了,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阿瑶赶紧垂眸,使劲摇了摇头。
萧瑜啐他道:“你别招惹她,她可是连我都不敢招惹的姑娘,当心回头把你打得满地爬!”
萧涣一听,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苦笑着道:“行吧,那……夜明珠她要吗?”
“要!为什么不要?谁会把值钱的东西往外推?”萧瑜一边说,一边捏了颗夜明珠往阿瑶手里一塞,“拿着!留着以后当嫁妆!”
阿瑶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望了赵泠一眼,见她点头了,这才将夜明珠塞进衣袖里。
“你倒是挺宠她的,前几日太子问起我,说什么元嘉郡主身边的那个侍女,生得有几分姿色,不知今年多大,可订过亲事。”萧涣单指点了点桌面,又笑:“我一听太子那么说,当即就回绝了。东宫最不缺的就是侍妾,可阿瑶就只有一个。”
赵泠一听,眉头不由一蹙,心知谢明仪平日里同东宫走得极近,也许就是他授意太子的也未可知。若真是如此,谢明仪就是在拿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铺路。实在令人不齿。
萧瑜知晓阿瑶的身份,一听这话,当即同赵泠想到了一块儿去,她一向按捺不住脾气,一拍桌面呵道:“此有此理!谁要是敢从泠泠身边抢人,我第一个不愿意!阿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要走的!”
“可他是东宫太子。”
“东宫太子又怎么了?难道太子就能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了?我不管,二哥,你必须想办法打消太子对阿瑶的心思,不管你是送美人进东宫,还是怎么着,反正就是不能让人碰阿瑶!”
萧瑜说完,一手拉着赵泠,一手拉着阿瑶,神色紧张道:“我就是这个臭脾气,长这么大,别人都是巴结我,才同我亲近的。唯独泠泠和阿瑶是真心待我的,反正她们两个是我非常重要的妹妹,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她们!”
顿了顿,她又啐道:“臭哥哥!”她指的是萧涣想要求娶赵泠的事情。
萧涣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纪王妃已经为了他的婚事,求到太后娘娘那里了。当即苦笑着道:“好,好,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正巧丫鬟过来奉茶,因不知他来,便只送了三份,阿瑶在外是侍女,自然不能同郡主平起平坐。所以这茶是准备给陆景和的。
他见丫鬟绕过阿瑶,将泡好的茶端至了自己面前,于是便随手将茶杯推了过去。
阿瑶猛一抬头,就见自己面前放了一杯牛乳茶,她愣了一下抬眸望着萧涣,微微不解地皱眉。
而萧涣也刚好抬眸,恰好四目相对。仅仅这么一眼,萧涣立马便知见惯了美人的东宫太子,为何这次会对阿瑶动了心思。
阿瑶也许生得并非极美,既不如赵泠明艳动人,也不如萧瑜娇蛮可爱,甚至不如陆景和豪爽灵动。可她五官精致,还没有巴掌大的瓜子脸,脸上没什么肉,显得眼睛非常大。
眸子里并没有半分算计和城府,反而一片清澈,甚至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天真懵懂。
穿着一套蓝到发黑的侍卫服,发间仅仅插了一根不起眼的发簪,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得清秀动人。
萧涣的心神突然乱了,忙转过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这是给我喝的吗?”阿瑶比划着手势,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懵懂。
“当然是给你喝的!我二哥喝什么都一样,随便给他喝杯白水就成了!”萧瑜说着,将萧涣面前的糕点一股脑地推到了阿瑶面前,“来,这些也给你吃!来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跟我拘束!我最讨厌别人同我装模作样了,没由来的让人心烦!”
阿瑶点了点头,忽然对着萧涣笑了一下,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她一笑,萧涣差点没坐稳。
他从前不是没见过阿瑶,可一直以来都知道阿瑶武功极高,脾气还差,整日来无影去无踪,遂没打过交道,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了。
“奇怪,二哥,你不舒服吗?怎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萧瑜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萧涣却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霍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忙道了句:“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便落荒而逃。
“咦,走得这么着急的,本来还想留他一起吃个饭,算了,不管他了,天将降大任于我二哥,让他接大任去吧,咱们玩咱们的。”
萧瑜攥着赵泠的手腕,神神秘秘道:“阿泠,我听说赵玉致在庄子里病了,你那个大伯母一听,立马回娘家搬救兵,这不,还真将人接回来了。这回秋猎,赵玉致也去,回头咱们几个遇见了,定然又要生出些麻烦事。”
赵泠道:“赵玉致到底是武陵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放她出来,也是早晚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王家,不是说家道中落了么?怎么还敢出面管这闲事?”
“家道中落个屁!你没听说吗,王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就是赵玉致她表兄,今年科举跻身前三甲,入了殿试。后来时来运转了,娶了个县主当正头娘子。”萧瑜喝了口茶,继续道:“这县主你也认识,就是失手打死自己夫君的那位!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她名字了,反正你见过她的!”
经她这么一说,赵泠还真想起这号人了。
这位县主是祖上封荫,她的母亲就是个县主,为人霸道得很。两年前相中一位世家公子,不顾其有婚约在身,非逼着对方毁婚再娶。
结果娶了县主没几个月,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据说那公子原先的未婚妻听说了这事,郁郁寡欢呕血而死。打那以后,这公子对县主越发厌恶,甚至不肯同房。
后来不知打哪儿寻了个戏子,生得同自己的心上人有七分相似,于是就背着县主在外买了个宅子。没过多久就东窗事发,县主大动肝火,不仅让人打死了那位外室,还让人将夫君绑在院子里。
绑了三天三夜,硬生生将人弄死了。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下令让县主回封地反省,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若照你这么说,县主这是回京了?”
萧瑜道:“可不是嘛,赵玉致现如今是攀了高枝了。那位县主的祖上几辈是开国功臣,家底硬着呢,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公主,她也不放在眼里!”
说着,她掰了掰手指,咬牙道:“幸好只是位县主,若真是个公主,岂不是要翻天了?回头秋猎,肯定会碰见她们几个,想一想就觉得心烦!我不管,阿瑶必须要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