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仪不放,闻言便道:“此乃下官之物,还请郡主手下留情,不要毁了才是!”说着,将手帕嗖得一下拽了过去,然后赶紧收回衣袖中。
赵泠暗恼,像手帕荷包之类的贴身之物,一般来说都不会轻易送出去,否则若是被人拿走,定然落人口实。她方才看得真切,谢明仪手里的那块,就是她的。
可她一直以来都很谨慎,从未丢过任何一方,谢明仪到底是从何而来,难道是……
她猛然想起,新婚之后第一次入宫面见太后娘娘,两人一同坐马车,在车里就大吵一架,当时自己随手将一方脏了的手帕丢了,竟不曾想被谢明仪捡了去,还这么宝贝地贴身藏着。
谢明仪掩耳盗铃,开口解释道:“的确是我的东西,郡主怕是认错了,若不然,郡主再吃些别的?”说着,伸手去翻食盒。
赵泠焉有心思再吃别的东西,一路上心神不定,直到马车停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谢明仪率先跳下马车,转身欲扶阿瑶下来,哪知这丫头吃饱喝足,自己蹦了下来,顺势将他往旁边一推,自己将赵泠扶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剜了他一眼。
谢明仪也不生气,无奈地轻叹一声。下人将披风送来,赵泠便将官服还了过去,低声道了句谢。
“这个你们也拿回去吧,”谢明仪将食盒递给了阿瑶,想了想,又自马夫手里将此前就准备好的两套衣裳递了上前,“这两套骑马装是我特意让人订做的,一套红色,一套蓝色,款式是今年京城最时兴的,布料是江南那边才送过来的。”
顿了顿,他轻咳一声,“我不知你们平时都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但觉得你穿红色明艳,阿瑶穿蓝色机灵,所以便擅作主张挑了这两个颜色。你们若是不喜欢,我便重新让人做了送来。”
赵泠一愣,倒是从未想过谢明仪会送她们骑马装,当即便问:“你怎知我和阿瑶的尺寸?”
谢明仪眸色中划过一丝慌乱,搪塞道:“隽娘给阿瑶做过衣服,所以知道。”
“那你怎知我的?”赵泠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怒道:“无赖!”
谢明仪生怕他误会自己偷看她洗澡,连忙解释道:“郡主,不是这样的,郡主!你且听我解释!我上回去礼部办事,见到尚仪在编册,上面记载的便是郡主所穿的华服,我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赵泠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心想堂堂内阁首辅定然不会无聊到跑去礼部,就为了看她的尺寸。暂且是信了他这一番说辞。
此前成婚,礼部须得连夜将婚袍赶制出来,原是要赵泠和谢明仪的一道着人送去,结果谢明仪当时已知自己的新娘要被人顶替,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最后大婚当日,也不知从何处随便寻了一套喜服就套上了。拜过天地之后便是洞房花烛夜。
赵泠甚至没有看清楚,他身上穿的喜服到底绣了什么花样,就被冷嘲热讽一遭,之后便是婚后冷落生活。
想到此处,脸色一寒。既然当初连配套的婚袍都不愿意穿,现如今又何必送什么红色骑马装。
谢明仪也猛然想起这个,暗道自己糊涂,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拱手告退,乘着马车落荒而逃,丝毫不给赵泠拒绝的机会。
赵泠看了看那两套衣服,冷哼一声抬腿便进了长公主府。
至秋猎那日,一行人随行圣驾,乘坐马车往围场行去,萧瑜原本和陆景和同乘一辆马车,走到半道儿上也不知怎的,两人绊了几句,萧瑜一气之下,直接坐到了赵泠的马车里。
赵泠将提前准备好的普洱茶递了上前,轻声道:“表姐喝口茶,消消气,自家表姐妹,不过绊了几句嘴,哪能就生气了?”说着,将面前的糕点推给阿瑶吃。
“泠泠,你是不知道,景和这几日脾气大得狠,从前她娇蛮,我不觉得如何,现如今来了京城,脾气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真是气死我了!”说着,萧瑜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拍着大腿道:“你且说说看,她眼看着就要同九王成婚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好备嫁,竟然吵着要回老家!我不过说了几句,她便蹬鼻子上脸,当着我的面摔东西!我长这么大,几时受过这等闲气?”
“陆姑娘怕是心情不好,正巧这次来秋猎,就当散散心了。”赵泠从旁宽慰道:“表姐受委屈了,你若实在不想和她同坐一辆马车,便来我这坐着,反正只有我跟阿瑶两个人,也清净。”
“我也这么想的,所以就偷偷跑过来了,母妃不知道!”萧瑜喝了茶,又去逗阿瑶,“我还是更喜欢和你们在一处儿,自在!”
她说着,伸手一掀车帘,望着阡陌小道繁花簇簇,一时心情又好了些,眼前忽然一暗,抬头却见谢明仪骑马过来。
谢明仪蹙眉道:“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我得问你才对,你怎么在这?”萧瑜不满道:“这里可是女眷乘坐的马车,你一个外臣,骑马骑这里来了,到底是何居心?”
赵泠闻声望去,恰好同谢明仪四目相对。他今日仍旧穿着朝服,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生成这副模样,难怪会让陆景和一见倾心。萧瑜这般想着,手势呈狂风扫落叶状,“走开,走开,你挡着我了!”
谢明仪未言,骑马调了个头,直接行至另外一边窗户,他伸手挑来车帘,先是看了眼赵泠,这才把目光落在阿瑶身上。
“快到午时了,皇上的意思是,先就地停下来调整片刻,附近没有客栈,你有没有想吃的,我派人去给你弄来。”
阿瑶一听,连忙望向赵泠,见赵泠摇头,这才跟着摇了摇头。
谢明仪道:“好,既然你们都没要求,那我便替你们准备了。”说完,就要骑马走。
萧瑜道:“……”
她见萧涣骑马在后面跟着,连忙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他摇手,“二哥,二哥!”
“疯丫头,还不快坐回去?”萧涣赶紧骑马过来,伸手将人按坐回去,见赵泠也在,遂笑道:“原来你们三个坐在一起。”他经过上回之后,不敢在同阿瑶对视,目光直接飘了过去。
萧瑜道:“二哥,我坐这都快无聊死了,怎的还不到啊?”
“应该快了,你且先忍忍,泠泠都未喊累,就你比别人娇气。”萧涣话虽如此说,可还是宠溺地揉了揉萧瑜的头发,“妹妹乖,再忍一忍,回头二哥给你弄匹好马,再弄几副弓箭,带你们三个进林子里打猎,好不好?”
“真的?那太好了!二哥最好了!”萧瑜脸上这才见了喜色。
谢明仪就在前面不远处,听到此话,不由自主地侧过耳朵细听,将几人稍后去的地方记在心里,待队伍停下之后,这才吩咐侍卫去打猎,烤了一整只兔子给赵泠送过去。
想了想,又觉得阿瑶能吃,赵泠又那么宠她,可能连条兔子腿都吃不到,于是便又吩咐侍卫送了半只烤羊腿过去。
待萧涣过去时,就见三位姑娘正在大口吃肉,萧瑜边吃边招呼道:“二哥真好,知道我饿了,还差人送烤肉过来,要是再有米酒喝,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先前送烤兔子烤羊腿的侍卫又来了,手里正提着一壶米酒,萧涣问道:“是谁让你送来的?”
“回大人,是首辅大人命属下送来的。”
几人这才知晓,原来这些都是谢明仪准备的,此前赵泠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萧瑜突然觉得手里的烤兔子腿不香了,哼道:“臭哥哥!我都快饿死了,你都不知道送点吃的过来!”
萧涣哭笑不得:“哪能让我妹妹饿死了,我这不是过来送了。前面不是还有母妃和景和在,我先给她们送了,才过来的。”
萧瑜道:“哼!”
“行了,像小猪一样,快点吃吧,不许欺负人啊,你要是欺负人,我等会儿就把你提溜回去,你就别想跟泠泠待在一块儿了。”萧涣揉了揉她的头发,满脸宠溺。
第81章 打猎
待入了围场, 众人便下了马,原地扎营, 萧瑜同陆景和吵了一架,死活不肯同她一道儿住,索性吩咐下人将东西都抬到赵泠帐篷里, 三个姑娘搭着一条土炕,大被同眠。
萧涣说到做到,果真弄了三匹马来,还有三副弓箭, 三人换了骑马装出来, 他正在帐外等着,微风一吹远处的林木发出簌簌的声音。
赵泠自有一番骨气,并不肯穿谢明仪送的衣服, 而是自己带了一套换上, 她原本生得就明艳, 一穿红色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萧涣赞了句:“英姿飒爽。”
转个头就见阿瑶慢吞吞地跟在萧瑜后面,穿着一套湛蓝色的骑马装,衣领和护手上都绣着云纹,也不知是衣服小了, 还是怎的, 一直低头扯袖口上的细带。
虽未施粉黛,可瞧着清秀明丽,仿佛炎炎夏日中, 荷塘里盛开的白莲,让人瞧着心里舒坦。
萧涣忍不住多瞧了阿瑶几眼,越看她,越觉得心里喜欢,忽又想起这姑娘是赵泠最宠爱的侍女,日后不知要便宜了哪家的公子。
正巧下人将马都牵了过来,由她们三个人挑,萧瑜骑术在几人中最差,也知自己几斤几两,遂挑了匹性格温顺的小马。
“可惜这回九王留在京城未来,否则我们几个倒是能一块儿打猎了。”萧瑜摸了摸马头,打算先跟马儿培养好关系,到时候骑起来才不会被甩下马,“我不管,今年二哥必须全程陪着我们三个,哪里也不准去。本来比试打猎,九王不在,我们三个就很吃亏,你若回去见谁家姑娘生得漂亮,上杆子献殷勤去了,那今年我肯定还要输!”
萧涣便笑道:“好好好,我陪着你们,哪里也不去。前头皇上和太子都在,一群大臣们在那儿陪着,咱们几个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光去磕头行礼,看看歌舞,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几个出去溜达。没准还能猎一窝小兔子呢!”
说完,几人便翻身上了马,也不让侍卫跟着,沿着阡陌小道入了林子,远远就见一匹梅花鹿在前面低头吃草,萧瑜忙低声道了句:“快快快,二哥,快!”
话音刚落,萧涣一箭就射了出去,刚好射中梅花鹿的左腿,他趁着换箭的空挡,笑道:“这小鹿一向最机灵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呆站在那儿吃草,怕不是提前就有人将之捕下,圈养起来,把鹿的野性都给磨没了。”
往年地方官吏为了防止围场里的野物伤人,都会私底下偷偷将一些圈养的鹿啊,野鸡什么的放进去。前几年就有位公子,从早到晚出去打了一天,连一只山鸡都没打到,最后还被鸡给挠了,仗着背景,硬是把整片山头的山鸡都打没了。
以至于后来很多人连一只山鸡都碰不到,纷纷埋怨,那些个官员没法,只好一边派人看守围场,一边又扩建打猎的范围,这才堵住了众人的嘴。
萧瑜信心满满,觉得今年一定能拔得头筹,知晓阿瑶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虽不说能箭无虚发,但百步穿杨绝无问题。遂拉着人满山乱窜,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赵泠不过是过来凑个趣,并无过重的胜负心,便同萧涣骑马在后面慢慢晃悠,谈起萧子安和陆景和的婚事,还叹了口气道:“圣旨已下,九王不愿意,连夜求到太后娘娘那里去了。你也知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管不得这许多事了,九王算是无功而返。这回秋猎又不得跟随圣驾,独自在京城不知心里多苦闷。景和又是个孩子脾气,闯祸是行家,收拾烂摊子就算了吧,我看两人以后吵架居多,怕是要家宅不宁了。”
赵泠两手攥着马缰绳,闻言便道:“既是皇上订下的,还下过了圣旨,想来齐贵妃对陆姑娘很满意,否则以齐贵妃的脾气,定然要大闹一场。”
“那可未必,”萧涣嗤笑一声,“齐贵妃现如今也有心无力,景和虽然脾气不算好,人也任性,可她到底是我母妃的女族的侄女,身份和家室都是一等一的。”
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道:“况且,我听说是谢明仪在背后捣鬼,好让九王早日娶妃的。还因为上回那事,皇上对齐贵妃心存芥蒂,连带着也不待见九王。若非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想来又要将九王随意贬至封地,隔个三五载才许他回来。”
赵泠一听,居然又是谢明仪背后捣鬼,他自己是只黄鼠狼,还上杆子给鸡拜年,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借什么风最好使,若萧子安顺了圣意,同陆景和成亲了,九王正妃之位便有人坐了。即便日后皇上和齐贵妃松了口,准了萧子安的意愿,难道要让赵泠以侧妃的身份入九王府?
那岂不是还得让她给陆景和跪下行礼,给人奉茶唤声姐姐?
可若是萧子安不从圣意,那便更好办了。谢明仪必然会撺掇太子,以抗旨不遵的罪名治萧子安的罪,恐怕届时被贬去封地都是轻的。
赵泠暗暗叹了口气,立马便知摆在萧子安面前的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康庄大道,无数往哪一条道上走,都要被人从中使绊子。
谢明仪倒是好手段,不动声色就将萧子安排挤在外,若不是萧涣同她谈起,她倒不知又送吃食,又送骑马装的首辅大人,原来背地里这般有城府。
萧涣又道:“不过我看景和似乎也不愿意嫁给九王,可这事都已经板上钉钉了,这次回京,礼部那边就要筹办起来。你当初成亲,成得实在匆忙,皇室脸上也无光。这回怕是要大办一场。”
“九王娶正妃,原本就是大事,自然要大办一场。”赵泠现如今看开了,爱谁都不如爱自己的小命,管他们娶谁嫁谁,反正她一个也不选,一个也不嫁,当一辈子老姑娘有什么不好的,长公主府多的是银子,难道不够花?做甚要嫁到别人家,天天受人冷落。
萧瑜领着阿瑶往林深处行去,正准备捋起衣袖大干一场,谁曾想遇见了沈非离。
沈非离也不知道去哪儿风流快活了,好一阵子都没瞧见他人,萧瑜一向同他不对付,昂着脸冷哼一声,骑马便走。
沈非离正同几个公子哥在一处儿闲聊,离得老远就瞧见两道曼妙婀娜的身影骑马过来,猛然抬脸惊见萧瑜,愣了愣,心生纳闷,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
环顾左右,却并未瞧见赵泠的身影,他心里不由失落,索性骑马跟了过去,萧瑜暗骂了一句阴魂不散,一震马缰绳,不料悬在腰间的荷包掉了。
沈非离将之捡起,见这荷包眼熟,忽想起赵泠身上也有一枚,正愣神间,萧瑜去而复返,劈手将荷包夺过去,没好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阴魂不散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