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一个外臣,竟敢阻拦本宫,反了你!来人啊,把谢明仪抓起来,打入死牢!”齐贵妃厉声呵斥,自殿外迅速涌进来十几个御前侍卫,将谢明仪团团包围其中。
赵泠将阿瑶拉回身侧,两手捧着她的脸,见阿瑶连嘴角都破了,心尖一疼,一听此话,便道:“大胆,皇上还未发话,谁准你们进来的?全部都滚出去!”
说完,她攥着阿瑶的手腕,昂脸道:“舅舅若是对元嘉有何不满,只管问罪便是。元嘉少时便没了爹娘,又不得祖母和大伯一家的喜欢。舅舅和太后便是元嘉一辈子的依托。元嘉从来没有武逆过舅舅,可时至今日,齐贵妃居然当场打了我身边的侍女,她这是在打我的脸,在打舅舅的脸,甚至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舅舅也要坐视不理?”
萧子安一听,连忙拱手道:“父皇,母妃她绝非此意!”
“全部都退下!”皇上对左右吩咐,当场呵斥齐贵妃道:“住手!身为当朝贵妃,怎可这般蛮横无理?还不快退下!”
齐贵妃咬牙道:“皇上!”
“退下!难道要让所有小辈都看你的笑话?子安一向同元嘉关系甚笃,你此番举止,难道想亲手毁了子安?”皇上呵道。
齐贵妃一听,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先行退下。
赵泠脸色冰冷,一眼都不曾多看萧子安。她承认一直以来,表哥都很照顾她们,可齐贵妃生性多疑,又一向蛮横,幸好自己未嫁给萧子安,否则日后府邸焉有安宁的一日?
她心疼阿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还手能力就被人抽了耳光。更加愤懑萧子安明知自己母妃是什么样的人,还在她面前如实相告。
若非当时谢明仪阻拦,阿瑶挨的远远不止一耳光。
想到此处,赵泠越发愤懑,直言不讳道:“齐贵妃这是何意?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贵妃娘娘不喜?我的侍女在这里站得好好的,你上来就打人。难道连身份和脸面都不要了?即便贵妃娘娘不要,可长公主府要!若我母妃还在世上,谁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折辱于我?”
顿了顿,她语气更加不客气,“还是说,齐贵妃从一开始就是想在舅舅面前告我一状。所以才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你胡言乱语!我几时想要告你一状?”齐贵妃按捺不住脾气,立马又道:“元嘉郡主倒是好大的本事,你和谢明仪婚都离了,还藕断丝连,纠缠不休。原本这只是你的私事,做长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子安是你表哥,你怎么能这么害他?当年子安因为你的缘故,已经被贬至西境一次,你还不知收敛,难道要害死他,才心甘情愿?”
说着,齐贵妃落了眼泪,抬袖擦拭,“皇上,吾儿生性善良,又在您的膝下长大,他是什么脾气,您再清楚不过了。事到如今,臣妾什么也不求了,但求皇上圣裁,许子安一个好亲事,莫让京城的风言风语毁了他啊!”
此话一出,萧子安脸色大变,千算万算没算到齐贵妃还有后招,竟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想逼他同赵泠做一个了断!
他下意识地望了赵泠一眼,见她面色冰冷,连一眼都不曾看过来,心窝一凉,忙道:“父皇,不是这样的,不是!阿泠从来没有纠缠过任何人!一直以来,都是儿臣,是儿臣纠缠她!”
萧子安索性跪下,恳求道:“父皇,儿臣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求过您什么。可这一次,儿臣想求个亲事,儿臣喜欢阿泠,喜欢地不得了。儿臣只喜欢她,不是她就不行,今生非她不娶!求父皇开恩,准了儿臣的请求,哪怕再度贬儿臣去西境,也在所不惜!”
皇上道:“那你可知,元嘉早就同谢明仪成过亲了,他们成亲三月,早就有过夫妻之实。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娶她?”
“是!”萧子安将额头贴在地上,郑重其事地求道:“儿臣要的就是她,只要是她,儿臣什么都可以不计较!求父皇开恩!”
“子安!你给我起来!你若是敢娶她,我就死给你看!”齐贵妃说着,满殿寻柱子,作势要一头撞上去,萧子安忙上前阻拦。
“母妃,母妃,儿臣这辈子就喜欢过泠泠一个姑娘,您就准了儿臣可好?母妃!”萧子安说着,语气已经极哽咽了,像他这么大年纪,落泪已经很丢人现眼了,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可是堂堂九王殿下,又是七尺男儿,可却抛下了身份和体面,跪在人前,只为求娶心爱的姑娘。
阿瑶眼眶忽然一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难过了,赶紧背过身去擦干眼泪,赵泠攥紧拳头,望着眼前的闹剧,心里一片狼藉。
她不能给萧子安任何承诺,也不能许诺他余生。她同谢明仪之间纠缠不休,已经足够头疼了,更加不能乱上加乱。
“子安,你先起来,你的婚事,朕早就有了决断,未来的九王妃会是个知书达礼,身份高贵的世家小姐,可绝对不会是元嘉。”皇上曲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威严,“你若再闹下去,即日起便闭门思过。而元嘉也要因为你的过错,受一样的责罚。你仔细思量一番。”
萧子安愣了一下,身形忽然倒了下去,跌坐在地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抹干眼泪,直视着皇帝:“为什么?为什么谢明仪能娶她,而我就不能?父皇,我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可你待谢明仪就是比待我要好!”
他一字一顿,将积累已久的愤懑之言尽数吐出,声嘶力竭道:“这不公平!儿臣这么努力,就是想得到父皇的肯定,可父皇一直以来,从来都不正眼看儿臣!连儿臣心爱的姑娘,父皇都要把她许给一个外人!”
“子安!你糊涂,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父皇说话?快住口!”齐贵妃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扑过去捂住萧子安的嘴,“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子安是无心的,他是无心的!”
“你别拦他,让他继续说,朕今日倒是想听听,他到底对朕有多少不满!”
萧子安推开齐贵妃的手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萧瑜急得暗暗捶手,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捂他的嘴。
谢明仪却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冷漠地望着眼前的闹剧。
就在众人以为萧子安要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时,赵泠忽唤了一声:“表哥。”
这一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响亮,萧子安抬眸望去,静静等着她的后文。
赵泠深吸口气,举起三根手指道:“我赵元嘉今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绝不再嫁,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更加不想看见谢萧二人为她自相残杀,索性就断了所有人的念头。
一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为妻,不管是谢明仪还是萧子安,穷尽一生都得不到她。
此话一出,满场更加死寂,谢明仪愣了一下,神色忽然大变,连声音都颤了,终于不再坐视不理,上前一步,厉声道:“我不准!赵泠,你生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第73章 妹妹呀
事情闹成此番局面, 谁也没能讨得了好,赵泠深感疲惫, 她既不能一分为二,同时嫁给两个人,又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 而去选择一场并不喜欢的婚姻,索性从一开始就不给任何人机会。
待出了金銮殿时,外头正下着蒙蒙细雨,浅浅一层水雾将满宫的红墙碧瓦尽数笼罩其中, 宫人们三三两两躲在房檐下避雨, 口里低声咒骂着天气。
她先前出来时,太阳正好,不过是转瞬之间, 外头便风云变色, 冷风夹杂着雨水席卷而来, 赵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阿瑶见状,连忙要脱了衣服给她披上。
“不必了,你也是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 怎好随意在人前宽衣解带?”赵泠将她的手按下去, 抬眸见廊下草席被风吹得翻涌,上面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泠泠,你先回长公主府, 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回头我去跟我父王说一声,让他老人家即刻进宫求个情。”萧瑜从后面追了出来,顺手抢过宫人手里的纸伞,替赵泠遮雨,“齐贵妃自己作死,还硬拉上九王。依我看,这回保不齐要闹成什么地步,谢明仪自保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必咱们跟着操心,只不过九王那里比较麻烦了。”
顿了顿,她将伞往赵泠身上移了大半,任由自己的肩头被雨水打湿,“但九王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即使今日出言顶撞,也罪不至死。”
“我知,那就有劳表姐替我走一趟了。”赵泠拢紧衣衫,还是觉得冷风往衣袖中灌,她素来吹不得风的,只觉得脑袋又沉了,只想赶紧回府休息,遂告别了萧瑜之后,同阿瑶并肩往宫门口行去。
遥遥却见一道藏青色的身影立在路口,左右皆无人,雨水将衣衫打湿,他也浑然不觉,似乎就是刻意在此等候。
赵泠顿足,同谢明仪短暂的四目相对,很快就拉着阿瑶贴着墙跟往前疾行,在即将同他擦肩而过时,谢明仪道:“不是我。”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赵泠蹙眉,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于是脚下不停,还要继续往前走。
谢明仪重复道:“不是我。”
阿瑶扯了扯赵泠的衣袖,央求她停下来听一听,赵泠可以拒绝全天下所有的人,可却唯独拒绝不了可怜的阿瑶。
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停了下来,侧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不是我,我没有想过要拿此事做文章!”谢明仪声音沙哑,重伤未愈,脸上也毫无血色,“我承认我痛恨萧子安,但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去打击报复于他,郡主信我!”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在金銮殿对质时,便知事情始末,遂并未将过错定在谢明仪头上。
可他却紧张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刻意在此等候,只因为这里是出宫的必经之路。
若是半途中太后娘娘突然将赵泠找过去,谢明仪难道要在这里等一整晚?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么?没有的话,我现在要回长公主府了。”赵泠冷漠地吐出一句,抬腿便要走。
哪料谢明仪突然一步闪至她的面前,彻底挡住了赵泠的去路,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格外消瘦,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无声地较量着,似乎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一般。只有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院墙的声音。
谢明仪伸手拂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齐贵妃想动你,其实就是想放我的血。她这次没能得逞,下回定然卷土重来,你要小心。”
顿了顿,他沉默着将一直护在怀里的披风掏了出来,说起来也可笑,他自己都淋成了落汤鸡,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偏偏怀里护着的披风半点未湿。
他亲自将披风给赵泠披上,两手略显笨拙地挽了一个花结,这才垂手往旁边退开一步,“风大,你身子骨一向弱,禁不起任何风寒的。原本我是想亲自送你出宫,但人多口杂,我怕……”
他却突然不往下说了。
即使他不说,赵泠也懂他的意思。
她和谢明仪的婚事,原本就顶在风口浪尖,和离之时,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若是被人瞧见他们一起出宫,不知道还要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赵泠默然,点了点头便同阿瑶出了宫,马车一直在外候着,两人上了马车,一路颠簸。
阿瑶卷了毯子过来,仔仔细细地盖好赵泠的腿,想了想,又泡了杯热茶递上前,闭口不提谢明仪的事情。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瑶,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同我之间不必藏着掖着的。”
阿瑶便道:“郡主,我哥哥太可怜了,他重伤未愈,又遭了一场雨淋,回去定然伤上加伤。可否让我回去看看他?”
“自然,你想回去就可以回去,我不阻拦。”赵泠倒是很好说话,心知阿瑶是个重感情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很重视谢明仪的生死,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于是便道:“有你照顾,想来他很快便能痊愈了。”
阿瑶见她没有生气,这才大松口气,待回到长公主府后,便翻墙而出,几个飞掠间便行至了谢府。
轻车熟路便寻到了谢明仪的房间,她有些迟疑,立在门外良久,不知该不该进去,索性扣开纸糊的窗子往里面偷觑。
屋里光线昏暗,除了家具陈设之外,连半分人影也看不到,阿瑶疑惑,手指将小洞扣成大洞,偷偷摸摸地继续往屋里逡巡。
眼前猛然一黑,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阿瑶吓得险些开口说话,忙不迭地往后一退,自门里探出一只手,硬是将门板击碎,一把攥住她的左肩。
谢明仪呵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阿瑶:“……”
她被拿住了肩膀,抬腿踢碎门板,身形灵巧地一转,趁机往房檐跃去,谢明仪一下没擒住,将她肩头的衣衫撕碎,一挥衣袖,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板终于坍塌。
恰好瞧见阿瑶像只燕子似的,纵身往房檐一跃,谢明仪一惊,忙道:“别走!”说着,跟着跃上房顶。
阿瑶一手捂住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肩,见谢明仪追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
谢明仪稍一侧身便躲了开来,忙道:“怎么是你?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他突然想起阿瑶不会说话,正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怀里猛然塞进来一只锦盒,他一愣,抬眸望着阿瑶。
阿瑶知他不懂手语,也没打算同他多言,只是指了指锦盒,示意他打开。
谢明仪便将锦盒打开,他打开之前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里面放着一株人参。
阿瑶比划了一番,见谢明仪一脸茫然,于是作罢。谢明仪问:“送我的?”
阿瑶点了点头。
谢明仪又问:“你送的,还是郡主送的?”
阿瑶想了想,点了点自己,又抬手指了指天,意思是:“我拿了郡主的东西送你。”
可谢明仪理解成:“郡主让我拿了东西送你。”
原本烦闷不堪的心情,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谢明仪眸色一亮,满脸皆是按捺不住的喜色,阿瑶一见他这番形容,便知他是误会了。于是跺脚怒捶手心。
谢明仪以为她是在替赵泠打抱不平,于是便道:“那你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多谢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