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同阿瑶用饭,闻言微微一愣,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陆景和可是皇帝千挑万选,连齐贵妃都相中的未来九王妃,骤息之间就死了,难免让人唏嘘,她虽未成同萧子安成亲,但还是牵连到了九王府。
可把齐贵妃气得咬碎一口银牙。陆家是纪王妃的母族,她虽怨恨陆景和拉萧瑜下水,但毕竟关乎到母族的声誉,遂求到皇上那里,只说陆景和并非陆家亲生,而是从小抱养来的。
这话错漏百出,可皇上顾念着纪王府,顺水推舟饶过了陆家,又安抚了太子妃的母族,这事便算了了。
正风口浪尖上,又闹出一档子事来,昨夜许温送赵泠回来,谁曾想她半途中睡着了,至长公主府时,也不知被谁瞧见了,隔日外头就传了风言风语。
说中书令大人对元嘉郡主一见倾心,深夜护送出宫,还亲自抱着进府。
赵泠一阵头痛,心里暗暗担忧,生怕许温觉得是自己传出去的,否则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未至中午,萧瑜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笑道:“泠泠好本事啊,中书令大人对你一见倾心啊,昨晚怪不得让我们先回去,原来是为了等他!”
“表姐,造谣就靠一张嘴,你莫听信外头的风言风语。”赵泠觉得头更疼了,单手捏着眉心,“许大人如今是朝廷新贵,皇上面前的红人,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又有爱慕多年的姑娘,怎么可能对我一见倾心。”
“那按你这么说,这话不是从长公主府传出去的?”
赵泠一愣,苦笑道:“你都这样觉得了,想必其他人也这样认为,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萧瑜听了,安慰道:“没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正好趁机探探他的心意,万一他对你当真有情,你要如何?”
赵泠道:“能如何?我此生绝不二嫁。”
过了午时,宫里派人过来,说是请她入宫一趟,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赵泠估摸着还是关于太子妃的事情,于是便去了。
恰好在玄正门前,迎面遇见了许府的马车,赵泠尴尬不已,赶忙让马夫抢先一步入了宫门,随后刻意避开许温,往慈宁宫去。
果真不出她所料,皇后和小世子也在。说来也奇怪得很,小世子生来就体弱气虚,由乳母抱着哄,还啼哭不休,一见赵泠竟然止了哭声。
皇后一喜,忙道:“看来这孩子跟元嘉有缘,一见元嘉来了,连哭声都止住了。”
赵泠见这孩子小小的,软糯糯的,哭起来像猫儿一样,遂问:“可起了名字没有?”
皇后道:“起了,乳名是太子所起,唤作阿元,皇上怜这孩子出世就没了母亲,直接跃过礼部,拟了承基二字。”
阿元眉眼同太子妃很像,不难想象,日后长大了,该是多么俊俏,自太子妃死后,太子一直郁郁寡欢,东宫的几位侧妃,皆不是善茬儿,皇后便将孩子接入宫中抚养。
有事没事就抱到太后这里。今日唤赵泠过来,也是皇后的意思,无非还是想借着阿元,让赵泠和太子冰释前嫌。
赵泠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不并拆穿,皇后让乳母将小世子抱下去喂奶,又谈起了许温:“昨晚多亏了中书令,还了元嘉一个清白,虽说许大人同陆家感情深厚,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论理的。这不,昨夜还亲送元嘉回府,外界也在传,许大人爱慕元嘉,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后一直以来,都分外担忧赵泠会嫁给萧子安,这无异于给齐贵妃添了一大助力,因此,对赵泠的亲事,格外上心,平时对她也热情周道。
赵泠心里暗暗叫苦,怎么谣言都传宫里来了,想必许温也有所耳闻,那往后二人还如何自处。
她道:“多是一些好事者谣传而已,许大人一心朝政,焉有精力顾及这些。”
好不容易才从慈宁宫出来,赵泠大松口气,正要出宫去,谁曾想才穿过一道宫门,迎面同许温撞了个正着。
这长廊又深,她往左,他朝右,赵泠一个愣神,直接撞到他的怀里。
冤家路窄,这下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99章 郡主着实招人稀罕
“郡主小心。”
许温从旁扶了她一把, 满脸微笑道:“怎么这么急?郡主要做什么去?”
赵泠站稳后,忙往旁边一躲, 同他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低声道谢:“才从慈宁宫过来,好巧, 在此遇见了大人。”
许温微微一笑,敛眸望她:“郡主,我有些事情想亲口问一问你。”
“改天吧,我今日很忙, 现在就要出宫。”赵泠生怕他问起民间传闻, 赶紧搪塞,腿一抬便要走。
许温挪开一步,将人拦住:“不差这一会儿, 我不耽误郡主太长时间, 片刻就可。”说完, 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回避,如此一来,赵泠反而不好推辞。
她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想来民间传闻, 已经传到了大人耳朵里, 不管大人信不信,此事决计不是我传言出去的!”
许温笑着点头:“我相信郡主的为人,也正是想问这个, 既然不是郡主传出去的,那我有必要同郡主说件事。”
赵泠大松口气,原本还以为许温不会相信,谁曾想,他居然如此好说话,当即便道:“大人请说。”
“郡主,谣言是我让人传扬出去的。”
“什么?!”赵泠大惊失色,很快又面露薄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以为郡主冰雪聪明,应该能猜得到。”许温笑道:“实不相瞒,我对郡主一见倾心,不知郡主可愿下嫁于我?”
赵泠一愣,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许温爱慕的人是萧瑜,谁曾想竟然是自己。她微微蹙眉,低声道:“我曾经同人成过亲,你不知么?”
“我知,但我不介意,只要郡主今日肯点头,我必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郡主过门。”许温眸色越发温和起来,凑近一步,微笑着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爱你。”赵泠摇头,正色道:“我记得大人从前说过,有一爱慕多年的姑娘,难道大人愿弃了心上人?还是说,大人只是想借我之力,在朝廷上更进一层楼?那大人恐怕是找错人了。”
许温道:“我若当真是想借郡主之势,也应该求娶常宁郡主才是。且不说萧二公子看中了我,常宁郡主身后还有纪王府,纪王妃也算是我远房表姨母,亲上加亲,这笔账难道我自己不会算么?”
赵泠抬眸望他,满脸狐疑,实在不知许温到底喜欢她哪里,须臾,才摇头道:“话已至此,看来我同许大人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之前得许大人帮忙,感激不尽,日后定有所报。今日便先告辞了。”
说完,她几乎落荒而逃了,许温也不再阻拦,遥遥笑道:“郡主,我方才所言,字字情真意切,还望郡主可以考虑一下,过了这个村,我还在原地等你!”
赵泠咬唇,头都不转地大步离去,好容易才将许温甩开,正要大松口气,身后忽传来一声“元嘉郡主”,她一吓,忙转过脸去。
沈小公爷见状,转身往后看,疑惑道:“怎么了,郡主?青天白日遇见鬼了?”
赵泠见来人不是许温,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摇头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小公爷现在入宫,做什么去?”
沈小公爷笑道:“皇后娘娘找我过去的,说是有什么好事同我商量,郡主才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
赵泠点头,他了然,推开折扇道:“我昨日不在京城,错过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听闻太子妃逝世,深感惋惜,郡主昨晚受委屈了。”
“倒算不得委屈,只可怜小世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现如今养在皇后娘娘宫中,也挺可怜的。”
沈小公爷点了点头,忽像是想起什么,略一迟疑,才低声道:“郡主,有些话原本不该我说,但东宫太子性格暴戾,又极爱记仇。从前太子妃在世时,不见夫妻如何恩爱,如今太子妃一去,太子倒像是个痴情汉。虽然我昨夜不在现场,但多少能猜出个大概。郡主一向心地善良,必然是受了太子妃之托,但太子并不会因此放过郡主。”
赵泠焉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好在太后还在,没人敢轻易动她,也知沈小公爷的提醒,其实是好意。于是便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府中还有些琐事,这便先告辞了。”
说完,她轻轻颌首,随着宫人出了皇宫,路过街头时,见有人在叫卖糖人和冰糖葫芦,想起阿瑶喜欢吃,于是命马夫停下,给了银钱让他去买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街边,不知打哪儿落下一串鞭炮,马儿受惊,扬起四蹄疯跑起来。
赵泠原是在闭目养神,惊闻此变故,尚且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从位置上滚了下去,没人驾车,一辆马车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飞奔,一路撞散了人群,撞翻了摊子。
耳边满是尖叫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也不知往前狂奔了多久,赵泠几乎快被颠散架了,忽然,马车轮子撞到了石头上,马车一歪,赵泠便顺势飞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她整个人就沉在了水里。眼前骤然一黑,水流还有湖底的水草瞬间漫过头顶,赵泠憋气,心里暗道,一定要保持冷静,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鞭炮?到底是谁在害她?难不成真的是太子?
赵泠只觉得胸口憋得快要炸开了,脑子昏昏沉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忽听“噗通”一声,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向她游了过来。
水下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赵泠只觉得腰间一紧,有双手臂紧紧将她圈住,然后迅速往上游,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赵泠躺在熟悉的床上,阿瑶攥着她的手,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隽娘见她醒了,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句菩萨。随后忙上前询问道:“郡主,您可算醒过来了,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过来!”
赵泠缓缓坐起身来,捏着绞痛的眉心,她记得马车翻了,她掉进了湖里,似乎有人跳下水,将她救了上来,再多的就不记得了。
“我睡多久了?是谁救的我?”
隽娘道:“睡了有两个多时辰了,是中书令大人救的郡主,这回多亏了中书令大人,否则郡主定然凶多吉少!”
赵泠一愣,倒没想过居然又是许温救她。说起来也奇怪,无论她遭遇了什么事,许温总能及时出现,然后救她于水火。
她捶了捶额头,心道自己又欠了许温一个人情,而且还是救命之恩,日后有的还了。
正愣神间,珠帘被人从外挑开,许温缓步行了进来,满脸关切道:“听说郡主醒了,郡主没事便好,我也就放心了。”
赵泠道:“多谢许大人出手相助,只是,许大人不是在宫里么,怎么刚好路过,还救下了我?”不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太凑巧了。
许温微微一笑:“郡主觉得,这事是我使的计?我还没有这么心狠手辣,只不过是衙门里刚好有急事,又知郡主不愿同我一路,便从玄青门出来,骑马去衙门,刚好遇见长公主府的马夫,是他将我拦住,央求我去救郡主。”
顿了顿,他又道:“郡主若是不信,只管将马夫叫来,当面一问便知了。若还不信,也可差人去衙门问一问,以郡主的身份,衙门那帮人,不敢扯谎。”
赵泠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神色如常,不似作伪,于是抱歉道:“对不住,许大人,是我多心了。”
“无妨,毕竟时间太巧合了,无论换作谁,也会心存疑虑,郡主能平安无事便好,只不过……”他眸色一沉,低声道:“青天白日,马儿如何会发疯一般地疯跑,莫不是有人背地里暗害郡主。”
赵泠也是如此想的,可思来想去,太子最有嫌疑,可她又没有证据,无缘无故不可指责于人。
许温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我看不如这样吧,郡主身边的侍女,武功虽高,可因身份缘故,不可随意出门,我去寻几个暗卫来,守在长公主府,若是郡主出门,只远远跟着保护,郡主意下如何?”
赵泠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许大人?”
“不麻烦,保护郡主也算是我份内的事情。”许温摇头,又低笑一声,“于公,你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而我是臣子,理所应当保护郡主。于私,你是我心上人。”
阿瑶一听这话,当场从床边窜了起来,赵泠更是惊了一下,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通红无比。
明明很正经地在讨论事情,如何扯到了感情方面,许温竟然当众对她表达了爱意,简直胆大妄为!
恰好隽娘送药进来,许温不便逗留,告辞离去。
元嘉郡主落水险些溺死的消息,一经传来,便是满城风风雨雨,皇上这几日被太子缠得焦头烂额,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心里第一反应,便觉得是太子所为。
如今正值风口浪尖上,不便招太子入宫,索性将皇后娘娘召去,足足痛斥了半个多时辰。
皇后娘娘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后来才隐隐察觉,可能是太子在背后做的糊涂事,一时间又气又恼,偏偏又无可奈何。
转眼又过了月余,正值寒冬,京城大街小巷都雾蒙蒙的,早上醒来时,外头已然落了雪,赵泠冬日疲懒,抱着妙妙起身。
这猫儿现在肥胖得很,爪子胖嘟嘟的,都快有赵泠半只手掌大了。用过早膳之后,下人回禀,说是中书令大人上门求见,说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
赵泠一听,便允了,不消片刻,厚厚的门帘被人从外头挑开,许温裹挟着一身冬日霜寒踏了进来,发梢和肩膀上还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他立在门槛处,随手将大氅解下,递给下人手里,这才缓步踏了进来。
“许久未来,我还以为要吃个闭门羹,许是郡主怕我在外冻着,遂让我进来了。”
赵泠低头缓缓给妙妙顺毛,闻言抬眸笑道:“大人不是说找我有极重要的事情?大人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肩上公务繁杂,能抽空过来寻我,想必是非常紧要的事情,我又怎么敢将大人拒之门外。”
许温微微一笑,见赵泠怀里抱着猫儿,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离她老远才坐下,正色道:“上回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的确是东宫太子派人动的手脚,人也已经抓获归案了,我也亲自去审了,犯人倒是招供了,只不过皇上对此并不信,还责令下官们对此事守口如瓶,尤其不能传到郡主耳朵里。”